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鬼(6)
“怎，怎么了？”丑鬼心里打鼓，脸上冒了一层汗，都是冷汗，这血出得让他有点虚。
丑鬼有些慌，帅哥却在他面前蹲下来，不由分说地捞起他一直暗中踮着不敢踩实的伤脚。
第十五章
15
帅哥抓着那只脚，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就连呼吸也好像停下了。
丑鬼脚心的伤很严重，伤口足有三四公分长，露出一小截玻璃碎片，看得出扎得很深，鲜红的血还在顺着碎片往外淌。
帅哥闭了闭眼，不忍多看。
反倒是坐在床边的丑鬼，触眼所及是帅哥茸茸的脑袋。
他发色很浅，微微带着些卷曲，加上较之常人白出许多的肤色，给人的感觉跟洋娃娃无异。
而此时自己的脚就被这样的人抓在手里，丑鬼不由地就有些心猿意马。
帅哥突然抬头，眉头紧蹙，脸很白，衬得眼尾那点红格外明显。
他哑着声音问丑鬼：“你都不知道痛吗？ ”
丑鬼回神，有些不知所措似的摇头：“不，不怎么痛，就这一点小伤。”
“你是不是……”帅哥忍无可忍，但那个蠢字终究说不出口，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又说，“这么大伤口……”
丑鬼往后缩脚。
他到现在都还没来得及看一眼伤口怎么样，但帅哥抓得很紧，他抽不回，就只能好脾气地哄道：“真没事，我自己处理一下就好了。”
“玻璃还在里面，你自己要怎么处理？”
丑鬼想说用镊子夹出来，但看到帅哥那即将发作的表情，只好把话吞回去，想了想说：“工地上有医务室，我过去让人帮忙弄一下。”
帅哥沉默了几秒，背过身去，依然保持蹲着的姿势，没好气道：“上来，去医院。 ”
丑鬼有种血往脑袋上冲的眩晕，是因为羞愧，他还没想过这点伤就要人背。
尤其是帅哥，感觉昨天他才刚把他抱在手上逗着玩，哪想今天就要让他来背他这么个大老爷们。
“不用不用，我自己走。”
丑鬼已经提着一条腿站起来了，作为拒绝帅哥的补偿，他退让道：“就听你的，去医院。”
丑鬼没让帅哥背他，自己踮着脚，有时干脆单脚跳，虽然慢点，但总算挪到楼下打上车。
的士上，帅哥紧挨着车门坐着，头朝着窗外，始终不看丑鬼一眼。
他很生气，但这气又生得莫名其妙。
他被那个腱子肉恶心，但从头到尾丑鬼都是护着自己的，他那副不管不顾冲上去就往死里打的很劲儿，已经刻在帅哥的脑子里。
可是，可是他生气，也是因为丑鬼啊，他那副老好人的脾气，脸上讨好的笑，总是很容易让他来气。
就想丑鬼也是二十多岁的人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自尊心么？
如果随便什么人都能不把他放在眼里，怎么着他都不在意，那自己呢？ 自己这么多年，偷偷把丑鬼当作英雄般放在心里想着，又算什么？
此时此刻，因为丑鬼的蠢，帅哥觉得自己更蠢，于是又生出一丝恨来，恨丑鬼，也恨自己。
帅哥别着身子不理人，后鬼坐在旁边，一边忍受脚下的痛，以及出血和神经紧张带来的眩晕，一边暗暗着急怎么哄这个小祖宗。
可不是小祖宗么，从小就什么事都要哄着，吃的喝的玩的，不送到他手里，不好言好语劝着，他就怎么都不会碰一下，哪怕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的渴望。
但小时候的帅哥好哄啊，抱一抱，逗一逗，他那冷硬的姿态就会软下来。
现在不一样了，十六七岁的男孩子，正是有脾气有想法的时候，自家那个一向懂事的小弟，有时候不高兴了也会说几句狠话冲撞人，更何况帅哥本来就是这么个脾气。
