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说谎(15)
但是话出口之后,两个人都愣住了,似乎……有哪里……不对劲……
崇野好像脸红了,陆时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起来也这样。
“我不是……”
“那也不行,我十八岁了,我得工作!”
崇野重新平躺着,扬起来的嘴角突然耷拉下来。
他想到了他的未来,眼前是模糊的,他看不到他的以后会是怎样的,他没有文化,他能找到什么工作?
他没出息,陆时郁有,陆时郁总归有一天要离开嵩水县,可能就在……不到一年之后——他高考结束。
那他呢,他们呢?
还会再联系吗?
崇野突然觉得有点伤感。
“哥,不过要是以后你赚大钱了,我找不到工作,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这句话?”
“可以啊。”陆时郁不以为然。
崇野听到他答应,心里反倒空了一块。
莫名其妙。
他说,“我开玩笑的。”
“我没开玩笑。”
陆时郁捂住他的眼睛揉了一下,“瞎想什么呢,我很快就写完了,去烧点水泡个脚。”
崇野听话地去了,回来喊陆时郁,“哥,今天星星可好看!我把水端出去等你!”
“好。”
陆时郁做完最后两道题,揉揉眼睛,把练习册一扣,出门去找崇野。
崇野坐在院子里,裤腿撸起来,双手向后撑着凳子,手臂上的青筋绷起来,脂肪太少了,血管就尤其明显。
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陆时郁坐过去,于是地上的影子变成两个。
水还是热的。
两个人抬头看着夜空。
今天的星星确实比以前哪一天都多,不知道为什么,总是感觉越长大天上的星星越少了,于是这样的场景变得有些难得。
但是陆时郁始终坚信有一颗是外婆在看着他的眼睛。
他没有见过外公,但他知道外公是军人,执行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可能是受到了父亲的影响,所以他妈妈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一名战地记者。
妈妈也在炮火中牺牲之后,就只剩下他和外婆。
他想外婆可能比他更难受,年轻时失去一生挚爱,年老时又白发人送黑发人。
所以外婆心里始终堆积着沉重的郁结,随着年纪越来越大,最终汹涌地爆发了。
从发病到去世不过两个月。
那时陆时郁刚上高中,失去了全部亲人。
本来就不喜欢和人交流的他变得更加封闭,如果没有人和他说话,他可以一天都不抬头不出声。
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连一周上一次课的心理老师都注意到了,课间找他单独谈话,说他不能这样,时间久了要生病的。
可是陆时郁觉得自己很正常,他只是没有话说,也没有人说。
“直到我遇见了你。”
陆时郁转头看过来。
崇野第一次从他嘴里听到他的过往,他想陆时郁愿意和他说这些,一定是把他当成很好很好的朋友了。
“谢谢你,你让陆时郁更像陆时郁。”
“可是你给了我家,我们扯平了。”
两个少年相视而笑,月光下时间流淌变得缓慢,当时的他们默契地在心里想着,如果可以一直这样就好了。
第十五章
“那我们谁是夫谁是妻啊”
泡完脚回到卧室,陆时郁坐在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让崇野坐过去。
崇野看见他手里拿的指甲刀,不好意思地把手藏在身后。
“伸出来。”
陆时郁的语气不容置疑,崇野只好把左手先递过去。
陆时郁握住他的手掌把手指绷直,细细打量一番,让崇野有些不好意思,手指肌肉不可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陆时郁从大拇指开始修剪。
“以后不能再这么咬了。”崇野盯着他的头顶出神,没有听见他说话。
他换了一根手指又问,“听见没有?”
崇野有点愣,“什么?”
陆时郁曲起手指在他脑门儿上敲了一下,重复道,“以后不能再这么咬了,都多大了还咬指甲?”
明明是训斥的话,但是崇野莫名其妙听出来点……宠溺。
疯了疯了他疯了,他竟然希望陆时郁对他有这种情感。
心里像被小火苗燎了一下,烧得慌,崇野点头答应着,“知道了哥。”
陆时郁给他修剪好两只手的指甲。
让他伸出来看看,崇野两个手背对着,确实比他自己啃的干净好看多了。
陆时郁把指甲刀收进抽屉,目光扫过崇野的脚,莫名点了点头,崇野注意到他的动作,突然有点害臊,放大音量为自己辩解,“我又不能啃脚!”
陆时郁笑着逗他,“谁知道呢?”
崇野追着他捶了两下,不过并没有用什么力气。
“我才没有我才没有。”
陆时郁抓住他的手控制住,“好,没有,我去关灯。”
崇野松开手先钻进了被窝,感觉陆时郁刚才好像又生动了些。
第二天崇野正式上岗,这一次不是把陆时郁送到门口再回家,而是他们在门口分开,走向相反的方向。
说起来,这算是崇野的第一份正经工作,所以他才有了靠自己赚钱的成就感,心情越发轻松愉悦,走着走着肩膀就挺起来了。
他进网吧的时候老板正在算昨天的账,和他打了招呼之后让他坐进吧台里。
“现在人不多,可以歇一会儿,你吃了早饭吗?”
“吃过了。”
“上面左手边第一个格子里的东西是给你们准备的,不用花钱,一周的量,下周我会补新的。”
“好,知道了。”
“不过提前用完了可就没有了。”老板摘掉老花镜提醒他。
崇野看了一眼,有泡面面包香肠和各种饮料,还有一盒烟,足够他一周的量了。
老板又教他怎么开机下机,不难,看一遍也就会了。
今天不是周末,除了几个包宿的人懒踏踏地坐在椅子上,其余的从十点之后才开始上人。
“几位?”
“野哥?”
来人趴在吧台上,崇野抬起头,是他一个小弟——亮子。
自从他和陆时郁住在一起之后,没再打过架,和以前那些天天混在一起的朋友也少了许多联系。
“亮子?你怎么来了?”
崇野挨个看过去,都是他熟悉的面孔,十四五岁,家里爸妈不管,和他那会儿一样,整天在大街上晃,衣服永远都是——不是脏兮兮就是破了洞,皮肤晒得黝黑,有些干燥。
“今天我妈给了我点儿钱,过来玩玩儿,野哥在这里当网管了?”
“对,找个事儿干,闲着也是闲着。”
崇野接过他们递过来的零钱,从盒子里掏出来几个身份证刷一下。
“四十五号到四十八号,去吧。”
另外几个先过去了,亮子还趴在吧台上和崇野闲聊。
“野哥,这么多天不见,我都有点想你了,你什么时候来找我们玩儿啊?”
崇野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从吧台里拿了一瓶汽水给他,“别肉麻了,这段时间估计都没空,哥请你的,拿过去喝。”
“谢谢野哥。”
亮子把汽水拎回去,崇野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他突然有点明白陆时郁当时给他讲的——看着他时那种感觉是什么感觉了,人看起来混不吝,可是就是忍不住让人有点心疼,还想保护。
亮子叫陈金亮,十一二岁的时候长得瘦瘦小小的,出去帮妈妈买瓶豆油,回家的路上被人堵住要抢他的钱。
妈妈给他的钱都是有零有整的,买完豆油和奖励给他的辣条就没有了,交不出钱要挨揍,崇野就是在这时候出现的。
他毕竟年纪还是要比对面那些人大一点,个子也更高,况且这一片混的小孩儿都听说过他的名字,不敢惹他,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