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崽子(19)
“你是明星,爷爷可在电视里看到,有那种疯狂的女孩子,一见着自己喜欢的人那叫一个激动,你又瘦,万一被那些个女孩子伤到了怎么办?”
“爷爷您放心,不会的。”他粉丝都没有,哪里还会有那种疯狂的粉丝。
“多留个人在你身边也是好事,不许拒绝爷爷,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要是不听话爷爷可就不高兴了。”
话都这么说了,陈再也不好再拒绝,“那好吧,谢谢爷爷。”
爷孙两人又小聊了几句,这才把电话给挂了。
电话一挂,陈再面对这面无表情的林湛心情复杂。
林湛少言,陈再一时之间也没话说。
说来也奇怪,陈再在顾挚面前那叫一个挑衅,可在林湛面前,陈再连和他说话的劲头都被他气势压得一点也不剩。
过了许久,陈再夹在指间的香烟燃完了,陈再这才尴尬笑道:“你叫林湛?”
面对陈再的犹豫,林湛倒是不拖泥带水,“嗯。”
“你是不是觉得保护我,特憋屈?特丢人?还特别没前途?”所以你走吧走吧走吧别待我身边。
林湛冷冷瞧了他一眼,又收回目光,“我自愿的。”
自毁前程,这就不好办了。
陈再想了半遭,叹气道:“行吧,那你跟我进来吧。”
林老先生‘皇命难为’,这个林湛看起来又不太好相处……
陈再头痛。
将林湛介绍给罗萝,罗萝倒是不怎么怕他,真把林湛当助理看待了,熟络的和他说着一些助理该做的事情,以及陈再明天的一些安排。
林湛有罗萝缠着,陈再这才松了口气,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松完,就看到林文宣从化妆间里出来,陈再这口气,又提了上去。
看林文宣脸上表情,多半是知道了真相。
这就尴尬了。
陈再站在原地,若无其事的看剧本背台词,暗中祈祷着林文宣别过来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也许是陈再的祷告起了重用,林文宣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了脚步,然后猛地转身离开了摄影棚。
“林文宣!你干什么去!你今天的戏份还没完你知道吗?”蒋宴清面对一剧组不守时乱请假的人,终于耗费了所有的耐心,破口大骂!
陈再将头埋进剧本里,心无旁骛背台词。
让陈再意外的是,一晚上,没一个人找他。
没人找他,他也乐的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大早,陈再来了片场,化好了妆,穿着一件破烂的囚衣,身上还用血浆洒了一遍,看起来颇为狼狈的样子。
今天这场戏台词不多,他早就背得滚瓜烂熟了,只是和他对戏的,是林烨,他有些不大自在。
蒋宴清先和林烨讲戏,讲完了又细细和陈再分析如何处理这场戏的感情,陈再听得认真,倒真的如心无旁骛,一心扑在演戏上面,就连面对林烨时,都一如既往的尊敬有加。
“林先生,麻烦您了。”
林烨望着他,“昨天文宣有找你吗?”
陈再笑了笑,“林哥找我干嘛?”
林烨笑容停滞了片刻,勉强了几分笑意,“没事,开始吧。”
陈再点头。
剧组成员各就各位。
“action——”
这是陈再面临斩首之际,被人救走后一路逃亡的场景,罗怯饰演他的师弟商雨,一路护送他,林烨饰演他的亲生父亲,一路追杀他。
商云一身囚衣,手持寒剑,与商雨二人一深一浅向前踩,过往万千景象置若罔闻。
身后斑斑血迹早已干涸,前方对他而言,是未知,是生路,是死路,是绝路,但若回头,一旦回头,便是穷途末路。
一场厮杀,追逃的呼声越来越近,他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将自己团团包围的一干侍卫,个个手持寒剑落血,面露愤恨凶光。
不久之前他曾于京中一时风光无限,如今却只落得个人人喊打的下场。
成就一个人需要十年,毁灭一个人却只需朝夕。
“商云!你乃朝廷钦犯,竟敢法场伙同他人法场截囚,还不束手就擒!”
商云拧着深蹙的眉,望着面前那些铁胆忠心的面孔,纠结之色浮于表面。
夜色当空,明月隐入云间,四周孤寂如荒坟,有风声呼啸而来,吹起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商雨将他护在身后,拔剑而起,“就凭你们也想要我师兄的命?做梦!”
