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穷(10)
霍誉非本来是坚持生气就要生到底。但是一想到现在才七点,不知道顾骋起了多早才准备好。
他就没拒绝。
他不吃,那不就便宜了别人吗?
配不上?
呵,颜清哪里值得!
想想分手之前那一年,顾骋做了多少次这样的事。
气哼哼的坐回桌子前,霍誉非觉得亏大了!
保温袋一看就是新买的,最外一层是印花棉布,里面是保温层。霍誉非拉开磁力扣,把里面上下叠着的两个银色的饭盒拿出来。
躺在床上的林海源马上就闻到一鼻子香味,肚子不受控制的“咕噜”了一声。
从床上馋兮兮的伸出脑袋:“他就是顾骋吧,难怪你那么护着他,人家对你也忒好了点。”
“你以为救命之恩要怎么报答?”
霍誉非打开饭盒,一盒是撒着肉松的白粥,另一盒分成两格,一边是南瓜肉酱,另外一边则是装得满满的水晶石榴——全部剥成了一粒一粒,透白里面包着一点红蕊,好看得让人没法下嘴。
一想到这种待遇另外一个人曾经享受了整整一年,霍誉非心里不痛快极了,狠狠挖了一勺肉酱,配着白粥放进嘴里。
他怎么也得吃回来!
那香味激得林海源顿时呻吟一声,翻身坐了起来:“得,我还是去吃饭吧。”
然而一顿早饭是不可能成功收买霍誉非的——当然好几顿也不能!
之后顾骋来找他,都被他冷着脸拒之门外,即使在路上碰到,霍誉非也统统视而不见。
几次迎面遇上,也在对方开口之前就擦肩而过。
霍誉非是真的生气了。
从小到大,他很少有明显情绪外漏的时候,就让人错以为他很好相处。
那只不过是他不在意罢了。
就像是顾承岳,也很少有什么在意的东西。
而但凡他所在意的,即使旁人眼里一文不值,也视若拱璧。
珍而爱之。
对物如此,何谈于人?
顾骋亦然。
如出一辙的小心翼翼和无微不至。
他殷殷切切,恨不得把整颗心掏出来捧在眼前。
结果还不是弃之敝履?
霍誉非冷酷的想——
他把全部缺失的感情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就必须承担对方背叛之后的痛彻心扉、一无所得。
这是他应当承受的。
这并没有什么的。
但这些通通不是对方把顾骋看得一文不值的理由。
酒会当天下午,霍誉非就回到家。
一件件脱掉身上廉价的衣裤,换上了刚刚送来的正装。
他很少这样正式。
既是因为不必借此获得认可,他反而担心这些外在之物让他更加看不清自我。
也是因为随心所欲。他讨厌被束缚。
但有时候,那些束缚你的东西,也正是你的价值。
就像颜清可以理所当然的说顾骋“配不上”她,别人就算觉得她这样说不太合适,心中也是暗暗认同一样。而如果将顾骋的换成霍誉非如今的身份,所有人的看法马上就会调转一个方向。
捧高踩低,世事如此。
但所有的这些心怀不屑,绝不是喜欢、更不是爱情。
他一件一件,换上宽边一粒扣束袖的定制衬衫,全手工三件套西装,素面麂皮牛津鞋,粒纹意大利牛皮腰带。
萨维尔的专属裁缝老瑞欧和他的学徒们,已经为霍氏家族的男性服务了整整二十五年,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在过去的两年里,他一直致力于通过各种方式,催促这位年轻的主顾前来更新身体数据,或者是允许他的学徒上门服务。
但都被一一拒绝了,理由是“反正现在也用不到,等需要的时候再说吧?”
