小崽子(23)
陈再低头失笑,“不会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有些事情想通了,发泄了,不再是自己的包袱了,就永远不会再放在心上。
“顾先生,您好。”林湛从摄影棚内走出,两道凌厉的目光蓦然相撞,“我叫林湛,是林老先生派来保护陈先生的人。”
顾挚勾唇笑了笑,“有事?”
林湛没有回答顾挚的话,而是对陈再说,“陈先生,蒋导找。”
陈再也没多想,对顾挚笑道:“那我先走了。”
陈再前脚走,林湛后脚就要跟着走进,却被顾挚拦下了。
“林湛?”顾挚上下打量着他,“我在林老先生身边似乎没听说过你的名字。”
林湛脸色淡定如初,“我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老先生不提才正常。”
顾挚沉眉,“但我好像听说,你似乎最近才回国?”
林湛显然不想再和他多说,语气有些不善,“这与你无关,而且我也真心告诫顾先生一句话,有些人不要碰的好,有些事,三思而后行,老先生不高兴,您只怕也心神不安。”
说完,转身就走。
顾挚看着他背影倏然就笑了起来。
老先生的人,有意思。
*
因为今天网络上发酵的一件事,片场的人看陈再的目光都不太一样了。
之前陈再刚进组的时候,剧组成员也不是不知道他以往那些黑料,但看他平时也挺好相处的,而且又是男二,面子上也都过得去,秘而不宣不讨论这些。
可今日网上爆出陈再的过去,特别是陈再的前经纪人邱彦发的那条长微博,陈再毫无预兆的失声痛哭,硬是让在场不少人眼眶都红了。
蒋宴清也是抽了一天的烟,坐在摄像机前导戏,第一次对自己最钟爱的机器置若罔闻,连带几名配角重要的戏份也都随便过了。
“蒋导,您找我?”
蒋宴清回过头,看他眼睛还有些红肿,指间夹着的烟倏然就有些不太淡然了,“待会有一场戏,是你和……”
话蓦然收回。
接下来那场戏……
陈再却毫不在意笑道:“蒋导,我看过剧本了,接下来那场戏,是我和林哥的对手戏。”
说完,陈再望着朝这边走近的林文宣,“林哥,待会麻烦你了。”
林文宣至今还没从那振聋发聩的真相中清醒过来,哑声道:“好。”
其实蒋宴清也清楚,林文宣这状态能演什么呢?
什么都演不好。
两人换完装,剧组员工小心翼翼给陈再掉上威亚,关于一个安全问题对陈再反复说了七八遍。
“陈哥,你别担心,我们在下面拉着你,不会有事的。”
陈再觉得他们今天实在是话多。
“没关系,我相信你们。”
这场戏是陈再饰演的商云逃脱牢狱之后,以王爷之子的身份招揽昔日旧部,密而图谋造反之事,这也是商云化名回京之后,第一次与林文宣饰演的宁让正面交锋。
昔日结拜交好的兄弟,如今因为阴差阳错的人生而反目成仇。
顾挚走进片场,坐到蒋宴清身边。
蒋宴清望着他,“顾先生怎么来了?”
顾挚望着紧张对剧本台词的陈再,时不时横眉发怒念着台词,时不时横剑于前耍着动作,一如既往,可他就是不放心。
“我不放心。”
“那你看着吧,看看这场戏,谁碾压谁。”话音刚落,蒋宴清高声道:“各部门准备,action——”
开场就是商云与宁让对打的戏份,两人双双持剑,养在将军府的宁让虽然武艺招式皆是宁长风一手指点,但始终比不过在生死挣扎过的商云的剑有杀气,宁让一次次被商云打倒在地,滚在地上。
“卡——”蒋宴清站了起来,显然对林文宣极为不满,“文宣,你怎么回事,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林文宣站了起来,有化妆师过来给他补妆,“抱歉,我会集中精神的。”
准备就绪,副导演打板,“各部门准备,《君临天下》第三十四场第二次,action——”
林文宣也知道自己在演戏,以他过往的演绎生涯,从未有过这么不入戏的一天,心神恍惚,明明所有的动作已经排练好,动作已经烂熟于心,可偏偏陈再的剑到了跟前他却反应不过来。
一剑刺来,林文宣躲避不及,刀剑虽然没开锋,但在手背上也划下了一道口子,鲜血一下子渗了出来。
在场的人吓了一跳。
蒋宴清喊了一声,“林文宣你怎么回事!集中注意还需要我教你吗?”
