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身相许(23)
“战无不胜!”
“卡!”
全场静寂,导演将刚拍下的片段回看一遍,默了两秒,大声宣布:“最后一场过!《精武少年》,杀青!”
全场掌声雷动,演员们互相拥抱,祝贺顺利杀青,向导演组和全体工作人员致谢。陈奕的助理拿着相机跑过来,替全剧组照了张大合照。
“总算杀青了,”李琰搭住谢观的肩,笑着看片场内工作人员忙碌地收拾设备,几位主演跟剧组工作人员合照签名,忽然感慨道,“以前没待过这种剧组,这回居然觉得有点舍不得。”
庞导的剧组气氛很融洽,无论是主演和配角都是很好相处的人。拍戏过程中相互磨合,到最后结下的都是革命友情。
谢观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大艺术家又伤感啦?你要真这么留恋,不如就着这热乎劲儿给咱们剧组写首主题曲。说不定导演一高兴,还能让你回来多补几场戏。”
“你这个气氛破坏狂,”李琰一腔离愁别绪硬让他给忽悠没了,“离我远点,你存在的每一秒都是对我艺术生命的伤害。”
谢观心里也发酸,只好借着开玩笑掩饰。黄成过来催他去卸妆,谢观坐在妆台前犹豫了片刻,问他要来自己的手机,给霍明钧发了一条微信:“我杀青了。”
上回电话里霍明钧为他的嘴欠付出了代价——谢观整整两个星期没再搭理过他。两人倒不是真的闹别扭,纯粹就是幼稚,不作妖闲得发慌。眼下谢观被离别触动了心肠,内里稍微有点软弱,急需在一个不会离开他的人身上找找安全感,于是下意识地就把霍明钧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
霍明钧那边似乎没在忙,很快回了消息:“祝贺顺利杀青。好好休息,接下来有什么工作安排?”
谢观的妆本来就不重,卸起来也容易。他用五分钟解决战斗,在换衣服的间隙还见缝插针地跟霍明钧抬了一杠:“你连我什么时候、跟谁喝酒都知道,工作安排这种小事还用问我?”
霍明钧发了个看上去非常嘲讽的微笑表情:“我这不是在没话找话么。”
谢观:“……”
“今晚有时间吗?”不知道是不是被在即的离别影响,他忽然下定了决心,给霍明钧回了一条,“我请你吃饭,听你讲故事,来不来?”
方茴敲办公室门,得到霍明钧的首肯后进去:“老板,今晚经济论坛有个欢迎晚宴,想请您过去……”
“不去,推了。”霍明钧给了谢观个肯定答复,头也不抬地对方茴道,“今晚有事,除非公司马上要倒闭,否则不要找我。”
方助理被他被后腾起的三米多高的杀气所惊吓,赶紧道:“是是是,您放心。”
这一次谢观没跟霍明钧约在家里,他刚杀青,霍明钧也不好劳动他亲自下厨。餐厅是请客的人挑的,谢观虽然不怎么有钱,但要请的人毕竟是霍明钧,还是选了家高档私密的私房菜。他等人等的闲得无聊,一边打量包厢里的陈设,一边想起前几年总裁剧刚流行起来的时候,他跟风看过一些雷剧剧本。其中最常见的桥段是平民女主带掌握全球经济命脉的总裁去吃路边摊,总裁必定要先对卫生设施东挑西拣一番,最终被胖老板的秘制烤串/麻辣烫/小龙虾征服,觉得女主真是好清纯好不做作,跟外面那些吃燕鲍翅的妖艳贱货完全不一样。
他试想了一下把霍明钧代入霸道总裁……顿觉一阵从脚心麻到头顶的酸爽,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谢观脑内的今日说法正演到热闹处,包厢门被服务员从外面推开,温声软语地道:“先生里面请。”
谢观起身相迎,霍明钧走进门内,两人对视一眼,俱是熟悉中带着一点久不相见的陌生感。
他们在短短数月里经历了争吵、冷战、争执、破冰,离老死不相往来只有一步之遥,又在机缘巧合之下被险而又险地挽回。似乎冥冥之中有一条无形的线牵着两头,在世事难料与处心积虑的打磨下,却变得愈发坚韧。
最终还是霍明钧先回过神,走向谢观,自然而然地轻轻推着他的肩膀转身,向餐桌边走去:“过了个年总算养回来一点肉……坐,刚从剧组回来?”
