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丝雀造反之后(42)
谢在苑脚步放得很慢,林沒在他背上快睡着了,滚烫的额头抵着他的脖颈,炭火一样。
谢在苑带着伤,但不敢有半点耽搁,一旦感受不到林沒的呼吸声,他会慌慌张张地喊林沒的名字,最开始林沒会应声,谢在苑和他说:“先别睡,很快就安全了。”
林沒知道他在怕什么,把谢在苑搂紧了点,故意弄出点动静来,到后来他没了一丝力气,圈着谢在苑的胳膊垂下去,谢在苑再喊他,回答谢在苑的只有风声。
不知道林沒现在是什么状况,谢在苑慌得不行,山路本来就难走,何况再背着一个人,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差点滑落下去,腾出手来握着身旁粗糙的树枝才稳住身形。他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把林沒轻轻地放在地上,自己下去站稳了,再把林沒抱下来。
林沒被动静吵醒,他头发蹭在谢在苑的肩膀上,轻声问:“到哪儿了?”
“半山腰。”谢在苑说,这是骗林沒的,他们路程还没一半。
林沒道:“我想坐会儿。”
走得艰难,被背着的人也不舒服,谢在苑挑了块平整的地方扶着林沒坐下,撩开林沒的刘海看他额头上的伤,因为身体太差,伤口凝结不了一直在流血,这样下去不行,他坐在林沒边上:“再坚持一会,好不好?”
“这里好冷啊,谢在苑。”林沒又闭上眼,喃喃着。
谢在苑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林沒穿上,整理他的衣服:“我们现在就走,你发着烧得看看。”
“你先下去,然后再来找我。”林沒提议。
谢在苑怎么能让林沒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行,这事没得商量。”
林沒肩膀酸,抬起左手揉着右肩,谢在苑忙小心翼翼地捏着那处,看林沒舒展了眉心,再试着动了动他的胳膊,刚才检查过了,万幸没有脱臼。他说:“你当是睡了一觉。”
林沒疲惫到了极限,他连呼吸都是在尽力逼着自己去花力气,转头看着谢在苑的后背,衣料被压皱了一大片,沾着斑斑血迹:“这速度我们明天天亮也下不去的。”
他们都已经伤痕累累了,林沒筋疲力尽,谢在苑也没好得到哪里去。这种山中野路,即使是寻常来爬山,也不一定能轻松应付,何况现在有着一身伤,还多带着个人。
谢在苑猜得到林沒在想什么,和他说:“我向你保证,睡一觉醒来我们就回家了,你不想回家吗?”
林沒舔了舔干裂的嘴角,撇过头骂了句脏话,谢在苑去河边捧了水,一点点擦掉林沒脸颊蹭上的灰尘,温热的指腹摸索过那些污渍,再避开细碎的伤痕。昏暗的光线下,林沒细腻光洁的皮肤有种不真实感。
林沒说:“我想。”
他想跟着谢在苑回家,恨不得下一刻、下一秒、下一个瞬间就能实现,林沒想疯了。
被谢在苑拉起来,要重新继续上路,这时候突然林间响起了枪声,林沒感到背脊一凉,转而是一阵天旋地转,他被谢在苑牢牢压在地上,整个人都被对方护在怀里。
枪声没有停止且越来越近,林沒的心跳声怦怦仿佛要撞破胸膛,而谢在苑不比他少半分。
脚步声停在他们头顶上方,此时硬碰硬等于找死,林沒浑身冰冷,咬紧了牙关。这种危险的情况下,在谢在苑身边他便没那么害怕,与其说是担心自己,不如讲替谢在苑捏把汗来得更多点。
死寂般的环境下,那人啧了声:“刚才还在这儿啊……”
林沒发着烧时不时要咳嗽,他忍着咳嗽的冲动,喉咙如同憋着一口血沫。在那人跺脚以后,泥土沙沙地往下掉,闻着很难受,他还是没出声,但不自禁闷闷地呛了下。
那人和谢在苑同时有了动作,那人跳到这里,往出声的方向连开了两枪,而谢在苑紧抱着林沒奔向边上的河流。
掉到水里的同时,林沒看到了飘往上方的红色,血在水里慢慢变淡,这副场景有种绝望的美感。
他正要被迫浮上去,被谢在苑摁住了肩膀,短短一分钟之内,他们被湍急的水流冲到下方去,途中遇到了几次磕磕碰碰,林沒被谢在苑抱着,没受到任何伤害。
从水里上来以后,两人顾不上说话,谢在苑按住林沒额头上的伤,略微止血过后,他再度背起林沒往山下面走。
这个过程中林沒大多时间是昏迷的,他含糊不清地说了几遍谢在苑的名字,每一次喊话差不多是顺应着自己的潜意识,外界的声音一律感受不到,但谢在苑还是每次都会回答说:“我在。”
到最后谢在苑说不出话,体力早早地透支,他完全是靠着毅力走完了这段路,他强撑着精神踏到水泥路上,视线已经涣散成模糊一片,想把林沒叫醒,可是他稍微动一动,或许会直接摔倒,只能维持着原本的姿势。
手和腿全麻木了,他在余光中有闪烁的红蓝色灯光,还有人朝他们奔来,谢在苑等人把林沒轻手轻脚地扶着,才敢松一口气。
林沒被灌了一些水,做了急救措施,伤口被简单地包扎住。他看着眼前的警察,再望向已经不再冒着黑烟的山顶,忽的察觉他走来的这段路怎么蜿蜒着血迹。
这简直惊悚,远处的天空逐渐放亮,林沒看清楚了前面的场景。
谢在苑衣服上全是血,医生蹲下来在给谢在苑做包扎,正要想办法把他抬到车上去,又怕碰到他的伤口,和人讨论着说事不宜迟,赶快送去医院才行。
林沒颤着问:“怎么了?”
