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色相悖(35)
作者:迟雎
时间:2018-12-24 09:21
标签:娱乐圈 狗血
直到去年三月,邮件突然出现了空白期,姜煜世心悬起来,一直向上翻,终于发现了一封,时隔近一年,《朝佛》上映的第二天,是上周送来的邮件。
这封邮件很大,里面有一个附件,未命名的音频文件。
姜煜世点开,呼吸屏在春日的晚风里。
那是林砚生独特的沙沙的声音,也是林砚生爱用的节奏鼓点,曲调却是他的歌里少有的温柔悠扬。前奏很长,有点致敬《秦皇岛》的意味,伴着孤勇又萧瑟的小号与长笛音色。
“
你的十七岁是捧海水
没头没尾又似是而非
把六月全部砸碎
将停滞悉数撕裂
追逐
沉默
星光啊
至此山长水路远
此生迷茫如缕浅
黎明的雪是细羽的白
暮色的海是沥青的黑
不识春风的沉醉
赌一场世上之最
踌躇
惊鸿
星光啊
至此山长水路远
此生自由似星焰
别怕
星光
”
姜煜世默默听林砚生唱着,再看见他附上的那一段话时,歌正到“此生自由似星焰”。
“想了想还是要发给你,算作一个圆满的句点。
我从来都对自己的破碎不堪感到恐惧,也一直笃信着去追逐自由的路上双翼是不可以负伤的。
也许是我错了,我们都该向前走,也许痛苦又自卑,也许迷茫又踌躇,哪怕找不到向前的意义。但沿途不绝星月,未来也不只眼前。
你应该活得自由,我想要你自由。
可我的这些固执想法对你来说究竟是不是一种绑架呢?
事到如今我什么也不能再为你做,想来想去,只好祝你了无牵挂,再祝你一身荣光。”
姜煜世盯着那些屏幕上光点组成的黑字,冰冷的,却又炽热的,快要将他一颗心烫穿。他将脸埋进自己颤抖的手里,那一个个字像是滚石,砸得他生疼。
林砚生要他自由。
林砚生要他别怕。
林砚生要他向前走。
第39章
几百天好像也不是很长,林砚生想。
他再去买北岸加州美女来喝时,突然想起他和姜煜世在《问》的拍摄基地里,醉的一塌糊涂的情景。
便利店的玻璃趁着夜灯映出他的模样,不太明晰。
因为商演活动他又来到香港,幸好不用再故地重游。他知道什么也没变,他还是每天做一些音乐再跑跑演出通告,只是好像没有一个人会在打开家门的一瞬间黏上来了。
他付了账,走出店门,蓦地看见一个男人靠在门框边凝视着自己。
那人宽大的黑色短袖,口罩拉在下颌,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很难描述林砚生的心情,其实并不很震惊,他向来如此。可一种不可名状的无力感翻涌而起,他觉得姜煜世的眼神不太一样了。一年前的姜煜世眉眼里尽是跃动的火星,是薄暮时分的太阳,梵高的向日葵,一切一切浓烈又鲜活的代名词。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姜煜世的样子疏离了不少,像是苦情戏的男主角,林砚生看不懂他的表情。
又回到一年的六月,林砚生有点发怔地去瞧地上摇动的树影,握着酒瓶的手紧了紧。
姜煜世走进了些,林砚生看清了他发红的眼眶。
“林砚生。”姜煜世说出这几个字时自己都觉得久违,他又一次唤,“林砚生”。
再一次,“林砚生”。
林砚生只觉得喉头发哽,他缓缓闭了闭眼,竟无法直视姜煜世。总觉得那对漂亮的眼是一轮聚缩的太阳,盯久了就会被灼的流泪。
他听见姜煜世说,林砚生,你这个骗子。
林砚生却不知道姜煜世指的究竟是哪一场骗局,又是不是欲加之罪呢。
姜煜世以为他会做出很多事,比如去拥抱林砚生,去亲吻林砚生,可真正和相见的时候,他竟然什么都做不了。
林砚生张了张嘴,却哑口了,被姜煜世打断。
“……你从没信过那些事情,你为我写了一首歌,你仍然爱我,你一直等我。”姜煜世一字一顿地开口。
“星光是我。”他顿了顿,声音有些梗塞,“……我没办法一个人向前走。我以为你明白。”
“可你现在过得很好。”林砚生下意识开口说,在看见姜煜世凭借《朝佛》提名金湾最佳男主角的时候,他是真的感到欣慰、甚至上升到感动这种愚蠢的情绪,姜煜世果然还在大步向前走,做最优秀的筑梦者。
“林砚生,没人比你更狠心了。”听见林砚生的话,姜煜世的情绪汹涌起来,他去握林砚生的手臂,悲伤又愤怒:“你在逃什么?凭什么要我们就这样错过?”