“林哥,没事吧。”
立马就有工作人员拿着绷带和止血的上来给他止血,陈再显然也心有余悸,那一下还好是划在他手背。
“那个,林哥,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林文宣摇头,“没事,是我的问题,不关你的事。”
这一点小伤口还真算不了什么,上了绷带,直接开始了第三场。
但今日林文宣状态不好,在场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被挑剔的蒋导喊卡,喊了不下七八次,林文宣也滚得满身是灰。
蒋宴清发火了。
“林文宣,你今天到底能不能集中注意,如果不能,延后!”
因为无法集中注意而把这场戏延后,林文宣身为一个影帝,这可真是里子面子都没了。
陈再在另一头耍刀弄剑还把一个女员工逗笑得一颤一颤的,林文宣沉了口气,“这次一定行。”
蒋宴清眉眼带着不耐烦的神色坐了下去,“各部门准备,《君临天下》第三十四场第九次,action——”
商云与宁让双双拔剑相向,你来我往之间,宁让颇有些不敌之色。
终于,几招过后,宁让被商云踹到在地,剑指咽喉,神色淡漠的看着他,“宁公子,承让。”
宁让手心紧抓身下泥泞,“是我欠你的,你大可杀了我。”
商云脸上蓦然浮现一抹狠厉的笑容,俯身,将长剑横在他颈脖,逼近他,双目对峙,“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宁让双唇啜动,“如果不是我,你不用经历这一切,我是你痛苦的根源,既然你这么痛苦,不如杀了我。”
“杀了你?”商云怒声,双眼通红,痛恨与纠结交织于眼底,“杀了你有什么用?杀了你就能弥补吗?杀了你我猪狗不如的前半生就过去了吗?不,我不会杀你,我会让你看着这大好河山是如何一点、一点,落入我手里!既然人生互换错的离谱,那么从今以后,你也不必再守着这枚玉佩了。”
商云从宁让胸前夺过那枚前王妃死前给孩子留的信物,一字一句,将所有过往一笔勾销,“从此以后,你是宁家宁让,而我,是商王之子,商云。”
“卡!”
蒋宴清站了起来,无奈的看着林文宣,“林文宣,你影帝是买来的吗?气势上,你差了陈再一大截,你究竟怎么演戏的。”
这场戏在气势上,原本就是宁让矮了商云那么一截,毕竟有愧于心,但表现出来,宁让气势上未免也矮太多。
片场一时间沉闷不已。
蒋宴清招呼着林文宣和陈再过来看刚才的演技,“丢不丢人?”
林文宣脸上铁青一片,这一幕,正可谓是碾压。
“行了,休息十分钟,十分钟后继续,再拍不出来,都别拍了!”
罗萝连忙过来给陈再扇风按肩,刚才这场戏顾挚也看了,笑道:“拍的不错。”
“顾先生还在呢?不忙?”
“忙!日理万机。”
“那还不走?”
“可是这部剧也是我工作之一。”
陈再斜眼,不置一词。
片场外,一声急速刹车的声音响起,一辆嚣张又显眼的银灰色跑车急速转弯停在了片场门前,一身休闲打扮的人下车,一身行头看起来价值不菲,和陈再差不多的年纪,长得倒是不错,眉眼之间懒色和陈再有得一拼,甩着手里的车钥匙吊儿郎当进了摄影棚。
罗萝一瞧见那人,脸色都白了,连忙凑到陈再耳边,结结巴巴道:“陈哥陈哥,乔乔乔……乔彻!”
陈再对这名字有些耳熟。
“乔彻?”
“你忘了?就是之前,你说你在酒店里有个醉醺醺的人要潜你,你就趁人之危,等他把衣服脱光了之后敲晕了拖出了房间,让人赤身裸体躺酒店走廊的那个人啊!”
