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迷总助不想修罗场(90)
他的心因这个开头,坠了下去。
第59章
陈方旬是个很少会缅怀过去的人。
对他而言,专注当下,展望未来永远更重要。他没有办法更改过去的事情,时间不会倒流,既定事实也不可能会在命运岔路口的那一刻自动为他规避风险,选出最安全的路给他。
更何况,他也不是没有一点抗风险能力的人。
主动与沈敬玄谈及过往,比起怀念,不如说是复述。
陈方旬的语气平淡,像是在说无关紧要的话题:“我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因为谢逐青,而是课本。”
当年他坐在讲台下,听老师讲沈敬玄力挽狂澜,一己之力将亏损降到最低,讲他投资眼光独到,本人工作拼命疯狂,是个精力旺盛,很有人格魅力的人。
沈敬玄坐在面前,面容紧绷。
他和陈方旬之间没有相隔遥远的距离,鞋尖轻晃,就能接触到彼此。
重逢之后,他们第一次如此平静地面对面坐着,谈论早已逝去的过往。
但沈敬玄仍旧觉得自己和陈方旬之间有着千沟万壑,那是他难以跨越的艰险。
嶙峋的山峰横越山崖间,沉默流淌的水流早已无法掩藏尖锐的山石。
“我的确倾慕你的才能,甚至一度把你当做我的目标。”陈方旬寡淡地说,末了尾音还是泄露出一丝笑。
不知是不是在笑年纪尚轻,分明已经在蹊水镇吃够苦头,来到珩京依旧不长教训的自己。
沈敬玄不想听了。
他从来没有听过陈方旬说起这些,也不知道陈方旬当年是那么看他的。
痴迷一个年轻的助理是他从来没有意料到的事情,他又怎么能想得到这些。
沈敬玄下意识张张嘴唇,望见陈方旬平静冷淡的眉眼时,他猝然反应过来,他其实是知道的。
在心里的反驳与无知都是自我欺骗。
他为什么会痴迷一个年轻的助理,他自己最清楚不过。
二十二岁的陈方旬沉默寡言,为人处事时却依旧带着几分傲气。他那样的家庭,吃尽苦头才走出来,对强大的人自然多出几分向往与倾慕。
沈敬玄出现在他的课本案例中,还是珩大的客座教授,二十来岁的陈方旬甚至曾经坐在讲台下听过他的课程。
来到他身边工作时,尽管冷静自持,眼底却会时不时流露出向往的眼神。
沈敬玄心安理得接受他的仰慕,习惯身后跟着这么一位年轻的助理。
他看着陈方旬从最初生疏的实习生小陈,到后来成为他人仰慕的沉稳的陈助理,整个过程就像雕琢一块璞玉,让璞玉在时间的打磨下彻底绽放本来的光华。
沈敬玄享受这个过程。
他咬紧牙关,再也无法在心底反驳陈方旬,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正因为什么都知道,他才会下意识选择忽略,以至于到了陈方旬决然离开,他还是那副无知无觉的模样。
陈方旬并没有给他不听的机会。
不如说今天的平静谈话,就是特意说给他听。
陈方旬做事果决利落,权衡过后,没必要的事情与感情断了干净对他而言才是正确的事。
他并不喜欢拖着所有人不放,对别人是折磨,对自己也是。
“我在你身上学到很多东西,到现在,我做事时仍旧有你当年教我的影子。”陈方旬推了推眼镜,并不觉得这件事说出口有多羞耻。
对他而言,这些都是成长过程必要的学习途径,沈敬玄在专业领域的确是个值得学习的对象,他只有贪婪地学习,才能继续往前奔跑。
他忽略了沈敬玄难看的脸色,沉稳地陈述:“我是个还算擅长学习的人,和你学习,模仿你的行事方式对我而言并不是出于某些隐晦的情感,只是我擅长这么做而已。”
“也许是因为这样,才让你产生了……”陈方旬顿了顿,才继续道,“错觉。”
错觉。
误认为那五年的相处能在陈方旬身上留下深刻的印痕,那些印痕又能成为他重新让陈方旬回到身边的错觉。