“啊。”谢观糊里糊涂地就成了被照顾的那一个,顺着他的力道回到座位上。霍明钧在他对面落座,随手把大衣交给服务员,问道:“点菜了吗?”
“没呢,”谢观拿过旁边的iPad给他,“看看你想吃什么。”
“有什么推荐的?”霍明钧翻着菜单,开玩笑般地道:“怎么突然想起来这里吃?”
谢观觉得自己可能是被刚才的脑内小剧场洗脑了,想也没想地脱口而出:“你要是尝试一下不同口味,我们家楼下有个卖铁板烤鱿鱼的。”
霍明钧和服务员都用“这人傻了吧”的目光注视着他。
谢观尴尬地咳了两声:“我是说……那家烤鱿鱼挺好吃的,真的。”
霍明钧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转头问服务员:“你们有烤鱿鱼吗?”
服务员脸上的笑容顿时有点僵:“抱歉先生,我们没有鱿鱼相关的菜品。您如果喜欢海鲜,可以尝试一下栗子笋干珍珠鲍,或者这道刺参拼鲍脯。另外还有花胶烩鱼片和翡翠玉环虾。”
“行了行了,”谢观手忙脚乱地制止霍明钧再继续给他丢人,对服务员道,“别理他,点菜。”
待二人点完主菜,服务员又问:“两位需要什么酒水饮料呢?”
谢观没接她递来的酒水单,直接说:“烫一壶花雕。”
霍明钧讶异地一挑眉尖,谢观立刻道:“别看我,没你的份。嗓子不好少沾烟酒。”
霍明钧:“讲故事的连口酒都没有?”
谢观从一边拎出个保温桶,推过去,懒洋洋地说:“喝这个吧。”
霍明钧本来还为谢观没亲自做菜心里有点过不去,打开保温壶盖,看到里面尚且温热的银耳雪梨汤,心里面立刻舒服了。然而此人为了维持他那好不容易搭起来的温柔体贴大棉袄人设,嘴上还要假惺惺地客气一番:“你好不容易忙完,不好好休息,费这些辛苦开小灶干什么。”
“得了吧,没能为霍老板亲自下厨做饭,再不表示表示,您还不得跟我翻脸,”谢观一点面子都没给他留,“打从进餐厅起就没见您笑过,那脸拉的,当我看不出来吗。”
霍明钧若有所思地问:“有那么明显吗?”
谢观:“你还来劲了是吧?”
霍明钧继续叹道:“上次还是六菜一汤,这次就只剩一个汤了。”
“六菜一汤是招待朋友的标准,”谢观说,“你有个汤喝就不错了,知足吧。”
这话果然把霍明钧堵得无话可说,过了片刻才说:“一会儿回去我给你买两串烤鱿鱼,下次可以申请升级成两菜一汤吗?”
