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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痕下(11)

作者:假日斑马 时间:2024-09-29 07:17 标签:强强 酸甜 互宠

  童米兰的衣服换过,在车上已经把头发梳理好,此时又是精神抖擞的,看人时眼睛毒起来,能剜掉人的一块好肉那般,她声音拐着弯说:“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
  她一一背出身份证号、家庭住址,是在晏山没听过的一个村里。晏山知道童米兰振作起来了,派出所敞亮的环境让她安心,这不再是一个能承受疼痛的地方。
  民警点头,让他们去调解室门外的椅子上等候,童米兰用抓夹把头发拢起来,还有闲心从包里掏出镜子照她的伤处。程满满坐在她对面,眼下划拉出的红痕愈发青紫了,他双臂环绕在胸口,愤懑道:“我就知道你们他妈有一腿!”
  童米兰收回镜子,恶声恶气道:“你还想挨一巴掌是吧?”
  程满满对晏山说:“喂,你知不知道她还是个带把的啊?别骗得像个傻子一样。”
  童米兰说:“你今早吃了屎怎么不刷牙?”
  两人越吵声调越高,引来民警维持秩序,威胁教育几句,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各自把头偏向一边去,嘴翘得老高。
  晏山始终没说话,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对于程满满那些蠢话他也懒得反驳,他连跟程满满说一个字都嫌麻烦,和这种脑袋缺根筋的人沟通纯粹白费力气。
  初见童米兰时,她的轮廓透出一些硬朗的影子,晏山有过猜测,但后来便不甚在意,性别很多时候只是表象,人总是在寻找一种舒心的活法,所以他不惊讶,也没当猎奇的事去看。
  以一个男性的框架和女人的内心去生存太艰难,社会把性别的界线划分得那么清晰,男女应该做的事从出生起就被规定好,人只管接纳、照做。童米兰是反叛的,她无法泯灭界线,只好跨越,她喜欢在唇上搽满跳脱的红色,配黑色眼影,爱柔软胸脯,既然这些被认为是女性专属,那便做一个女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她和晏山是一样的。
  民警将童米兰和程满满叫进调解室里,晏山坐在派出所内不自在,就走出门外等待。童米兰先程满满一步出来,转身回去说:“你改天再来家里搬东西,今天不想看见你。”
  程满满嘴里叼着烟走了,童米兰迎着派出所门口的路灯站得笔直,简直要把自己也站成路灯。此时泪光在她眼圈里一闪一闪,真成了照明的亮光,她不吭声地朝前踏步,直到离开派出所的范围了,才大叫一声,蹲在地上大哭起来,幸而夜晚街上没几个人。
  她哭得悲苦,晏山跟着耳朵发酸发胀,摸遍全身寻不着一张纸,童米兰已经用裙边擦干了眼泪,大声说:“我正在存钱,马上就能做手术了,以后我就能做个真正的女人。”
  晏山扶住膝盖蹲下,直盯着童米兰的眼睛,说:“我一直都把你看作女生。”
  童米兰瞧着晏山温柔得出水的眼神,喉咙胀得发疼,她做女人的这么多年来,没有遇见几个真的把她当女人的人,异性恋觉得她比女人还娇媚,同性恋把她当掩饰。她连公共厕所都没去过,走哪边都是怪异,活得那样混沌又糊涂,哪儿都没有归属。
  她不稳地站起来,踉跄几步,对晏山说:“今晚谢谢你陪我过来,我第一次来派出所,想有人壮胆。”
  “没事。”
  “我要去隋辛驰家喝酒,喝掉今天的霉运。”童米兰扭着一把细腰向前走,身段靓丽极了,走几步转身问晏山,“你来不来?”
  晏山顿住,问:“这么晚了?”
  “他不会睡觉的。”
  “他一个人在家?”
  童米兰笑了笑,说:“他一个人住。”


