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劣搭档(50)
时夏笑了笑,抬头看向牧冰。
“我以为是我太犹豫,没来得及在你离开之前把情书交给你。其实不是的,牧冰,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恶劣,你是看到过那封情书才不告而别的。”
17岁的时夏写过一封情书。
受素未谋面的勇敢女生的鼓舞,伴着情窦初开的脸红心跳,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晚上,一鼓作气地写好。
每一句话都像骄阳下的海浪,雪白干净,热烈地拍打在沙滩上。
只是过了最初的那份冲动以后,写好的情书又怎么都羞于交出手。
时夏每天都把它装进书包,又每天原样带回家来。
他安慰自己,反正还有时间,反正他们还要再在一起上两年学,不如等考完试以后,不如等下一个情人节……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机会再也没有到来过。
空气中一片死寂的沉默,洞外的雨还在下,篝火在眼前跳跃着,发出细碎的燃烧声。牧冰从身后拾起几根干树枝往火堆里丢,火焰先是被压下去一截,又更猛烈地窜高。
“时夏,我问你一个问题。”
就在时夏以为牧冰打算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
“什么?”时夏问。
“你在登山口找不到我的时候,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牧冰问。
时夏一愣,他不知道牧冰的脑回路是怎么跳跃的,这个问题跟他们刚才的话题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他搞不懂对方为什么要现在问这个。
“我……没必要吧。”时夏说,“人那么多,又乱,反正都是往上爬,说不定半山腰就能遇见了。”
“不对。”牧冰说,口吻几乎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你只是认为我一定会躲着你,会不愿意接受昨晚的事。你甚至不会跟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就这样自顾自地认定了。”
“啊?”时夏莫名感到一阵恼火。
“事实上我一直在找你,打你的电话你不接,问了好几个一起上来的同事也都说没见到你。所以我才会绕到山坡后面,本来只是想看得更远一点,没想到正好看见你从悬崖上摔下来。”
时夏一愣,才想起自己已经很长时间没看过手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动关机了。
“佟蔓蔓的事情也是,如果你那么在意,为什么不来问我?”牧冰的双眸直视着他,“如果你希望我跟你一起旅行,又为什么要说那些怕浪费我时间之类的屁话?”
“我……”时夏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
“如果你想让我接受你的心意,为什么一直不送出去那封情书?”牧冰问,“我们曾经有过那么长的时间,为什么你从来都没有把那句话说出口?”
作者有话说:
时夏十年前写的情书就是酒桌上他提到的那封信,关于这个信第一次提及是在31章,忘记的有兴趣可以回去看一下。
第45章 雨停了
时夏看着牧冰,脑袋有点懵,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认识牧冰了。
他认识的牧冰,是会用这样的语气说出这种话来的人吗?
时夏能感觉到,有些多年来始终被深埋在海底的东西如今被彻底翻掘出来,浮在水面上,被阳光暴晒。
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这让他不安,让他害怕,让他本能地想要回避。
但是牧冰并没有给他转移话题的机会,“时夏,你想表露自己的心意,可是又对这份感情相关的人和事都不信任。你不相信情感能延续,不相信关系会持久,不相信心意那头的人能回馈你的付出。你觉得一段感情如果开始,也就离结束不远了,所以你不愿意开始,不愿意面对未知的将来,因为比起可能的美好,你更愿意相信对方一定会把你抛弃。”
“别说了!”时夏提高声音。
“在这种情况下,你觉得我能给你什么回应?”牧冰继续往下说,话语像冰刃一样锋利,“保持距离,你会觉得我疏远你。亲密热情,你又会觉得喘不过气,想从我身边逃开。”
“我不是……”时夏的胸口起伏着,把脸埋进掌心。
他觉得自己像一条鱼被牧冰从海水里捞上来,钉在砧板上,浑身上下都被剥得干干净净,无处躲藏。
“你渴望被爱,可是爱又会把你灼伤。”牧冰缓慢地说,“如果我仗着你对我的心意就贸然和你靠近,只会让你压力更大,更想逃跑。你会受伤,会痛苦,甚至会懊悔、会质疑自己,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一地破碎。我不想看到你那样。”
牧冰站起来,又折了几段树枝,往篝火里扔去。
“时夏,我想要的不是一时头脑发热,猛烈燃烧又迅速熄灭的热恋。”牧冰看着时夏的眼睛说,“我想要的,是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起,直到死亡把我们分开。”
时夏呆呆地看着牧冰,大脑里一片空白。
这一刻,牧冰浓墨色的眼底隐藏的情绪终于浮出水面,像子弹一样迅猛地击中了他。
他在说什么?
每一个字都能听懂,放在一起却炸得他头脑嗡鸣,理解能力丧失。
他说他想要……
他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然后,开口的速度越过了大脑,跳过了思考这步,时夏震惊地脱口而出,“你……是在跟我告白吗?”
牧冰好像觉得时夏的反应很有趣,薄唇勾起一个弧度,“你觉得呢?”
他觉得……他觉得个屁!
他已经像被鱼雷轰炸过的鱼一样彻底浮在水面上翻肚皮了,大脑完全丧失了思考能力,根本无法理解现状。
“我……”时夏张了张嘴,还没等说出第二个字来,牧冰就在他面前蹲下身,用食指抵住了他的嘴唇。
“嘘。”
牧冰前额的碎发滑下,遮住了他眼睛的半边,在篝火的映衬下显得更加幽暗深邃。
“不用这么急着回应。”他低声说,“我知道你现在脑子里很乱,我说过,你还没有想好。我不需要你在愧疚感的压力下给我任何违心的回应,否则我们今天聊的东西就没意义了。”
说着,牧冰站起身,朝洞外看了一眼,“雨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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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夏最后是被四个救援队员放在担架上一路抬着下山的,声势非常浩大,一路上不断有人行注目礼。到了山脚下,呼啦一下围过来起码二十个同事嘘寒问暖。
“怎么回事啊时夏?”
“我听说你从山上掉下来把腿摔断了?”
“你可别想不开啊,有什么不满你跟李总说嘛!”
“……”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只是崴了下脚。”时夏无奈道,“命还硬着呢。”
不远处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佟蔓蔓抓着雨伞匆匆赶过来,“夏夏,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崴了下脚。”时夏重复道。
佟蔓蔓松了口气,整个人往后一摊,“我的天哪,你简直要把我心脏病吓出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时夏尴尬地笑了笑,发现许临站在包围圈外离佟蔓蔓很远的地方。也不知道经了这么一出之后,这两个人还能不能谈的下去。
救援队的医生给时夏看了看脚,说问题不大,擦点药静养几天就能好,但还是严肃地把他教育了一通,嘱咐他以后登山一定要注意安全,绝对不能再出这种事。
时夏像只乖巧的绵羊,有问必应,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搞得对方也没好意思再说什么,让他跟紧团队以后就离开了。
又过了大概十分钟,公司负责接送的大巴停了过来,时夏在一众同事的簇拥下,艰难地单脚跳上了车。
他的屁股刚挨上坐垫没几秒,牧冰就大步流星地穿过过道,在时夏的身旁坐了下来。
时夏从来不知道,原来牧冰只是在他身边坐下,就能让他如此安心。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