然而就在不久之前,对方却找到他,表示需要一身正式的三件套西装,以应对一个重要场合。老瑞欧气哼哼的拒绝了,说在这么短的时间绝对做不到。
然而当这个显赫家族的年轻继承人用可怜兮兮的嗓音威胁,如果不能穿上出自他手的艺术品出席酒会,就不得不去BOSS这样的地方购买成衣来应付重要场合的时候。老瑞欧不得不妥协,加班加点把三个月的工作压缩到了十天。为了配合试穿和调整,他的学徒在十天之内从B市往返伦敦了三次。
才造就了如今被他穿在身上的作品。
墨绿色硬丝领带被打成温莎结,配银色珍珠领针。
又在双袖扣上暗托的方形绿宝石袖扣。
从头到脚,必求之以精益,必费之以手工。
霍誉非最后从衣帽间的抽屉里取出一块Phantom Grande Sonnerie 幽灵大自鸣,在手心摩挲了一下,随即扣在手腕上。
阳光在素白的表盘上一扫而过,隐约能看出一闪而过的繁复镂刻暗纹。直到深黑的午夜,就会有细碎的光从这些肉眼难辩的镂空的缝隙里泄露出来,在小小的表盘之上,变换勾勒出中世纪神秘的街道、戴着鸟嘴的巫医、兜售邪恶物件的女巫。
还有那闪闪烁烁的荧光——来来、往往、在在、彷如幽灵徘徊。
这曾经是他最喜欢的一块表。
来自顶级制表大师哥白尼的传世之作,由727个零件组成,且完全手工调校、装饰和组装。只要这复杂的工艺中,有了0.01毫米的误差,幽灵就永远不会现身。
就像是——霍誉非自己。
不知道是命运精心策划的阴谋,还是宿命漫不经心的偶然。
总之,他现在在这里。
表面轻微的闪烁了一下,从来彷如正午阳光下溪水一般明亮闪烁的眼睛,仿佛也被衬托出某种满怀心事的幽深。
毕竟,他在呢。
沉默低调的车身悄无声息闯入了一片灯火繁华。
缓缓一个刹车。
霍誉非弯腰从车中下来,随手整理了下西装,抬头就看见了从门口的平台上匆匆赶下来的李泽。
在这同时,今晚的打算浮上心头。
这个第一次,将财富和地位低调又不屑一顾的展露于外的显赫家族继承人,露出一个恶作剧即将得逞的笑容,主动的迎了上去。
第12章 你配不起
就像李泽所说,举办这个酒会的目的,是为了多结识一些B市的朋友。
这些朋友里,就包括颜清……或者说,颜清的父亲。
像是类似颜清这样,因为有着良好的家世和背景而被邀请出席的人并不少,但所有这些人加起来,都比不上和霍誉非交好的价值。
新加坡李氏家族,是霍氏最为全面持久的合作伙伴。
李泽上前握住他的右手,同时左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拍,十分亲热的道:“我刚刚出来你就到了。”
霍誉非扬唇一笑:“不敢让李公子久候。”
李泽顿时也笑了。
李泽从小在新加坡长大,仅仅回国一个月的功夫,就将B市的人脉关系捋了个通透。
霍誉非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在场内来回穿梭,顺便猜测着李氏这一次回国又会有怎样的动作。
李泽容貌和他父亲李允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处事风格却大有不同。李允温文儒雅,在国学上浸润很深,举止也极有风度,让人以为必然是君子端方。事实上行事却极为雷厉风行,身上很有几分你以仁义待我,我必仁义返之的侠气。
李泽……霍誉非觉得有些难说。
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有些惊讶于对方的腼腆。
而像现在——
无数觥筹交错,无数鬓影衣香,在头顶那盏巨大水晶吊灯切割成无数菱形碎片的光斑里,明明闪闪。李泽一入场中,就化身为社交宠儿,如同穿花蝴蝶一般,在女士们挤挤挨挨的雪白香肩和男士迎逢的酒杯之间往来穿梭。