陈再连忙用剧本捂脸,小声道:“我记得当时我很小心,没被拍到脸,而且他喝的醉醺醺的,眼睛都睁不开,总不至于还记得耍他的人是我吧。”
“我不知道啊。”
说完,脚步声已经到了跟前了,就听到一声慵懒无力的声音,冲着林文宣张扬笑道:“文宣,好久不见。”
☆、第三十六章
作者有话要说: 尬出天际的上一章已修,可以去看看~
陈再顶着一张脸, 没背景没后台,自然有不少金主表示过想要包养陈再的意思。
陈再别的没有,唯有一个好酒量,酒桌上,直接把那些金猪爸爸灌得走不动路了,他就撒丫子溜了溜了。
可有一次他没能溜走, 那次也是他自己倒霉,刚料理了一金主, 又一头撞进了乔彻的怀里。
乔彻那时候醉得眼睛都打不开了,走路还摇摇晃晃的,一把将陈再搂怀里, 一身酒气问他, “投怀送抱?”
得不到陈再的回答, 只得到了陈再的挣扎, 乔彻笑了笑, 直接开了房门,把人带了进去。
陈再那小胳膊小腿的,清醒的时候还没有乔彻喝醉酒时候力气大,等到人衣服都脱光了,陈再这才够到了床头的有线电话,一把砸他后脑勺上,晕了过去。
陈再虚惊一场,被吓得心肝直跳,敲晕了人还不解气, 裹了自己脸,把人拖出了房间扔走廊上,扔下一条毯子,又溜了。
后来,陈再还是听邱彦提起,乔家的乔三少爷找一个人,找的翻天覆地的。
他那时候才知道,原来自己是惹到了乔彻头上。
就这么一件事,一根刺一样的,哽在乔彻心头哽了足足两年多!
虽然那人有良心,给他了一条毯子,但赤身裸体被人围观,让乔彻丢尽了脸受尽了嘲笑,恨了足足两年。
要是再让他见着那人,他非得、非得!
“哟,这位遮着脸干什么?见不得人?”
陈再讪讪将剧本拿下一些,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朝上弯着,“您是?”
“我姓乔,乔彻。”
陈再起身,躬身笑道:“乔先生好。”
林文宣过来,凝眉,“舅舅,你怎么过来了?”
乔彻年纪小辈分大,当年乔蓁为了林烨死活要进娱乐圈的时候,乔家父母这才生下的乔彻,年纪也就比林文宣大个一两岁,可偏偏一张脸,俊得让人以为年纪比林文宣还要小。
“我来看看姐姐,”说完,视线转移到顾挚身上,“顾先生也在?”
所有人都看得出,顾挚对他没那么客气,随意“嗯”了一声,冷着一张脸,就不再说话了。
乔彻眼神一直瞟在陈再身上,三分探究又有三分凌厉,这目光着实让陈再有些坐立不安。
林文宣也察觉到了乔彻的眼神一直放在陈再身上,也拿捏不定乔蓁有没有把事情和他说了,“舅舅,这位是……”
乔彻斜眼瞧他,嘴角噙着一抹冷笑,那模样,还真和陈再有那么几分神似,“我知道,陈再嘛,大名鼎鼎的明星,我怎么不认识,可惜啊,认识得太晚了,应该要两年就认识的,白白错过了这么多年。”
陈再实在坐不住了,乔彻这含沙射影的话一听,就明白他肯定是知道当年的真相了,后悔当初怎么心软给这人渣一条毯子,就该让他一.丝.不.挂的躺走廊上,看他还怎么有脸祸害人。
起身,“那个,你们先聊,蒋导,我去趟洗手间,十分后回来。”
得到蒋导点头,陈再又溜了溜了。
几道视线齐刷刷落在陈再身上,如芒在背,一时紧张的陈再差点同手同脚,手脚僵硬的去了洗手间,靠在洗手间的墙上真可谓是心烦意乱。
还好当年他逃了,不然现在可就闹出笑话了。
以血缘来说,陈再是乔彻的亲外甥,两年前的事要是被人知道了……
陈再摇头,他就不信,乔彻还愿意把两年前的事情翻出来给大家笑话。
也没洗脸,就洗了个手,刚准备走,就看到乔彻进来了。
乔彻是家里幺子,又是乔家父母老来得子,家里也骄纵得很,上有父母,下有哥哥和姐姐,家世背景好,在他们那个圈子里也算得上有名的,谁都喊上一声乔三哥。
久而久之,自然就养成了这么一副懒散的性子。
懒懒倚在门边看着陈再,挑眉,“怎么?临阵脱逃?不准备把两年前的事情和我解释解释?”
陈再一脸茫然的望着他,问道:“两年前?什么事?”