第10章 酒徒之旅
  房子是宽阔的大平层,从落地窗望出去,城市错乱的街景和光亮都浮在眼下。隋辛驰的家有一整面墙的酒柜,另一面墙陈列诸多漂亮别致的玻璃杯。
  隋辛驰让晏山挑选一只喜欢的玻璃杯。他们说话时,侧影投射在玻璃上,于是四面八方都是两人的面孔,两对眼睛在某一块玻璃上交合成一对。晏山挑出一眼相中的杯子,玻璃透亮,拿在手里有些重,沉甸甸的。
  隋辛驰说:“这么有眼光,这只是我最喜欢的。”
  晏山问:“介意?”
  隋辛驰弯了弯嘴角,说:“不介意。”
  隋辛驰拔掉酒塞,酒液被玻璃切割成好多棕褐色的小块,向下沉积了,晏山闻到醇厚的酒香,立即有唾液从两颊温吞地溢漫。他盯着隋辛驰修剪得圆整的指甲,十个雾白的月牙,似乎能像月亮般散发稀薄的光。
  晏山看隋辛驰倒的酒度数实在不低,玩笑说今晚的目标是喝到烂醉吗?童米兰说隋辛驰酒量惊人,之前隋辛驰在俄罗斯住青旅,恰好遇见俄罗斯人聚会,竟用伏特加放倒几个俄罗斯人。隋辛驰摇头说太夸张,那是因为几个俄罗斯人之前已经半醉。
  晏山说:“你很爱喝酒?”
  隋辛驰说:“以前喝酒只因为能找到快乐。”
  国外读书时半夜从livehouse出来,重金属音乐好像把鞭炮甩进了人的脑子里,灵魂滞留在现场,隋辛驰和朋友拿着喝剩的酒瓶慢悠悠地走,走得十分颠倒,期间遇上过几次抢劫,泛银光的刀子初次逼近眼角时,隋辛驰还在愣怔地吞咽酒液,朋友则吓得高举双手,颤巍巍把包和手机全部丢出去,几人全身上下被洗劫一空,只剩衣物和酒瓶,隋辛驰觉得还好有酒精,回到公寓继续喝酒,像做了一场梦,朋友在耳边哭诉她的包是新淘来的孤品vintage,她简直憎恨透了白人。
  隋辛驰说:“我曾经觉得被抢劫是一件离我很遥远的事情。”
  晏山说:“我以前在德黑兰也被抢过,那些飞车党像一阵风,回过神来手机已经不见了,当时我一个人站在路边,最重要的工具消失了,不夸张的说真想晕倒,并且永远不要醒来。”
  童米兰说:“你一个人去的?”
  “旅行很难找到契合的同伴,往往只能在不同地方认识新的人,他们分别可以和我同行一小段,再告别,所有的相遇都成为记忆。”
  “去到那些国家,你不害怕?”
  “人生会因为害怕少掉许多乐趣。”晏山说,“不过安稳也是一种方式,每种方式都是选择。”
  隋辛驰说:“我赞同。有了选择就有了命运。”
  童米兰点头,举起了酒杯说:“好吧,我也非常赞同这个观点,只希望所有人都不要干涉我的选择,即便我走得再困难......即便手术和用药让我早早挂掉,我都要自己选择。”
  童米兰伤心欲绝,势必灌醉自己。她哭诉程满满或许是个同性恋,每次提起她要去做手术,程满满便怒不可遏,两人不是第一次为此争吵,只是今天闹得大了,吵得人尽皆知,以后还如何回家面对左邻右舍。童米兰回想起来痛觉迟来的耻辱,背后刷刷冒出冷汗,当时闹架只顾占上风,恨不得将程满满的肉从骨头上剔下来,哪里在意周围邻居很可能听到。
  “我简直弄不懂他到底把我当男人在爱还是女人在爱。”童米兰露出苦恼的模样。
  晏山说:“非要给爱情划上性别条件吗?”
  童米兰恨恨地嘟囔:“可爱情就是有条件的!”
  隋辛驰无奈道:“程满满有时候比高中生还幼稚,你看中他什么?”
  “隋辛驰,你也没资格说我。”
  隋辛驰没有接话,把很长的睫毛垂下去,晏山坐在他斜对面,悄声着看他一眼,他整个人靠倒在沙发上,坐得很懒散。晏山很想顺着童米兰的话问下去,但始终没有开口,他奇怪自己好奇心怎么变得旺盛了。
  童米兰醉得很快,摇晃着起身,用隋辛驰家的音响放音乐,醉醺醺地拉上晏山和隋辛驰在客厅旋转,晏山转得眩晕,身体卸力地任由童米兰拉着,童米兰的手汗津津,打滑,他无防备地被旋出去,也就让惯性推着走了,半路中后背靠上坚硬的东西,沉静地散发温度,比他宽一些、高一些的肩击着他的肩,音浪推着他们走在窗外的光点里。
  不应该转身,转身会看见一双明亮的眼,看进去后便无法挽回。没有灯,唯一的光源是电影的靛蓝,晏山沉在海底了,呼吸也变得那么急促和悠长,他还是得转身,看电影的画面在隋辛驰的脸上变幻,像好多好多鱼游过去,所以有磨人的海藻缠住他们,四肢动弹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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