淌入河流(81)
徐入斐给予了肯定,范晴却说:“但像我这样的,我们学校里随便一抓就是一大把,没有特色,空有技巧。”
“是吗?我不懂音乐,只知道你唱得好听。”徐入斐说,“而且,”
他说到“而且”,声音一顿,目光看向马路对面。
弹吉他的乐手身后是一道桥,桥下面一条窄的人工河,旁边带劣质灯带晃出紫红色的光,附近吵闹,而河流静谧。
“而且,那些人都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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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的夏天很宁静。
和华都的炎热不同,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有孩子们欢跑的脚步声回荡。
连着两天的大雨,好多水洼凭空出现,让出镇的道路更加泥泞。
回家的第三天,徐入斐的门前迎来不速之客。
阴雨让人记不清时间,大约是午后,雨才小了一些,敲门声一开始很轻很轻,到最后演变成“邦邦”地砸门。
徐入斐从楼上下来,问外面是谁。
除了附近的小孩儿调皮恶作剧,没人会来找他。
没有人回答。
这让徐入斐更加肯定就是邻居家的孩子。
但他还是打开门,想看一看今天的雨势。
结果门一打开,一道阴影落在他眼前,随着湿漉漉的雨水、随着潮湿的泥土味,一并向他扑来。
“扑”是一个动作,重重地撞击在他的胸口,将他整个人都勒紧。
他先是喘不过气,后才是惊诧,眼睛睁大了却挣脱不了这个怀抱。
视线所及,是还在滴雨的屋檐,呼吸间尽是熟悉又陌生的气息。
男人浑身上下湿透了,额发遮住眉眼,还有一些雨水顺着鼻尖、下颌,淌下来,淌进徐入斐的衣领里,冰得他一哆嗦。
胸口有另一人猛烈的心跳声,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徐入斐的脑子阵阵发蒙。
“顾顷,你怎么会在这里……”
“徐入斐,你不能凭空消失。”
两道声音一齐响起,碾在他骨头上的力道松懈下来。
顾顷的眼睛里有血丝,赤红而阴沉,如同鬼魅,饶是如此,还是一只很英俊的鬼。
徐入斐愣住了。
顾顷快速说着:“我后悔了,我收回之前说的那些话,徐入斐,我没有办法不干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再一次从我面前消失!”
徐入斐自己也乱了,好端端的,自己怎么就变成失踪人士?
“不,等等,我想你是不是误会了……”
然而不等他解释,顾顷再次用他湿漉的胸膛承接住他。
徐入斐吃痛,安静下来。
顾顷实在太过狼狈,其实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干燥的衣物浸透了雨水,又冷又冰。唯一的热源是顾顷的呼吸,他紧扣在自己后颈的手指,温度高到不可思议,灼烫令他发热,脑子也混沌起来。
情绪不稳定的、脆弱的、爱哭的……这些词汇,明明该是形容他。
顾顷是何时变成这样子的?
徐入斐不知道。
外面天空雾蒙蒙,雨还是不停地下,从房檐掉落,落在他的颈窝处。
好滚烫。
“我没有消失,我就在这里。”徐入斐说。
第68章 雨总会停
“我手机坏了。”
雨声被隔绝在门外,徐入斐把黑屏的手机拿给顾顷看。
桌上放着一杯滚烫的姜茶,满满当当的,冒着蒸腾热气。
“回来路上被小孩撞了一下,不小心掉水里了,当时想去修,但已经很晚了。第二天又下大雨……镇子很偏,要走出去才有商铺。这附近都是山路,一下雨路都变成泥了,根本没法走……你、是怎么进来的?”徐入斐说到这儿,忽然反应过来。
顾顷此刻正低着头,发丝上还滴下来水,落在地板上,啪嗒啪嗒,鞋和裤子全报废,泥巴像泼上去的,厚厚一层,有些地方干了,大部分还湿润着。
“车开不进,我走进来的。”
“你疯了啊?!知不知道多危险!这地方你又不熟,要死啊!”
徐入斐瞠目结舌。
哪怕他在这里出生,算大半个本地人,都不敢在暴雨期间穿梭在城镇之间。
眼下顾顷浑身都湿淋淋的,活脱脱一条落水的大狗,徐入斐再硬的心肠也狠不起来。
窗外还在下雨,雨声填进沉默的空隙。
他丢下一句“你等等”,随即飞快上楼拿出几件自己的干净衣服,还有浴巾。
“你把身上的雨水擦擦,进去洗澡吧,衣服肯定不合身,你先凑合穿。”
徐入斐把顾顷领到浴室门口,将手里的衣物递过去。
顾顷张口想要说什么,徐入斐打断道,“有事出来再说,先说好,你生病了我可不会照顾你。”
顾顷果然乖乖听话接过换洗的衣物。
不一会儿,淋浴间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徐入斐重新坐下来,才有时间梳理自己乱作一团的思绪。
待顾顷出来,他又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吹风机,没有说一句话。
顾顷走过去拿起来,又回到洗浴间。
没一会,吹风机的嗡嗡声响起来。
顾顷第二次出现,徐入斐终于开口:“萧筝没跟你说过吗,我已经答应加入他的工作室了。”
顾顷拿着浴巾的手一紧,随后,默默点头。
徐入斐:“那你应该也知道,我九月份会去他的工作室报道。”
顾顷转过头,黑色的眼眸漆漆,竟让徐入斐有些不敢直视。
他还未能消化顾顷做了这么冲动的事,冒雨来这个偏僻的小镇来找他,只为了确认他的踪迹。
万一他不在呢?
顾顷疯了。
顾顷自知理亏,放轻声音:“但是没人能联系得到你,我去见了你的同事,她说你回了新巷,我也没能找到你……”
“同事?”徐入斐奇怪道,随即反应过来,大惊失色,“你说你去见了范晴?!”
顾顷见他震惊的表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无形中做了什么惊天大事,还点头说“是”。
徐入斐彻底僵住了。
他确实和范晴提过,自己的新工作地点在新巷。
不等他反应,顾顷又道:“之后我又找到了你的……朋友,他说你回家了。”
“朋友”这两个字说得很含糊,甚至带着点不情愿。
不知不觉间,徐入斐竟然能读懂一点顾顷的情绪了。
“你说尚臣?我是有跟他说过我回来的事……那我的行踪不是很明确吗,你为什么说我消失?”
“你电话、消息都没有回。”
“因为我手机坏了啊!况且这才……才三天。”
顾顷再度抿唇,“抱歉,小斐,是我沉不住气。”
男人半干的头发有些还微微翘着,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干脆有两颗扣子没扣系,露出形状较好的肌肉轮廓,刚刚洗过澡,浑身蒸腾着淡淡的热气,与荧幕上的反差极大。
徐入斐撇开头,“这些天大雨,山里信号也不好,我电脑没怎么打开过,没有手机,好多账号都登陆不上去……不对,我干嘛要跟你解释这些?!”
顾顷马上配合道:“对不起,是我擅自误会了。”
哪怕现在顾顷这个大活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徐入斐仍感到不可思议。
当初徐入斐回来,用这些年积攒下的钱付了这间二层阁楼的首付。这里是他曾经的家,他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哪怕这个家只有他一个人回来。
其实他在华都本可以不用过得那么拮据,但一想到还有房款要还,便不自觉节省下来。
可是顾顷是怎么知道他在这儿?
尚臣肯定不会透露自己的住址。
徐入斐瞥见顾顷眼底的疲惫,终究还是叹了口气。
“你在山里走了几个小时?”
“什么?”顾顷反应过来,“没多久。”
徐入斐盯着他,准确来说是盯着顾顷腕上的表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