酒瓶摔在地上,轱辘地滚下台阶,金色的液体涌出来,呲呲的发出气泡破裂的声音。
林砚生只觉得痛苦,他知道自己因为梁衡辉而产生的顾虑实在太懦弱矫情。可这只是一个导火引,深层次的更是因为他深刻地认识到自己和姜煜世的不对等,姜煜世值得很多更好的人的更纯粹的爱,不独独只缺他残缺的一份。
霎时间只有乍到的蝉鸣作响,摇晃了夏天的一缕风。
“我等你。”姜煜世红着眼,他始终不明白林砚生在坚持着什么。
他将一张演出票放进林砚生的手里,“明天的红磡,我一直等你,到十二点。”
那表情像是赌上勇气的决绝,看得林砚生心漏掉一拍。
姜煜世近乎仓皇地离开,他怕林砚生再以那些狠心的话回复他。这二十四个小时,给林砚生,也给自己。
他像春雷一样乍现又消失,留给林砚生唯独一张演出门票。
那是他的全国巡演最后一站,0602,香港红磡。
林砚生试图去正常完成工作,浑浑噩噩待到八点过的时候,节目组导演助理竟然说因为女主持人飞机误机而改日录制。
他懵着走出来,带着柏油味的夏风一下子就扶上了他。港岛的夏日一切都很浓烈,碧海云天,绚丽霓虹。
他去瞧自己腕表,分针正指到半刻。
姜煜世的演唱会开始了。
林砚生抿着嘴逼自己去张望人潮,缓缓随着涌动的人潮向铜锣湾商区的电影院走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买了哪一部电影。
大抵上真的没有很多人选择在工作日的时间来看这样一部烂片,影厅不大,他也是为数不多的观众之一。前面几排的妇女正开始安慰哭闹的小孩。林砚生迷迷瞪瞪地想,大概是全职太太做完了一天的事情跑来做形式性娱乐吧。
他端着的那一杯可乐动也没动,直到冰块都全部融化。
九点四十五。
他控制不住地又趁着投出来的荧光去瞥自己的腕表。
那部电影究竟讲得什么林砚生不知道。只是在他投眼去看时,女主角正在对男主角说着什么,在倾盆的雨里作出很悲伤的样子。
于是他一下子又想起姜煜世,姜煜世等他的表情,最后离开的表情。
一幕幕的回忆似断剑与他的血肉长在一起。他怎么敢说,哪怕只是踏上这块土地那些记忆就会不断、无休止地朝他涌过来。他总觉得荒谬,他和姜煜世才认识了多久。
如果他不去,会怎么样?林砚生此时此刻才开始直面地去思考这个问题。那细细密密从缝隙里挤出来的糟糕设想让他感到恐惧,竟然是恐惧。
再不犹豫,林砚生中途离了场,缓缓走出电影院门口的一瞬间,他像是头脑也不清醒地一下子奔跑起来。他应该去赴约的,之后的事情……之后再去作考虑。
迎着晚风向地铁站跑时,他一下子又想起那样一个夏天。他路过中环,走过歌赋道,呼啦啦的灰鸽从学校上空掠过,他那时好像也是这样,更不做多细想地,跑着去赴姜煜世的约。
事情总在重复上演,而每一次他也总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刚刚从地铁站走出来,红磡体育馆传出来的声音就能被听见,姜煜世好像在说什么话,声音氤氲进飘忽的水汽中。
十一点十二分。
林砚生匆匆检了票进场,姜煜世给他的票是内场最前排、他攥紧门票,没有去,只是伫在入口不远的地方,隔着遥遥的人海去看舞台上的姜煜世,却又不自主去看大屏幕上更清晰的他。