“你是不是，还在气那个腱子肉？ ”
丑鬼艰难地找着话说，用手碰了碰帅哥的腰，像小时候逗他那样，因为帅哥怕痒。但此时帅哥动也不动。
他讪讪地收手，又说：“这事肯定是腱子肉不对，改天我再修理修理他。但你也别把这个事看得太重了，更不要多想，过去就过去，这样心里会轻松些…… ”
丑鬼平时口才还可以，今天脑子短路，翻来覆去就会说这几句。
说得口干舌燥，帅哥依然头也不回一下，他没辙了，也就慢慢闭了嘴，靠在后座闭目养神，后来还睡了过去。
出租车在医院门口停下，帅哥付了钱才推丑鬼。
丑鬼迷迷糊糊张眼，看清是帅哥，脸上又自动摆出笑来，含糊说：“是你啊…… ”
“不然还有谁？”帅哥没好气，“下来，到医院了。”
帅哥先下了车，丑鬼慢慢从里边挪出来，下来的时候脚有些发软，差点就摔出去，被帅哥一把捞住了。
“谢谢。”丑鬼很不好意思，欲盖弥彰地解释，“睡懵了，没看清路。”
帅哥冷着脸不搭腔，但扶在丑鬼腰里的手一直没抽回去，直到把人送到医生面前。
“这么深的伤口怎么弄的？”医生一边用棉签按着伤口检查，一边话多地说，“怎么又是你啊，上次中暑把头磕破了，要你住院跟要你命似的，这么舍不得钱，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子？”
丑鬼嘿嘿笑着，下意识地瞄帅哥，帅哥这次倒没什么表示，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他偷偷松了口气，却被医生一下按得嘶气。
“玻璃取出来后要缝针，然后挂几天消炎针，不然这么热怕发炎。”医生一脸严肃地警告，“这针你最好别省，有人就是不注意，以为没事，结果截肢了，得不偿失知不知道？ ”
“知道知道，谢谢医生。”
丑鬼乖乖应下，帅哥在旁边，他哪里敢说不要，不然还不得被帅哥骂死。
医生开了单子，丑鬼抓在手里准备自己去交钱，帅哥把手伸到面前，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他。
第十六章
16
丑鬼还是把单子交给了帅哥，看着大步出去的背影，他突然有种错觉，到底谁才是大哥，怎么今天尽被压了一头呢。
这个时候医院人不多，帅哥很快就回来了，一手提着袋子，一手伸过来要搀丑鬼。
反正今天面子里子都没有了，丑鬼干脆心一横，把手搭了过去。
出了医生办公室的门，丑鬼讪笑着问帅哥：“多少钱，多的话我身上不够，要明天取了才能给你。”
帅哥闷声闷气：“没多少。”
丑鬼猜到帅哥会这么说，这小鬼虽然冷着脸，倒也不是不记恩的人。但他也不能让个小鬼给自己花钱。
“到底多少啊？”丑鬼又问。
帅哥盯他一眼，突然来气：“你烦不烦？这么急着给我，我是不是要把吃饭住店，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都算一下？行，你给个总数，我回去就转给你。”
帅哥这么一说，丑鬼倒不好继续问了，想想拔个玻璃缝个针，再吊几瓶液，四五百块估计差不多。
丑鬼盘算着过几天帅哥开学，给他买点什么学习用的东西，也就差不多了。
沉默着被帅哥搀去处理玻璃，房间里一个护士看到丑鬼，也是一惊：“怎么又是你？二进宫了呀，今天又是怎么了？”
丑鬼不好意思地抬了抬脚：“不小心扎了块玻璃。”
“不小心？”护士好笑，“上次是头。这次是脚，你倒是真厉害，坐吧，我给你看看。”
丑鬼坐下，把脚抬到登子上，余光瞥到帅哥抿嘴皱眉脸色不好的样子，就不是很想让他看这血淋淋的画面。
“你出去等我吧。”丑鬼低声说，“隔壁就是输液室，刚才看到有座位，你去那里休息一下。”