谢观道:“我建议你现在回去继续睡。”
两个人放完一轮嘴炮,面面相觑片刻,不约而同地扭过头,冲着包厢墙壁笑出了声。
第26章 旧事
酒菜陆续送进包厢,谢观和霍明钧一个拿酒杯,一个拿装了甜汤的白瓷碗,不伦不类地碰了个杯:“恭喜杀青。”
“谢谢。”
谢观一口干掉半杯酒,霍明钧一见他这么个喝法就头疼。然而两人好不容易一起吃顿饭,他察觉到谢观的心情不怎么好,为免扫兴,只好催他先吃几口菜垫垫胃,免得又喝高了闹小性儿。
霍明钧现在对谢观几乎没什么脾气,他在外的十分冷峻威严,在谢观面前能端出一分都不容易。也亏得谢观不是那种作天作地的性格,虽然偶尔犯个轴,大部分时间都是讲理的。他从没把霍明钧宣称要哄他的话放在心上,只是觉得他对自己很好,于是也想对霍明钧好一点。两人都抱着纵容退让的心思,却没有一点相敬如宾的感觉,反而比寻常朋友显得更“黏”一些。
“你之前不是一直找理由不肯见我,今天受什么刺激了?”霍明钧问。
谢观恹恹地抬起眼皮撩了他一眼:“没有。就是想见你了,不行吗?”
霍明钧用公筷把最后一只虾夹给他:“当然行。不过你脑门上写着‘我有心事’四个大字,来,分享一下,我可以义务客串心灵导师。”
谢观默默吃掉了虾,举起酒杯,霍明钧会意地拿小碗跟他碰了一下。谢观仰头将满杯酒一饮而尽。
“少喝点,”霍明钧忍不住说他,“这酒后劲大,小心明天头疼。”
“霍明钧,”谢观眼帘低垂,仿佛带了一丝醉意,连名带姓地叫他,“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霍明钧心中“咯噔”一下,面上表情却犹如一块纹丝不动的大理石,分毫未变:“‘现在这样’是那样?”
谢观说:“就是这种偶尔一起吃饭,偶尔见一次面,偶尔互相关心,不管中间隔了多久,再见时都能谈笑风生的关系……没有太多牵挂,不用分享秘密,也不至于因为关系破裂就……嗯,伤筋动骨的。”
霍明钧堪堪悬着的一口气悄悄地松了下去。他抬手理了理领口,略作思索,不疾不徐地说:“大多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都是这样的。但你会这么问我,就代表其实你心里清楚,我们之间做不到这样。”
“你可能是被之前的事吓着了,怕再重蹈覆辙,不想跟人走得太近,很正常,没关系。也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要把来龙去脉跟你讲清楚,别让你心里存着疙瘩。”
谢观默然不语,他虽未明说,态度却已等同默认。
霍明钧喝了口汤润嗓子,道:“有时候,感情深浅不一定能以交情亲疏来衡量,甚至未必是我们能左右的。”
谢观抬眸看他。
霍明钧道:“那件事发生在十年前……不,准确地来说应该是十一年前了。当年有个人为了救我意外身亡,十年后,我遇见了一个长得和他很像的人,于是把他当成了那个人的替身来补偿……光听这些,是不是觉得我跟那个人感情很深,交情很好?”
谢观“嗯”了一声:“连替身都整出来了,感情能不好吗。”
“他的名字你也知道,叫程生,”霍明钧唇角微微一勾,笑容里却有几分苦意,“是H省平坡县程家村人。”
“我遇见他那年22岁,在那之前,我从来没去过程家村,根本不认识程生。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超过五天,连交情都谈不上,但就是这个人,替我挡了一颗子弹,自己被车撞下了悬崖。”
“你……”谢观的瞳孔微微一缩,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声音,很小心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霍明钧望着他润黑的眼睛,感觉像被某种小动物水汪汪地注视着,心头无端一软:“那一年,我是被人绑架到程家村的。”
“具体原因涉及家丑,就不多说了。总之因为各种阻挠,霍家没有在第一时间开展救援,于是我被带出B市,藏到了大兴山的程家村里。”
“绑匪把我关在村里一间老房子里,院子围墙很高,外面是荒郊野岭,人迹罕至。我那时手上绑着手铐脚镣,逃不掉,等不来救援,也不知道绑匪究竟想把我怎么样,心理状态很差,等到第三天快崩溃时,突然从外面院墙上翻进来一个小孩儿。”
“他进来帮人捡球,见到屋子里绑着个大活人也不害怕,傻乎乎地扒着窗户看了一会儿,就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