无边模糊,一派璀璨。
霍誉非懒洋洋的靠在僻静角落,手指间挂着酒杯,酒液将洒未洒。
李泽今晚的目的已经完成了大半,一转眼就看到了他藏身的地方,端着酒杯朝这边走来。
而另外一半,就在霍家公子身上。
“太无聊了?”李泽靠在霍誉非旁边,转头看向他,说话里带着笑音。
霍誉非嘴角一弯,伸出酒杯和他轻轻一碰:“哪里是无聊?不过是不务正业,在这里偷偷闲罢了。”
李泽立时道:“是我失职,今天到场了许多朋友,应当主动为你介绍的。”
霍誉非笑而不语。
李泽立时恍然大悟:“来,我带你认识一个人,保证不让你无聊。”
霍誉非碾着酒杯在指间转了转:“我还真的需要你帮个忙。”
然后倾身过去,在李泽耳边低声说了一段话。
李泽表情惊讶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只短短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他当先离开了一会,片刻之后,将霍誉非引到一件活动室。
门才一滑开,就是一片欢声笑语。
酒会上不需要应酬的女宾大多集中到了这里,主要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子,受邀也只是露一露脸,顺便来玩一玩,现在都围在矮桌的一圈。桌面上摆着果盘、饮料,还有纸牌、五颜六色的水晶棋子。
他们出现在门口,在场的女孩子全部都仰头来向他们行注目礼。
霍誉非就在里面发现了颜清。
但他目光马上转了过去,如同看到一个毫无兴趣的陌生人。
颜清的目光却停留在他身上,几秒之后,眼睛突然睁大了。
等到李允向他们介绍过霍誉非,她直接发出了一声不受控制的惊呼。声音虽然极小,却马上被身边的薛莹捕捉到。
B市把不同的人分门别类分成了许许多多个社交圈,这些圈子有时候相互重叠,有时候互不相干。不同的圈子常常是互相排斥的,但像李泽这样的人是个例外,几乎没有哪一个圈子不对他敞开怀抱。
更为特殊的就是,李泽在许多个圈子里都有熟人。
比如薛莹。
如果说容貌,在坐的这些名媛里,薛莹并不是最拔尖的。她五官立体,皮肤却偏黑。要李泽说是很好看的,只是不符合普遍审美。
但薛莹人缘极好。她性格十分爽朗,一见到李泽,马上就从地上的软垫上站起来,笑吟吟让座:“三生有幸,李公子也肯来和我们一起玩?”
“不可以?”
“哪里是不可以,我们刚好无聊呢。只是僧多肉少,你一个人,不够我们分呀!”
霍誉非和李泽这两个名字,代表着霍氏和李氏可望不可即的显贵——至少对于在座的女生而言尤其如此。
加之他们又非常英俊。
许多本来还很不好意思的女孩子顿时捂嘴笑了。
李泽就说:“还有誉非在,他一个顶我十个。”
说完对她眨了眨眼。
薛莹心领神会,吃吃笑道:“霍公子我们不熟,就算顶你一百个,也不敢随随便便拿来开玩笑,再说你的朋友太过出挑,恐怕我们这已经有人要反水了。”
周围几个姑娘显然和她关系极好,立刻就嘻嘻哈哈追问“是谁?”
薛莹抿嘴笑个不停,就是不说,眼光却一直往颜清那边飘去。
“清清?你认识霍先生?”
“清清,原来你属意霍少,竟然不告诉我!”
“哈哈,既然清清属意霍公子怎么肯介绍你认识,万一你横刀夺爱怎么办?”
霍誉非轻轻一咳,嘴角弯弯解释:“你们这样开玩笑……清清会生气的。”
颜清还没有搞明白是什么状况,就被这火上浇油的一句弄得百口莫辩。
耳边都是嘻嘻哈哈的惊呼起哄。
女孩子们平时已经很熟了,不论私底下有多少弯弯绕绕,表面上都亲热极了,这时一个个轮番对着颜清打趣,更不要说薛莹不着痕迹推波助澜,很快就默认两人是一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