这里很乱,大家忙着手头的事情没人回答他,他费力地站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林沒跌了两步抓着医生的白大褂问:“谢在苑怎么了?”
其实他心里是有数的,不敢相信而已,之前被持枪的绑匪发现,慌忙中林沒被保护得很好,而这所有保护全是靠着谢在苑的血肉之躯在当盾牌。
山外的太阳升了起来,照得地上痕迹更加可怕吓人,林沒表情木讷地望着那条点点滴滴的血迹。
有人要去搀住他,却见那个在一众绑匪面前倔强不肯低头的人,朝着他们两人之前缓缓走来的方向,直直地跪了下去。
接着林沒浑浑噩噩地被送走医院,看到谢在苑进了抢救室,还有医生围着他给他做详细的检查。
他好像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耳鸣得厉害,愣着看面前的医生护士还有警察,等到自己验好血打完针,已经是中午,谢在苑还在抢救室里。
和做梦一样,林沒看着抢救室亮起来的灯,想着这种滋味在半年前,谢在苑大概也是与他此刻同样的心境。
大概是事情比较棘手,这里是个位于巍都和颐都交界处的小县城,医院设备不够完善,这关头上让病人转院又太危险。不久之后赶来了从别的地方调来的医生,何修泽看到林沒,过来简单地说了下,让他先去休息,不要在这里等着。
林沒休息过了,他在挂盐水的时候断断续续地睡了几个小时,他呆滞地坐在抢救室外面,额头绑着几圈白色纱布,右手也包扎完了挂了个三角巾。
这迷茫的样子让人心中不忍,谢在苑的情况让何修泽不敢多和林沒透露。林沒不肯走,他坐在走廊上看抢救室进进出出,病危通知书发下来他不敢签字,谢在苑的爷爷来了,一言不发地在上面写下名字,再抬眼看了看林沒。
手术直到下午才结束,何修泽不和林沒说,是警察和他交代的,谢在苑当时背上和小腿都中了子弹,腿上的穿透了,之后还在水里泡过,甚至是撞击。
经过长时间的步行,背上的子弹越嵌越深,而且天气炎热,山里飞虫很多,他们两人出来时,谢在苑的伤口已经感染了。
谢在苑还没醒,醒了林沒也不能看,发着烧怕传染给此刻免疫力低下的谢在苑。
到了时间点林沒配合地再去挂盐水,他这时又显得很坚强,脆弱二字与他无关,用最快的速度恢复了过来。在警察问完林沒以后,何修泽上楼来看他,林沒说着另外一件事:“我断药了两天,要不要紧?”
“配了些什么?我马上让人给你续上。”何修泽说。
林沒报出了几个药名,何修泽帮他拿好了药,讲自己有事要独自先走,不等同院的大夫们了。林沒问:“怎么那么急?”
何修泽道:“姜声走了。”
说起来太扫兴,可何修泽不想搪塞过去,今天他做了手术,早饭中饭都没少,但未来回望这个日子时,该是非常重要的一天。
林沒干涩地说:“抱歉。”
“没什么抱歉的,生死是最寻常的事情,这种告别每天都在发生。”何修泽道。
“可你很在意他,这就变得不寻常了。”
何修泽看了眼手表,起身往外走,离开前拍了拍林沒的肩膀,说:“别在意,我是信守承诺,不让自己食言。你的话,珍惜眼前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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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回家吗?”何修泽进了教室,看姜声在低头整理书包。
姜声咬着嘴唇,精致小巧的面孔透着焦躁:“饭卡丢了,出不去。”
“用我的吧。”何修泽把自己的校园卡递给他,看姜声神色纠结,道,“我等下问朋友借。”
“好……”姜声双手接下,眼睛亮了些,又说,“你喜欢的练习生明天是不是来参加校庆表演?”
何修泽心想姜声注意的还挺多,道:“快写作业去。”
“你不想去看吗?”姜声和他客套一下。
何修泽坐到自己位置上,开始做作业,听姜声这么问,故意说:“当然想啊。”
然而这么说完之后,姜声表情僵硬,还有些吃醋。何修泽轻笑了一声:“但高三还是好好学习吧。”
彼时林沒签在一家规模比较小的经纪公司名下,没什么星途可言,在练习之余,全国各地跑商演,赚的钱勉强能过日子,过了两年才跳去了现在的经纪公司。
怎么说也算小明星,练习生们来的时候坐了辆商务车,一堆人里林沒毋庸置疑是最耀眼的。何修泽在三楼靠窗的位置,撑着头往那边一望就看到了林沒,扎着小辫子,黑色的衣服衬得他高挑瘦削,气质高冷地站在那儿,叼着一根棒棒糖。
好奇地看了一眼以后,何修泽收回了视线,思考着黑板上老师的解析,过了会儿再去看姜声,两人视线撞个正着,姜声脸红了,匆忙装作仔细听课的模样,转着笔盯着试卷上的题目。
下了课姜声过来还饭卡,挑了个话题:“今天是有校庆活动吧?”
何修泽记起来社交软件上的提醒:“今天好像还是你的生日?”
姜声不说话了,脸又开始红,何修泽跟他说:“生日快乐。”
他有些紧张地说了句谢谢,何修泽提醒他:“今天许愿之前记得把大学志愿想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