沈敬玄的呼吸粗重几分,陈方旬的话语如同潮水,毫不留情满溢,要将他淹没。溺水般的窒息感充斥鼻腔,他试着开口辩解,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
喉间挤不出一道声音。
“时间在前行,我不会永远困在那五年里。”陈方旬戴着腕表的左手轻轻搭在膝盖上,朗格月相,换表的那一刻,他的时间就已经在往前走了。
穿衣风格,行为处事,人情世故,甚至于人脉资源,都带着沈敬玄的风格。
沈敬玄对那五年同行的岁月寄托了太多的信心,笃定施加足够多的烙印,向外的飞鸟终会归家。
但飞鸟不是家养,不过是停留栖息一段时日。这种信心也只会在同样被困于那五年里的人身上起效。
陈方旬从不缅怀过去,自然不会放任自己停留在过往的岁月里。
五年的烙印不过是人生里平静的刮痕,他遇到的每个人,握手交流时,都能被他记住,成为人生旅程里的浅淡痕迹。
“方旬……”被挤压的喉咙终于发出一道沙哑的呼唤,沈敬玄开口亲昵地喊他的名字,却被陈方旬轻而易举打断:“我不是你的艺术品。”
掌控,修剪,束缚,这些词语本就不可能出现在陈方旬的身上,他面无表情戳破沈敬玄的自欺欺人:“你不是喜欢我,你只是想驯化我,看我成为你的艺术品而已。”
陈方旬也是在辞职许久后才彻底反应过来沈敬玄当年的步步引导里带了什么念头。
他生出的依赖也就蒙上了阴影,更别提沈敬玄给他的所谓烙印,究竟有多少阴暗的想法。
“我从来没有那么看你。”沈敬玄低声怒道,他抓紧椅子扶手,反驳陈方旬的推断,“你从来不是什么艺术品。”
他对上陈方旬的目光,一字一句道:“你这么做并不公平。”
“我从未和你说过我的想法,你就这么独断地评价我,未免太不公平。”
陈方旬轻笑道:“原来沈总也会讲公平。”
沈敬玄并不会遵守游戏规则,利益受损的时候,竟然要求公平。
嘲讽也不过轻描淡写一句,他看向沈敬玄,没有被惹怒的模样:“既然要求公平,那请沈总讲吧,我洗耳恭听。”
失控的声音在沈敬玄耳边响起,一切都脱离了他的掌控,想好的说辞在这一刻失去效用。沈敬玄擅长的谈判技巧对上陈方旬冷淡的目光时,一条都用不出来。
他说不出口。
所谓的痴迷与爱意,他说不出口。
他将自己缓缓沉入座椅中,收敛怒意与后悔,近乎压抑道:“你是个很有才能的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会同意你成为我的助理。”
“毕竟在你之前我已经辞退了很多个、很多个……”
他望着陈方旬,深吸一口气道:“我的确想认真培养你,这件事从来做不得假。方旬,我当年是……真心待你。”
这句话对沈敬玄而言已经是最直白的表达,他注视着陈方旬,试图从那张脸窥见情绪波动的蛛丝马迹。
但陈方旬什么反应都没有。
喜怒不形于色,陈方旬在掩藏情绪这件事上本身就比一般人要强,经过这么多年的锻炼,能力更上一层楼。
他已经没有办法看出他的情绪到底是向上还是向下。
“是吗。”陈方旬说。
沈敬玄一愣,忽然意识到今天的这场谈话即将结束,某种代表着离别的隐喻突兀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当然是。”沉默良久后,沈敬玄苦笑着开口,“我对你的纵容,对你的偏心,从来不作假。”
他擅长剖析自己,却不擅长表达自己,开口时,字赶字,句赶句。
离别的三年里,他也认清了自己在“我要得到他”的念头下藏着什么心思。那些维护与偏袒成为他的验证真心的证据。
“方旬,只有你永远那么迟钝。”他垂下头,沙哑道,“什么都看不出来,再直白的暗示落到你眼里也不过轻飘飘的一晃而过……我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