乔彻对他这装蒜的模样瞬间逗笑了,关了门,朝他走近,“什么事就不用我说了吧,明人不说暗话,我这都找上门来了,再装蒜也没多大意思,你觉得呢?”
陈再睁着眼睛无辜的看着他,“乔先生,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事是什么事,我和您之间怎么可能会有交集?更何况得罪你的事情我也不敢干。”
“我说过你得罪我了?”
陈再一愣,差点咬了自己舌头。
不打自招。
“两年前,有个不懂事的小家伙,一头撞进我怀里,后来还把我扒光了把我扔走廊里,你说,我要怎么对付他?”
陈再干笑了两声,硬着头皮道:“我觉得既然是个不懂事的家伙,您也不必和他计较,您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不值得。”
乔彻戏谑的看着他,“可我这人,小气得很,向来喜欢锱铢必报。”
“那……那您想怎么样?”
乔彻直接将人逼到了洗手台前,俯身看着他,笑得又邪又浪,“要么,也让我扒光了衣服扔外面走廊上,要么……”
乔彻吊胃口,不说了。
陈再紧张的看着他,“要么什么?”
“要么,你叫我一声小舅舅。”
陈再脸上笑容一僵,脸色瞬间落了下来,乔彻啧啧称奇,“你说你这变脸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陈再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这不好笑。”
“谁和你开玩笑了?我刚从姐姐那过来,姐姐把事情都和我说了。”
陈再严肃的看着他,甚至有些抗拒,“你的外甥是林乱,不是我。”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外甥像舅,你看咱们两,多像啊。”
“林乱才像你。”
乔彻皱眉,有些不大乐意,“你别老提他,林乱这小子,我也就看在姐姐的面子上带他玩玩而已。”
陈再显然不想再提这件事,推开他就想往外走。
“别走啊,你还没选呢,是想让我把你扒光了扔出去,还是叫我一声小舅舅?”
“乔先生,当年的事情我很抱歉,当时我也是气急了,无论你想要我怎样都可以,但是你这两个选择,我不会选。”
乔彻一把拦住他,“这么倔?那我只好扒光了扔出去,以解我心头之恨。”
说完,一把抓住陈再的手,以强硬的姿态将他摁在墙上,看着他身上繁重的戏服,皱眉,“怎么脱啊。”
“乔彻,你是想我把你扒光了扔出去吗?”
沉稳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愠怒,乔彻偏头一瞧,门口站在顾先生,正一脸不善的看着他。
乔彻看起来比陈再还要无辜,问道:“顾先生?你怎么来了?”
顾先生一凝眉,“放开他。”
陈再挣扎了几下躲到了顾挚身后。
乔彻没个正行的笑了两声,“这是我们乔家的家事,还希望顾先生不要掺和。”
“家事?陈再是姓陈,可不姓乔。”
“他是我姐姐的儿子。”
“乔姐姐的儿子是林乱,现在还在警局,怎么?乔三少爷没去接人?”
在医院的时候乔彻已经听乔蓁把一切事情都给他说的清清楚楚,他虽然平日里看起来油嘴滑舌吊儿郎当的不靠谱,可也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真是太戏剧化了。
乔彻收敛了几分笑意,斟酌道:“当年的事,也不能全怪我姐姐,毕竟她当年为了生下孩子,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但是二十几年,你们没有感情我也能理解,我没说让你认祖归宗,不过一声舅舅总能喊吧。”
乔彻挑眉朝陈再笑道:“喊一声,两年前的事情咱们就一笔勾销了,否则……”
“否则什么?”
“也没什么,”乔彻低头笑了笑,掩去了放荡公子哥的那一抹轻浮,倒是多了几分沉稳,“这总归心里有些不大舒服,你说我两年前闹了那么大一个笑话,我可是整整一个月没脸出门,这点补偿都不给我?”
陈再躲在顾先生身后,也有了底气,看着他,“那能怪我吗?你直接就把我带进了酒店房间,还一边脱衣服一边……”说完陈再小声嘀咕,“怎么没把你砸成个傻子。”
乔彻高声道:“你说什么!”
陈再不说话了。
“行了,今天先这样。”说完,顾挚带着陈再往外走。
乔彻冷不丁对陈再说:“陈再,我知道有些话我没立场说,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放下成见,去见见她。你知道的,她其实挺无辜的。”
陈再抿嘴,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