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演员杀青后的额外工作(118)
酝酿了一年的雨只下了三个月就停止,渗透到地底的一部分积水化作难以忘却的记忆,被阳光蒸干的一部分积水则成为了支撑他们两个继续走下去的动力。
路上程安昀买了点零食,到福利院的时候是孩子们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刚在大铁门外站定就有个小女孩注意到了他,对着门卫室大喊:“张爷爷,有人来啦!”
不出片刻有人从旁边的门卫室出来,看见来人的脸的瞬间张大爷笑起来:“是你啊!刚巧,这次院长在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给程安昀开门,院里的小孩们都看着他,远远地注视,没一个人主动上前来和他说话。
程安昀和张大爷说了句谢谢,张大爷边关门边说:“院长这会儿应该在她办公室里,你还认得路吗?需要我带你去不?”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她办公室一直没搬过地方。”
“好。”程安昀道,“我自己去吧,谢谢大爷。”
张大爷诶一声:“行,那你自己去吧。”
程安昀将手里的东西全都交给他:“拜托您分给他们吧。”
张大爷连连应着,接过那些零食。
程安昀在一群不超过十岁的小孩子小心翼翼偷看的眼神里朝着记忆里院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其实他一直都不清楚院长办公室在哪里,他记忆中这个福利院很大,随便走会迷路。
但现在他发现这个院子好像还没梁雎宴家的院子大。
走到院长办公室门前,程安昀抬手敲了敲门。
下一秒屋内传来院长的声音:“进。”
程安昀握住门把手,将头探进屋里率先开口:“院长。”
闻言院长抬起头来,她推推眼镜眯起眼睛看了他几秒,随后皱着眉问:“请问您是……?”
程安昀走进来关好门,简洁地做了个自我介绍。
听到宵宵这个名字的时候院长恍然:“原来是你啊!”
程安昀弯唇笑了笑,院长果真还记得他。
“看样子你这些年过得挺不错啊。”院长从桌子前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满脸笑意地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胳膊,上下打量他两遍后继续道,“你小时候就特别可爱,这长开了更好看了。”
随后她又问,“你这趟回来是来看我的吗?”
看来院长没有听出他就是之前捐款帮乐乐治病的人。程安昀也没主动提起,点了点头说:“我就是想知道我当初到底是为什么被送过来的,还想问问程愿阿姨葬在哪里。”
提到程愿院长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一瞬,她叹了口气:“程愿是个好人,就是可惜了。”
程安昀不知道怎么接这个话茬,不等他回答,下一秒院长就拉着他做到旁边的凳子上,道:“你先坐,路上挺累的吧。”
“还好,不累。”程安昀被她带着坐了下来。
院长就坐回桌子前,又道:“你等等啊,我把这点账对完了就带你去档案室,那里应该还能找到你当初的档案袋。”
程安昀说:“好,您忙。”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开口,寂静的办公室里回荡着院长按计算器的声音,程安昀的视线从这间屋子里摆的每一个物件上扫过,有好多东西譬如桌子和书柜等大物件,他都还有印象。
他的目光掠过窗边,办公室的窗户正对着前面的院子。
程安昀看到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远离人群坐在秋千上,怀里抱着一个木箱子,手里还拿着一张红色的纸,此刻他正低着头在折什么东西。
程安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确认他是在折千纸鹤。
折好的千纸鹤被他丢进怀里的箱子中,随即他摸摸口袋重新拿出来一张绿色的正方形折纸,又开始叠千纸鹤。
程安昀刚要开口问那个小男孩是什么情况的时候书桌后的院长站起来,她道:“我账对完了,我们现在去档案室吧。”
于是程安昀只能把疑惑先放一放,起身跟着她出去。
从办公室出来,程安昀只顾着看秋千上那个小男孩,没注意脚下的路,差点被一个女孩撞到。对方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有些怯生生地说:“对不起哥哥,我差点撞到你。”
程安昀笑笑:“没关系。”
见他原谅了自己,小女孩也笑了笑,又快步跑走。
院长关好办公室门,见状转头看向那个小女孩,将音量拔高一些提醒道:“跑慢点乐乐,小心摔倒。”
……乐乐?
程安昀又看了她一眼,小女孩只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很久之前在电话里有气无力地对他说谢谢哥哥的乐乐,现在能跑能跳,完全看不出她曾经在死亡边缘徘徊。
程安昀收回视线,跟在院长身后往档案室的方向走去。
这是今天第一个好消息。
第二个好消息是两人在档案室里找了快两个小时,最后程安昀在一个已经落灰的箱子里找到了自己以前的档案。
档案袋上写着姓名和性别和入院时间,院长接过档案袋,边拆边说:“你是在元宵节那天被你外婆送过来的,因为当时已经有个小姑娘叫圆圆,怕撞名所以给你临时起了个宵宵。”
程安昀没说话,看着里面他的资料。
除了没有照片以外,这怎么看都是一份寻常的个人资料。
院长继续说:“当时你外婆告诉我,你妈妈生下你之后又突然大出血,没抢救过来,没来得及给你起名字。”
闻言程安昀抬眼看向她。
“你爸爸是个警察。”院长边把刚才拿出来的其他人的档案放回原处边说,“你妈妈怀你六个月的时候他因公牺牲了,当时所有人都建议她引产,别要这个孩子了,但她非要生下你。”
“单亲妈妈本来就不容易,你爸爸那边也没有其他亲人了,所以她就只能回了娘家。”说到这里院长叹了口气,“你外婆拉扯你出了月子之后就把你送过来了,她说她越看你越讨厌。”
程安昀依旧沉默着,把手里的资料放回档案袋。
院长依稀还记得那天的场景,她从老妇人手中接过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婴儿,听到她说:“他长得很像我女儿,他是个好孩子,但我实在接受不了养一个间接害死自己女儿的人在身边。”
当时福利院的经济状况有些糟糕,院里已经很久没接收过新孩子了。院长看着自己怀里在乖乖睡觉的小宝宝,想说些什么可他是你女儿拼了命也要生下来的你更应该好好照顾他之类的话,但她尝试了很多次都开不了口。
工作原因,她见过太多人性的善恶。
虽然外婆说越看他越讨厌,但还是把他养得很好,一张白白净净圆圆软软的小脸蛋不管谁见了都要由衷地说一句可爱。
这件事妈妈没有错,她只是想为离世的丈夫留下他曾来过这个世界的证明。
外婆没有错,哪怕人们口中的隔代亲说得再响亮,那也没自己亲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女儿重要。
孩子更没有错,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遵循自然法则出生在了这个世界上。
明明谁都没做错什么,但事件还是朝最坏的方向发展了。
对于这一切,院长只能将其归咎于命运。
不管好的坏的,人永远都不敌命运。
那天院长抱着孩子送外婆到门口,大片的雪花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她的声音颤抖着,说:“拜托你了,照顾好他。”
怀里的小宝宝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他睁着黑亮的大眼睛看着面前陌生的阿姨,听到外婆说话的声音咿咿呀呀地不知道在说什么。可能在和外婆告别,也可能在和陌生阿姨问好。
说到这里院长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想流泪的冲动,道:“后来你四岁那年程愿来了,她给你起名字,把你当自己儿子养。”
“她还说等她把病治好了,要收养你带你回家,但是……”
院长说不下去了,摘下眼镜擦了擦溢出眼角的泪,戴好眼镜后又笑起来:“基本就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