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睡指南(34)
她给孔偬的备注,还是“宝宝”。她读了几遍短信,或许是精神过于分散,没法集中,明明是简单句子,每个字都认识,但总没法把话组合起来,盯着屏幕看了许久,她才反应过来,孔偬在道歉。
康以馨不知道该回什么,想了片刻,她给孔偬发:“以后要有礼貌、知分寸,不可再说脏话、做不正大光明的事。”
孔偬可能在还书,没有看手机,过了好一会儿,回复的信息才到。
孔偬说:“知道了,我今晚也不回家。”
周子睿和宁亦惟上了楼,图书馆601报告厅门口竖着讲座的中英文标识牌,这才两点不到,能坐1000人的大场子,前几排已经坐了不少人。
两人走进去,同课题组的学姐眼尖看到了,跟他们招手:“子睿!亦惟!这儿还能坐!”宁亦惟赶紧和周子睿一起跑过去。
工作人员有隔壁组的助教和学长,主持人是朱教授,朱教授下午没事,来得早,也在前排坐着,跟学生闲聊,说这次开讲座的林正源教授以前在D大上学的趣事。
“那天正源和小孔一个在实验室,一个在上课,”他正瞧见周子睿和宁亦惟,笑眯眯停下来和两人招招手“子睿和小宁来啦,快坐”,又道,“小孔离2食堂的直线距离近,正源离2食堂的实际距离近,他们打赌谁能先跑到食堂,没想到半路不约而同地摔了个狗吃屎,第二天鼻青脸肿地来上我的课。上次小宁被狗追摔跤,脸上包纱布,我一下就想到了他们俩。”
突然被点名的宁亦惟张了张嘴,又悲伤地闭上了,放弃了辟谣。周子睿叹了口气,拍了拍宁亦惟的肩膀,很讲义气地表示同情。
这次来开讲座的林正源刚获狄拉克奖,讲座是半科普性质的,讲他近几年在高能物理方面的研究成果。他也是D大少年班出身,毕业后一直待在国外,甚少回国,最近才终于抽空来国内几所高校作几个讲座。
从崔菏在组内散播讲座的消息开始,宁亦惟和周子睿就开始数日子期待了。
门口来了个老师,不知有什么事,把朱教授叫走了,相熟的学生便凑在一起分散地聊起天。
“对了,”宁亦惟忽而想起,四下看看,问一旁的学姐道,“崔助教怎么不在。”
“别,别提了,”周子睿愤怒地说,“他和我哥去,去计,计算机二,二号楼了,跟那个计院的时,时杰商量晚,晚上联谊的事!”
“又联谊啊,”宁亦惟道。他总感觉周子睿他哥每天不是在联谊就是在去联谊的路上。
“是哦,崔助教最近也老是在联谊,”学姐凑过来,加入了八卦,“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时尚小脚裤,锃亮的皮鞋,就这种城乡结合部审美,我看是找不到对象了。”
“这不是快,快三十了吗,从,从来没找过女,女朋友,”周子睿悲愤道,“全家都急!我妈还,还逼我,今晚去给,给他们做陪衬!那个时,时杰给我写了一张备,备忘,让我晚上照,照着做!”
他拿出手机,给宁亦惟和学姐看。
只见备忘上写着:
1.穿着土气一些,务必与三个哥哥形成鲜明对比;
2.主动要求AA,被三个哥哥义正言辞地拒绝后,应作出很鄙视的模样;
3.穿插讲附件1提供的冷笑话,半小时必须讲5个以上;
……
诸如此类。
学姐和宁亦惟拉下去看了看附件1里冷笑话,大多是“你们知道我属什么吗,我属于你”、“现在几点了(等待回答)不,是我们幸福的起点”、“你脸上有点东西(等待回答)有点漂亮”之类的话。
他们很是无语地把手机还给周子睿,坐在周子睿边上的学长也忍不住靠过来品味时杰给周子睿的联谊备忘,浏览后摇头感叹:“这是冷笑话吗?子睿,这是对你人格的摧残!”
周子睿委屈地说:“我,我不想去,我妈早,早上给我打电话说,我哥的毕,毕生幸福就靠,靠我了。”
“我看他们就是因为老走邪门歪道,才找不到女朋友的。”学姐同情地看着周子睿。
聊天的时间过得快,不多时到了三点,报告厅里的位置竟已坐了大半,投屏开始播放学校工作人员特意收集的林正源的获奖新闻、历来讲座剪辑与采访视频。学生们津津有味地看着,似乎才看不久,林正源便到了。他穿着一套休闲西装,人介于修边幅和不修边幅之间,手里还拿了个保温杯,坐在边上,跟工作人员谈笑几句,给自己倒茶喝。
朱教授回来了,给大家介绍了林正源的履历和最新成果后,把讲台让给了林教授。
林正源是个很会说话的人,思维敏捷、语言生动,讲座一个多小时,全程毫不晦涩,引人入胜,大多数听众还没听过瘾,幻灯片就放到了末尾。
他给D大学生留了6个问题的提问时间,宁亦惟和周子睿各自写了几个,交叉审题后选定了一个,两人一起举手,以提高中奖几率。
由于宁亦惟举得更努力,或许也有朱教授的私心加成,到第三个问题时,话筒传到了宁亦惟这里。
说来奇怪,当宁亦惟接过话筒,要开始说话的时候,台下不少同课题组的学生的手机同时震动了一下,后排有个学长忘关铃声,手机“叮”了一声,似是来邮件的提示音。
宁亦惟愣了一秒,才开始问问题。
42.