是不是最后一首歌也终结了呢?林砚生想,他看见所有的粉丝都挥着荧光棒一声声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而姜煜世只是站在台上一边笑,一边轻轻喘着气,声音被颌边的话筒不断扩大,跳动在夜里。他被声浪和霓虹簇拥着,像遗落在地球上最后一颗恒亮的星。
穿着深灰色的条纹西装外套,胸前银色的勋链在灯光里闪烁着。梳上了半边的额发,露出额头,英挺得不像话。
林砚生怔怔地凝视着姜煜世,意识到,这里的每一束灯都是为他打的,而这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为他来的。
“我在等一个人。”姜煜世像是卸下了一切的顾虑。
“虽然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他笑起来,样子有点孩子气:“你们可不可以帮我找找他?”
粉丝沸腾起来,摇动着荧光棒。
姜煜世缓缓闭上眼睛。
他像个信徒,做着恳切的祷告,没人明白他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来给这场赌局加注。
“林砚生。”他喊着。
姜煜世的声音通过话筒盈向四方,一下子袭上了林砚生,让他大脑一阵发懵。
粉丝发出低低的惊呼,有人认出他,用荧光棒去指林砚生所在的位置,其他的人也顺势去指。林砚生伫在原地,丝毫也无法动弹。
大屏幕的姜煜世在一场声浪渐熄中睁开眼。
万千的银白色的光柱都指向同一个方向,是极点上空英仙座流星雨的轮缩拓印,要肆意地去划亮这整个世界。
姜煜世只听得见自己狂烈的心跳声,一声声地撞着,教他大脑空白。他低头笑起来,不可控地又染上泪意,抬眸时眼里闪着光星,碎钻一样。
他用粤语开口,“最后一首歌。”
姜煜世取下立麦,走下舞台,踏过百米长廊,穿过万千人海,终于来到林砚生的面前。
“唱给林生。”他又带些笑意地说。
这一刻姜煜世和林砚生视线终于堂堂正正地交汇,望着彼此的眼,像是一场重逢。
灯光划过,冲破轻雾,世界重染霓虹。这一瞬间短暂到难以用单位丈量,可万千光阴就此掠过。光柱里跳跃的浮尘倏忽远去,梦与爱不断被拉长在时光剪影里。
场馆里跳跃着轻盈的间调,悠长又浪漫。
姜煜世伸手拉过林砚生的手臂,背过身拉着他走回舞台,一步一步走得坚定非常。
迈上舞台,姜煜世朝林砚生笑了笑。
霎时间,舞台背幕降下,整个乐队的全样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砚生深深地失语了,他望见在整个演奏团队最前面的,就是暂停时刻。
杨梦冰敲了敲鼓面提醒林砚生的失态;陆廷赫低头调整着贝斯的背带,而谢锐只是冲他笑,拍了拍手侧那一支,跟了他许多年的红色立麦。
林砚生发来的邮件,有一次提到了遗憾两个字,有关暂停时刻,有关音乐追求的休止。他知道林砚生极少产生这样的情绪,姜煜世看着,一下子记在心里了。
林砚生应该像期望自己一样,同样也能够去手握梦想应许远方,每每想到这里,他都觉得林砚生是个笨蛋。
杨梦冰猛地一敲,细密的鼓点就砸下来,此时此刻,后方的长笛小号也奏响。
那是林砚生写给姜煜世的歌。
他听姜煜世唱,唱“你为我做梦”,唱“山长水路远”,间奏也被改得悠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