刀剑声四起,寒剑发出嗡嗡颤鸣,至半空发出彻骨寒光,凛冽生风,无数惊恐的声音响起,不断有人倒下,血腥充斥在空气中,死亡的气息弥漫其中。
终于,四周侍卫在商云看不到的黑夜里悄无声息。
夜色太深,月色太淡,呼啸的风声掩盖了极轻的呼吸声,也吹散了这满地的血腥。
商雨催促道:“师兄,我们快走!”
商云将寒剑握在手中,拭剑回鞘,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重,提着剑一深一浅踩在那满目苍夷,如同炼狱般的腥红里,走着,走着。
不要回头,不能回头,就算这天下都要与我为敌,穷途末路,也绝不回头!
他要活,即使身处地狱他也要活着,所以那些拦着他的人必须死,不管是谁。
有人领兵而来,修长的身影一步一步走向商云,站在他面前,静静直视着。
商雨凶狠望着他,“你是谁!”
“伙同囚犯劫法场,罪无可恕,拿下!”
那人身后将士上前拔剑,商雨被逼到一侧艰难抵抗。
商云站在原地,望着面前的人。
早在今日之前,商云幻想过千万种情景,沉默,解释,歇斯底里,可所有的想象终究来不及面前这人的一句话。
“把命给我,百年后,我把清白还给你。”
人立足于天地,清白傲骨缺一不可,可百年之后,谁又记得一个替人而死,名叫商云的囚犯?
商云垂眸思索片刻,兀的轻笑起来,“你要杀我?”
“是。”面前之人答得极快,没有丝毫的犹豫。
“为什么呢?”
“你不死,宁让就得死。”
商云张开了嘴,所有的话堵塞在喉间,仿佛如遭重击,整张脸煞白毫无血色。
商云仿佛明白了什么,时至今日他终于领悟得透彻。
宁长风当年为了王爷之子,不惜牺牲自己亲子,为了守住王爷血脉,一次又一次将自己逼上绝路。
“你一定要我的命?”
“要!”
干净利落毫不犹豫。
“我若不给你会强要?”
“你只能死。”
“我若自愿,百年后还赚了个清白……”商云喃喃几声,最后的话淹没在这无尽的狂风中,呜咽声夹杂着滚烫的泪,稍许片刻,便再无温度。
十年的颠沛流离委曲求全猪狗不如……最终得到的却是一句,你只能死。
商云摇摇头,“我不愿意,凭什么……”
话音落,宁长风的剑已经拔出。
宁长风久经沙场,武艺高强,一把长剑使得出神入化,而他商云不过练武十年有余,拔剑相向,活的永远都不会是他。
可事到如今,他想搏上一搏,或许,活下来的会是他?
也许吧。
但当宁长风将剑拔出后,商云才知道他往日敬重的宁将军是何等的厉害,仿佛一道天堑横在眼前,摸不到触不及,更何谈杀了他。
商云最终没有出手的机会,因为宁长风一剑,他便什么都提不起了。
手筋俱断,鲜血淋漓,剧痛什么的,离他那么近又那么远,那么真切又那么恍惚。
他倒在地上,十指深深深入泥沙里,眼泪混着他两颊血迹滑落。
那是什么颜色?
宁长风木然走到他身边,拭去他因痛而不断滑落的汗水,“你是爹的骄傲,永远都是。”
商云喉间堵着一口血,全数喷在了宁长风的胸前,紧抓着他的衣袖,“来生……若有来生……”
宁长风知道他想说什么,笑得一如既往当年初见商云风姿焕发时。
“我等你。”
一剑穿胸而过,凌厉剑气卷起风沙满地,宁长风抽剑回鞘,踽踽而行。
“师兄——”
“卡——一条过!”蒋宴清站起来鼓掌,面色也略微带了些激动神色,“演的太好了!”
躺地上装死的陈再一跃而起,瞬间出戏,谦逊冲蒋宴清道:“谢谢蒋导夸奖,我会继续努力的。”
说完吊儿郎当的和罗怯勾肩搭背,看到罗怯双眼通红,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你还真哭了?哭什么?”
罗怯眼泪一抹,“陈再哥你演的太好了。”
陈再欣慰道:“能感动你,不容易啊,我也差点把自己给感动了,不过别哭了,商云没死呢,我也还在,等着啊,等着咱们师兄弟二人杀他个回马枪,讨回一个公道!”
