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办公室来一下(110)
唐纨重新看回他,对上那双悔恨的痛不欲生的眼,一字一顿道:“我曾经多么厌恶汪琦,现在,只会比当时的感受深刻一千倍、一万倍,对你。”
心脏被当胸捅了个对穿,贺准仓皇撑住身侧冰冷的瓷砖墙壁才堪堪站稳,浑身血液在顷刻间凝结成冰,如果能够时光倒流,他将不惜一切代价回到过去,给当时下了那个愚蠢决定的自己一记狠狠的耳光。
然而冷冰冰的现实摆在眼前,他不可能回到过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胸口被迎面破空而来的子弹击中,而那枚子弹,来源于过去时间里无知无觉却狂妄自负的自己。
谭女士抱着睡醒的小弥从侧卧儿童房走出,看着坐在沙发前低头发呆的儿子,叹了口气,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小贺走了?”
唐纨嗯了一声,抬起头,小弥窝在姥姥怀里,刚睡醒的大眼睛清润水灵黑白分明,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怀里抱了只毛绒熊仔玩偶,大大方方递过来,奶声奶气道:“给唐唐。”
谭女士顺势把小丫头塞给他抱着,道:“我去把早饭端出来。”
言罢转而往厨房走,状似不经意地念叨:“……这个小贺,怎么不留下来吃早饭就走了呀……”
她身后,唐纨眼神黯了黯,没有接话。
奔驰G63在宽阔的主干道上疾驰,副驾座椅上,手机持续震动许久,却仿佛被主人遗忘,一个红灯的路口,贺准终于偏头扫了一眼,来电显示着置业顾问的号码,他顿了顿,挂上蓝牙耳机,划开接通。
“贺先生,您好,我这边又帮您挑选了两套地段好风景佳配套设施完善,各方面都还挺不错的房子,您看这两天有空的话,要不要再带家人过去看看?”
贺准目视前方,久久不语,直到绿灯亮起,后车催促的汽笛声与耳机内传出的询问声一齐将他的神智唤回。
“贺先生?您在听吗?”
油门踩下,车子驶过红绿灯路口,贺准淡淡地回他:“暂时……先不用了。”
“好的,贺先生。”置业顾问嗅觉灵敏,礼数周全地说:“后续如果有需要,您可以随时跟我联系。”
听筒内嘟地一声,通话挂断,静谧的车内空间却在这一秒陡然升腾起巨大的窒息感,行驶中的G63突然向右变道,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刺耳声响,车子打着双闪泊靠在路边。
头枕椅背阖上双眼,喉结滚动一个来回,又像是被抽掉了浑身的气力,低下头缓缓地趴在了方向盘上。
要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像是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被从他的身体里拿走了,那种空虚的仓皇的百爪挠心的折磨,比凌迟有过之而无不及。
嗡嗡嗡——
再次响起的手机震动声打破这一幕绝望的凝滞,贺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看都没看来电提示直接接通。
“喂,老大。”是骆云飞,他洪亮的嗓门透过电流传进耳中,终于给这边死亡般的静寂注入了一丝生的气息,“在干吗呢?”
贺准语调很干,音色沉郁:“什么事?”
骆云飞嘿嘿笑了两下,道:“哎哟,这不柔柔怀孕了嘛,非让我约你跟小唐一起吃顿饭,说想取取育儿经来着,我想着最近不是五一吗,明天你们俩有时间的话来家里吃饭,我下厨。跟你讲啊,我最近又新学了几招牛逼的菜式,已经迫不及待想给你们露一手了。”
他喋喋不休地说完,又等了等,听筒内一阵沉默,于是又喂喂了两声:“老大?老大你人呢?”
“明天去不了。”吐出这样一句回答,心脏却不可抑制地再度疼了起来,他握拳抵在心窝处,很深地吸了口气,颤抖着呼出。
“啊?那后天呢?”
“后天……”他的声音是骆云飞从未曾听过的迷茫和无措:“……我不知道。”
第94章 等这套房子的主人回家。
叮咚——
叮咚、叮咚——
入户门铃一叠声地响,在空旷到仿若无人的大平层内持续回荡,约莫过了五六分钟,被随意丢弃在客厅沙发上倒扣着的手机开始接茬儿震动,二重奏似地锲而不舍。
紧闭的书房门从内拉开,拖鞋踩在实木地板上,脚步声迟缓沉闷,高大挺拔的身影穿过走廊停在沙发前,拿起手机划开接通。
“喂。”
“我在你家门口。”骆云飞语速飞快道:“别装不在,我问了小区保安,你从昨天下午回来后就没出过门。”
贺准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什么抽掉了精气神:“你来干吗?”
“来看你死没死。”骆云飞放完狠话又于心不忍,软下语气道:“是因为小唐吧?你把门开开,有什么事兄弟我跟你一起想办法。”
“不需要。”
“什么不需要。”骆云飞抬高了分贝:“后天可就收假上班了,你想让铂曼上下几千多号人看到他们英俊倜傥的董事长为情所困的颓废模样,然后口口相传给你编桃色绯闻吗?”
听筒里响起一声自嘲的嗤笑:“……随便,无所谓。”
妈的……
骆云飞被他如此油盐不进的摆烂态度惹怒了,开始祭出道德绑架的绝招:“喂,我可是丢下了怀孕的老婆特地跑过来关心你的,你好意思就这样把我拒之门外?”
半分多钟后,门拉开,骆云飞一个怔忪后,打眼瞧着贺准,一张英俊脸庞消沉苍白,深邃眼窝因为疲惫显出几分阴郁,下颌更是冒出一层青色胡茬,将他堆到嗓子眼的吐槽硬生生又憋了回去,扬了扬手里拎着的云顶威士忌,轻快道:“感动吗?我压箱底的好酒,今晚陪你一醉解千愁。”
没收到回应,贺准已然转身朝屋内走去,骆云飞伸手带上门,望着那道颓唐寥落的背影,暗自叹了口气。
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整面墙的酒柜前,取出两只雕花水晶杯,起了木塞,金黄色液体汩汩注入,在灯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骆云飞一手一只端起,转身回到客厅沙发前递出,贺准没接。
“不是吧?”他震惊不已:“这么好的威士忌你都能拒绝,到底受了多大的打击啊?”
贺准掐了掐眉心,木然道:“酒精会让人失去判断力,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因为冲动,错上加错。”
骆云飞又是一怔,内心感叹着我滴个乖乖,面上却不动如山地绕过茶几,大马金刀地在贺准旁边坐下,直接问:“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贺准朝后靠向沙发背,沉郁的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处,沉默良久,直到骆云飞以为他压根没打算开口时,才道:“你知道吗,我以前特别讨厌一类人,总是喜欢把如果当初挂在嘴边的那一类人,一味地事后追悔有什么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骆云飞大致明白个所以然,抓着杯口轻轻晃动着酒液,问:“那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贺准答非所问:“有烟吗?”
骆云飞愣了愣,放下酒杯条件反射地摸了摸外套口袋,突然想起什么,顿住动作遗憾道:“没了,柔柔怀孕,我现在都被迫戒烟了。你们家没有吗?”
“抽完了。”
离得近了,骆云飞彻底看清他眼底满布的红血丝,心下一惊:“你不会昨晚一夜没睡,一直在抽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