帅哥站着没动，也不看丑鬼，只问护士：“要不要打麻药？”
护士手上忙着擦试血渍，抬头对帅哥弯眼一笑，说：“这是你哥吧，你问他，上次他就不肯用，说怕影响智力。”
帅哥视线扫到丑鬼脸上，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唇，从鼻子里不大不小地挤出一句：“影响不到，早就已经触底了。”
护士噗嗤笑出来，丑鬼也跟着嘿嘿嘿，不过还是不肯用麻药，那玩意儿贵，自己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虽然做够了心理准备，而且也想在帅哥面前撑撑面子，丑鬼暗暗憋足了劲儿，结果玻璃拔出来的瞬间，他还是无意识地痛叫了一声。
也几乎是同时，他的脑袋被人拢进了怀里。
这是帅哥下意识的反应。
他也没想这样做，但看到血涌出来，丑鬼那一声压抑的痛喊，他觉得自己哪里也像被扎了一下，想也没想就搂过去了。
“是你自己要死撑的，痛也该闭嘴忍着，喊什么喊？！”
帅哥没好气，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抖，因为他自己从小就是个怕痛的人，一点痛落在身上，都会以为命不久矣。
丑鬼被抱着再没支过声，倒是帅哥，看着护士往丑鬼脚上缝针，每下去一针，他的眉头就又皱紧几分，牙齿也咬得死紧。
终于好了，护士重重松了口气，调侃道：“可别有下次了哈，我这给你弄也出一头汗呢。”
丑鬼被抱着脑袋不好说话，推了推帅哥，帅哥这才反应过来，忙往后退开，脸不自觉地有些热。
左谢右谢地告别护士，丑鬼颠着包成粽子的脚往外蹦，帅哥提着药跟在后面，眼睛一直盯着前面的丑鬼，觉得他这样子真是蠢到了极致。
晚上要吊两瓶药水，少说也要两个多小时，现在已经快十二点了。
丑鬼靠着椅子里跟帅哥商量：“你回去吧，别跟着一起熬了，我这打完就回去，没事的。”
帅哥坐在旁边的空位上，手里摆弄着手机，听到丑鬼的话也没搭理。
丑鬼见帅哥不答话，只当他心里还憋着气，但他这会儿确实有点累，就没再劝。
过了好一会儿，帅哥自言自语似的嘟哝：“这么晚，你要我自己一个人回哪里？”
丑鬼睁开眼来看帅哥，帅哥已经没玩手机了，也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睁半闭，神思幽远的样子，他才记起他家那档子事，不由得懊恼怎么忘了这一茬。
“那你在这先眯会儿，”丑鬼说，“等我打完了再说。”
其实没别的选择，还是要找个宾馆落脚。
丑鬼虽然心疼钱，但绝对不会让帅哥跟他睡棚屋。
甚至他在想，以后也不要帅哥往工地上去了，不防着腱子肉，也要防着别的什么人。小孩子家家，还是呆在安全的地方比较好。
乱七八糟地想着事，结果就睡着了，等到被人推醒，两瓶点滴都已经吊完。
丑鬼搓着脸醒了醒脑子，抬头看到帅哥已经拿上东西正等着自己。
那张年轻的，怎么看怎么好看的脸上，明显写着疲惫两个字。
第十七章
17
晚上还是找了个宾馆，有了上次不算愉快的经验，丑鬼跟帅哥都默契地选了标间。
进到房间，帅哥先去洗澡，动作很快，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丑鬼早已经倒在靠门边的床上，受伤的脚吊在床边。
听到帅哥出来的声音，丑鬼勉强从瞌睡中醒来，交代帅哥快睡，自己蹦着就要去洗澡。
帅哥心里翻了几百个白眼，面上勉强绷着：“医生护士的话都没记住是吧？伤口不能沾水。”
“我知道知道，就是不洗身上受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