罗怯还在那抽抽噎噎的,“嗯,之后我一定好好演,不给陈再哥你丢人。”
陈再嘻嘻哈哈笑了两声,一转身就瞧见了林烨站在不远处,沉沉的望着他。
陈再礼貌道:“刚才,辛苦您了。”
林烨眼神微晃,似乎还没出戏,手上还一直握着那把剑,陈再注意到,林烨的手在抖。
“林先生,您怎么了?”
林烨回神,喉间上下滚动,苦笑了一声,“你演的很好。”
陈再接连被夸,有些不好意思了,“是您带得好,没有您,我也不会这么快入戏。”
陈再顶着那道目光着实有些难受,“您还要什么事吗,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一下。”
陈再不明所以望着他。
林烨似乎有些如鲠在喉,知道有些不大可能,但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陈再低头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晚上我有约了。”
这话说的实在是放肆,就连一旁的罗怯都以一种‘你疯了’的眼神望着他。
林先生请你吃饭,那是给你面子,你的荣幸,你还拒绝?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就在罗怯以为林影帝不高兴要说陈再不知好歹时,偏偏听到林烨好脾气笑道:“这样,那改天吧。”
陈再礼貌点头,和罗怯一同离开。
罗怯有些不太明白,“陈再哥,晚上你有约?”
陈再捏着他脸颊,“晚上请你去撸串。”
罗怯脸上沾了些喜色,挑眉,“就为了请我撸串?”
陈再斜眼看他,“不去?”
“去去去!”
当天晚上,陈再请罗怯去了影视城不远的地方撸串,掩人耳目,戴了大檐帽,戴了黑框眼镜,还戴了个口罩,要了个小包厢,全副武装。
当然,还有林湛,陈再企图用一顿撸串把他收买,实在不行,就两顿!
就在陈再和林湛以及罗怯三人在小店里开心撸串时,林乱在酒吧里,醉生梦死。
他这几天有些烦,被他爸妈管得死死的,严厉呵斥他不许乱胡来,他心里其实挺不服气的,甚至是怨恨的。
就陈再那么个小角色,凭什么让自己给他道歉?
这些年他看不惯的人多了去了,像陈再这样的,惹了他,根本用不着他自己动手,自然就有人看他眼色替他收拾了,凭陈再那身份,配让自己动手?
一想到曾经被逼着在陈再面前赔礼道歉,林乱心里就觉得憋屈。
一个只会靠脸吃饭爬床的贱货,也配接受自己的对不起?
猛地将面前的酒灌进喉咙,火辣辣的疼。
林乱身边的那些纨绔子弟一看他这样连忙劝了,“二少,喝酒不是这么喝的,您这是和谁生闷气喝闷酒呢?”
林乱冷笑一声,“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小明星。”
其中一个黄毛拍胸脯打包票,“谁!告诉兄弟一声,咱们这么多兄弟,立马帮你解决了。”
林乱仗着林家的身份,倒也在他们这个纨绔圈子里混了二少的名声,二少不高兴,想喝酒,打了个电话,这群纨绔子弟一个个开着跑车,开三小时来了影视城,包下了一个酒吧聚一起,玩女人喝酒,玩的那叫一个感情深厚。
林乱听了那黄毛的话,嗤笑了两声,眼中满是不屑,“叫什么陈再的,他妈是个妓.女,你知道的,子承母业,进了娱乐圈,暗地里干的还是他妈那个勾当,现在,把注意打到了我哥身上。”
众人一听,炸了。
“什么,这小贱人竟然把注意打到了林少身上,真是好大的胆子!”
“二少你放心,这种人,不用你亲自动手,免得脏了你的手,我来,分分钟踩死他!”
“这种人就要让他好好看看,让他知道知道,有些人,是高攀不上的。”
林乱现在被困在影视城他爸妈眼皮底下,这种事情自己当然不好动手,但也假意犹豫道:“这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动手,这算是我和他的个人恩怨。”
“二少,你说这话可就是把我们当外人了,咱们之间是兄弟,你的恩怨就是我们的恩怨,你的仇人就是我们的仇人,怎么?我们的仇人,还不许我们治治他?”
这话说的,豪情万丈,为兄弟两肋插刀,黄毛自己都感动了。
林乱一听,叹了口气,眉心紧皱,抬手敬酒,“那就麻烦你们了?”