“那说好了,”彭哲非给大家分派座位,“我坐在最左,睿睿坐我边上,老崔你在睿睿右边,老时最右。”
“好的,再排一遍。”崔何说罢,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立刻抄起来看,“千万别是我老板找我。”
“哎,你家老孔事儿最多。”时杰摇摇头,又问彭哲非道,“子睿能不能把我给他的冷笑话背下来啊,我妹告诉我女生都特讨厌那个。”
彭哲非还没回答,便听崔菏骂了句脏话,说:“这什么东西!”
另两人几乎没听崔菏说过脏话,吃了一惊,凑过去看,崔菏手机屏幕上是他打开的刚收到的那封邮件,邮件名叫《光天化日下,近代物理系宁亦惟与同性密友在图书馆后激情拥吻二三事》。
邮件长篇大论咒骂宁亦惟道德败坏,“在校排挤同学”、“论文抄袭”、“通过同性密友的关系,走后门进了少年班,又进了全校知名的课题组”云云。
最下面有5张照片,崔菏开了一张,分辨率不高的偷拍照,像手机镜头拉到最大拍出来的,但只消是认识宁亦惟的人,都能看出那是谁。
“什么玩意儿,”时杰震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对崔菏道,“你们系这是怎么回事?!惊天丑闻啊!”
“你别吵,”崔菏眉头紧皱,想了想,点开收信人一看,愣了两秒,说,“这是发给我们课题组所有人的。”
他又仔细看了看,补充:“除了老板和宁亦惟。”
“这么精确?”彭哲非眯起了眼睛,对崔菏道,“你们组出内鬼了吧。”
崔菏没说话,把另外几张图点开来,都能看出来是宁亦惟,但发信人说的“同性密友”没露脸,只能看出比宁亦惟高不少,穿着大衣。
“宁亦惟长什么样,我见过吗?”时杰不明就里,八卦地问,“他到底怎么进组的,你老板的组,居然还能走关系啊?”
“宁亦惟要走什么关系,堂堂正正考进来的,”崔菏一口咬定道,“绝对的一滴水都没放,发邮件的这个闭眼胡编。”
彭哲非靠近崔菏,仔细看了看邮件,指着收信人尾缀,道“都是edu啊”,又缓缓转向时杰,看着他不说话。
崔菏看了彭哲非一眼,醒悟过来,跟彭哲非一起,转头盯住了时杰。
时杰被他们看得发毛,背靠着椅子,警惕地说:“你们看我干嘛?!”
“你今天当班,不是有信息中心权限吗?”彭哲非说。
崔菏看看表,道:“八十一个收信人,不多,你先把邮件系统关十分钟,一起从数据库删了再开。”
“什么,”时杰大惊失色,“疯了吧你们,是不是想害死我!我还没转正呢!而且有缓存我删了也没用啊!再说了,我删了他不会再发啊。”
“我知道是谁发的,”崔荷冷静地说,“我马上联系老板,你只要闭眼关系统就行。”
“……”时杰看看彭哲非,又看看崔菏,艰难地说,“你们不会是认真的吧……”
“总得做点什么吧,我不是害你,”彭哲非说,“给你爆个料,宁亦惟同性密友是梁崇,现在关了你会成为梁崇的恩人。”
“嗯,”崔菏立刻附和,“而你不关你就会成为近代物理系的罪人。”
“你们就是想害死我。”时杰喃喃道。
“好了好了,老时,关一下,”彭哲非站起来,捋了一把自己的卷毛,看着时杰值班室的办公桌,伸手随便按了一个键,回头问他,“怎么关?”
“哎你别瞎碰!”时杰跳起来阻止他,又连连摆着手说,“你们让我想想。”
“别想了,”崔菏当机立断按住了时杰的肩,压到电脑屏幕前,“快关!”
时杰看着两人意志十分坚定,只好转头哀怨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要是我被学校开除了,你们记得我是被谁害的。”接着便无奈地打开了系统,开始操作关闭。
崔菏和彭哲非帮不上忙,站在后面看着。
彭哲非靠着崔菏,突然开口问:“你真的知道是谁?”
崔菏没有直接回答,过了一会儿,他说:“我没跟你说过,老板儿子混进我们组之后总针对宁亦惟。我怕惹事,以前没替宁亦惟说过话。最严重的那次,宁亦惟和你弟差点退组,一直到今天我还在后悔。”
“快别后悔了,我还后悔呢,”时杰回过头,面无表情地说,“关完了,现在删邮件。”
宁亦惟问完问题坐下了,拿着话筒的手有点出汗。
“这位同学的问题非常好,”林正源说,“看你样子还是大一新生吧。”
朱教授坐在一旁,没用话筒,顺口替宁亦惟答道:“大四了,少年班的。”
“那我们也算是师出同门了。”林正源笑了笑,把宁亦惟的问题简略答了一遍。
宁亦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什么消息都没收到,便开了录音,边记笔记,还边把林正源的回答录了下来,写完转头看了周子睿一眼,发现周子睿神色之中带着一些惊慌,似乎是强作镇定。
“怎么了?”宁亦惟小声问周子睿,“你刚才收到什么了?”
周子睿摇了摇头:“没,没什么。”
宁亦惟感觉坐在前面的学长学姐不大平静,虽然没回头,但就好像凳子上有钉子似的,一直扭来扭去,而且不远处似乎还有好几个课题组熟面孔在看自己,宁亦惟也被带得有些心神不宁,便问周子睿:“怎么都看我,难道我们的问题太没水平了?”
“不是吧,”周子睿说,“你别,别瞎想。”
接着,又有别的同学提了问一个宁亦惟很感兴趣的问题,宁亦惟便没多问,继续作起记录。他记了几行,发现不知道为什么,身边课题组的学长学姐,甚至和他一样热爱学习的周子睿,都在埋着头玩手机发短信,没和他一起认真听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