众人连忙举杯笑道:“二少客气了。”
酒足饭饱,包厢内一片狼藉,几个纨绔子喝了酒又在玩女人,影视城这附近,最不缺的就是那些长得好看又想往上爬的女人。
林乱厌恶的推开一个要往他身上贴的女人,起身,“你们玩,我得回去了。”
“二少,这么早?”
“我一晚上没回去了,今天晚上再不回去,我妈怕是要来找我了,你们玩吧,咱们改天再聚。”
那人从一个女人身上起开,“那送送你。”
林乱厌恶的看着他提裤子,头也不回就走了出去,“不用了,你们慢慢玩,先走了。”
门一关,林乱这才深深吐了口气,望着紧闭的房门,嫌恶的抬手拍了拍身上衣服。
一回酒店,就有人在楼下等他,告诉他,林烨在楼上等他,说有事和他谈。
林乱一听,笑了。
林烨还会找他谈?
林乱心里还当真没当回事,毕竟林烨,也不怎么管他。
抬脚上楼,敲开了林烨的房门,就瞧见不止是林烨,还有乔蓁和林文宣,齐齐坐在客厅里,紧滞的空气有了几分沉重的气息,没人说话,几人之间更没有交流,只是安静的坐着。
茶几上放着三杯茶,还是满的,可早已经没了温度。
“爸,妈,哥,你们怎么都在这?”
林乱也不在意,如往常一样在林文宣身边坐下,将头亲昵的靠在林文宣肩上。
林文宣沉默了片刻,用手将他头抬起,离了他有些距离,“爸有话和你说。”
林乱有些不满他哥的动作,可还是抬头看着林烨,“爸,您找我?”
林烨看起来并没有多余表情,“有件事情,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希望你知道的比较好。”
林乱实在觉得有些奇怪,“什么事情这么神神秘秘的?”
乔蓁将面前茶几上的一叠资料递给了林乱,“这些资料,你看看吧。”
林乱接过,看乔蓁脸色不好,“妈您脸色怎么这么不好,这几天演戏累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乔蓁又要说话,林烨蹙眉,“你先看资料。”
林乱将那资料袋拆看,一边翻一边喃喃,“这什么东西……”翻到了那个亲子鉴定单上,眼眸一凝,呼吸蓦然一滞,“这是什么?”
“亲子鉴定单。”
林乱皱眉,“我知道是亲子鉴定单,可为什么上面的名字是陈再和林烨?爸?你?”
林烨点头。
林乱一把将资料甩茶几上,“开什么玩笑!陈再是你儿子?也就是说当年爸你和陈再他妈有一腿?”
说完,林乱起身怒道:“我就知道,他和他妈一样!贱人!”
“林乱!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妈,这亲子鉴定单都出来了,难道你不生气吗?你怎么还能这么淡定的坐在这?”
林烨憋着心里的火气,“你再看看第二张亲子鉴定单。”
林乱不想再看,林文宣塞到了他手里,他这才勉为其难的看了起来。
“不存在父子关系?林烨,林乱?”林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惶惶看着林烨,“这是……这名字是不是写错了?怎么回事?”
几人都已经几天没睡好了,脸色不止一星半点的难看,林文宣更是憔悴得很,沉了口气,“当年,妈在影视城生下了一个孩子,当时那间产房内还有一个女人,那个人叫陈可,两个孩子一出生,陈可就把你和陈再给换了。”
“换了?”林乱摇头失笑,“哥你在编什么故事呢?狸猫换太子?这么荒唐又凑巧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身上,你们是不是弄错了?”
“白纸黑字一清二楚,你觉得会弄错吗?”林文宣抬头,直视林乱,“当年,确实是你和陈再换了身份,你其实是陈可的儿子。”
“开什么玩笑?!我会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林乱不能接受,情绪略有些失控,笃定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我不可能是那个贱人的儿子!”
“林乱!你自己听听自己说的什么话!这是事实,我们为什么要骗你!”
“为什么要骗我?”林乱双拳紧握,看着乔蓁微红的双眼,林文宣失望的眼神,心底的恐惧夹着仓皇的愤怒,此刻如同洪水泄闸一般的汹涌涌出,脑子一片空白,有些憋在心里已久的话倏然就藏不住了,对着林烨怒吼出声,“因为你们不喜欢我!我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我一事无成,我给你们林家抹黑了对不对!我还有病,说不定哪天就死了!我死了,家里就清静了,你们也就不用再为我操心了!你们看上了陈再,觉得他比我好,所以联合起来演这么一出狗血剧来骗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