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舟又见桃花源(98)
“目前暂时还没有,”扶曜知无不言,顺手把温雾屿拉进了屋,“现在就口头说一说,汇报上去还要走流程。过几天市里领导要下来考察,总归八字有了一撇,这个项目大概率能成。”
温雾屿盘算了一下自己的存款,又问:“哥,你们这里房价多少?”
“我们这里没房价,”扶曜失笑:“后山那些破瓦片房,风一吹就倒,十万以内一幢三层楼房能拿下了,就是后期的重建和装修费钱。”
温雾屿点头,“行,我明白了。”
扶曜捏捏他的脸,“雾屿,你如果确定想发展这条线,后续的事情交给我就行。你先不用考虑太多,这件事离成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估计要年后了。我们先去把你脑袋里的东西,还有眼睛看好了再说。”
温雾屿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僵住了,显得十分不自然,他装了不装了,说:“哥,我觉得我现在挺好的,也没有彻底瞎,不着急去看病了吧。”
扶曜一听这话,太阳穴突突直跳,“我们说好就是说好了,别玩反悔这一套,你要是不去……”
温雾屿似笑非笑地说:“你怎么着啊?”
“我确实想不出我该怎么着,”扶曜沉着眼冷冷地看他,“要么你试试看?”
他话里带着刺骨的寒风,温雾屿猛打一个哆嗦,他明白了,扶曜在这个方面,绝对不会惯着自己。
后面的日子过得很快,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雨,冻得温雾屿不想出门了。南方动态的冷带着阴森森的潮气,他消停许久的腿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么一折腾,扶曜又焦虑不已,他想提早启程去华朝市。
温雾屿一开始没同意,直到扶善国突然病了。
扶善国最先就是普通感冒,感冒好了之后开始没日没夜地咳嗽,肺都能咳出来。扶曜说陪他去医院看病,老头子倔,死活不肯去。没办法,又去喝中药,喝了一个星期完全不见好。扶曜就去问谭爷爷,谭老头对他说,扶善国大概是肺里长了东西,光吃药是治不好了。
扶曜急了,跟温雾屿一说,温雾屿也急。
偏偏扶善国不急,他把生死看得很透彻。
某天半夜,外面的雨刚停,寒风瑟瑟,扶善国的房间又传来剧烈的咳嗽声。扶曜像惊了魂的人,立刻从床上窜起。
温雾屿也醒了,迷迷糊糊地起身。
扶曜拿着被子把人裹回床铺,他吻了吻温雾屿的耳垂,轻声说:“你接着睡,别起来了,我去看看。”
温雾屿清醒得很快,他想说点什么,又听见楼下的扶善国越咳越厉害,只能把话咽回去,点头说好,“你别跟爷爷争,你们俩好好说。”
扶曜眉头紧蹙,“我知道。”
扶曜和扶善国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这二位同一个姓,性子扭起来如出一辙。
“爷爷,你这样下去不行,明天就跟我去医院,”扶善国倒了一杯水,搀起老头子一口一口喂,“这事儿没得商量。”
“你年纪大还是我年纪大啊!”扶善国喝了水,好不容易喘出一口气,“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扶曜当书记的范儿摆出来了,态度很强硬,“听我的!”
扶善国把头一扭,眼不见为净,“我不听!”
“你……”扶曜气不打一出来,“爷爷!”
扶善国真把扶曜气着了,自己也心疼,他们僵持片刻,老头率先开口,“你叫我祖宗也没用, 况且我也不是你亲祖宗啊。”
扶曜知道扶善国要说什么,他紧抿双唇,闭口不语。
“我昨天跟你说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想好了吗!”
“不怎么办,”扶曜低头,他不看扶善国,把水杯放回原位,“您每年都要跟我说几回,我还是一个回答,我不想找他们。”
“找你亲爸亲妈能要你的命吗?我让你去派出所备个案,也不是明天就能找到他们啊!”扶善国恨铁不成钢,“阿曜,人总归要有一个根,你得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的。揣着不明不白的身世很有意思吗?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没有想法,”扶曜每年都会听一遍这些话,都不带变化的,他尽力让自己平稳说话:“爷爷,我都三十多了,找不找他们有什么意义吗?”
扶善国顺着他的话抬杠:“那我都八十多了,看不看毛病也没有意义,死了拉到!”
扶曜噌一下站起,差点撞翻玻璃杯。
扶善国梗着脖子,说:“我就这么个条件。你要是听我的,明天早上你去派出所抽血备个案,我中午就跟你去医院!”
扶善国房间的门虚掩,嘎吱一声,从外面被推开了。
扶曜回头,他看见温雾屿就站在门口。
第71章 于心不忍
寒夜萧瑟,温雾屿站在屋檐下,面色清冷,冻得,他像一片挂在树枝上的叶,风一吹,摇摇欲坠。
扶曜心惊肉跳,他疾步走到温雾屿身边,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你怎么来了?”
温雾屿咳嗽两声,“睡不着。”
扶曜眉头紧蹙,揽着肩把温雾屿抱紧了,“你先回去。”
“不回去,”温雾屿抬眼看扶曜,目光一闪又落在扶善国身上,“爷爷,你们俩又在吵架呢?你身体好些了吗?”
扶善国不敢闹了,扶曜也熄火了。爷孙俩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温雾屿不高兴,反正一问一个不吭声。
温雾屿往房间里挤了挤,笑容满面地又问:“吵什么呢?”
扶曜干巴巴地回:“没吵。”
扶善国补充道:“大声交流。”
温雾屿无奈了,“……别装,我都听见了。”
扶善国憋着嘴不说话,他身体往被窝里钻,倒是把咳嗽硬生生给憋回去了,于是顺坡下驴,骂骂咧咧地赶人走:“哎哟,等会儿天都要亮了啊!抓紧时间再睡会儿,你俩也赶紧回去睡觉,别堵在我这里了!”
扶曜不想让老头把这事糊弄过去,他不应,也不说话,纹丝不动。
温雾屿若有所思地看着扶善国,半晌,他收回目光,笑了笑,说:“好,爷爷你早点睡,有什么不舒服给我们打电话。”
扶善国如蒙大赦,说好。
温雾屿在这件事情上,他当然希望扶善国能尽快去医院。可是当着老头子的面,他没有过于直接的跟扶曜穿一条裤子,左右夹击地对他喋喋不休。温雾屿哪个边都不站,他有自己的想法,主要目的是先解决问题。
关于扶曜身世的问题,原本就只是两个人的心病。现在好了,又多了一个,温雾屿也惦记着。
扶曜跟扶善国不欢而散,他情绪有些低落,又不在温雾屿面前表现出来。温雾屿太冷了,两条腿冻得发麻,走不动路,晕晕乎乎地被扶曜抱回房间。
温雾屿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半圈,空出半个位置,他让扶曜也躺上来睡觉,哄着人说:“哪儿都没被子里舒服啊。”
扶曜默不作声地脱掉裤子,他上了床,贴着温雾屿躺下。
温雾屿还是冷,哆哆嗦嗦地翻个身往扶曜身上靠。
凌晨四点,两个人毫无睡意,扶曜问:“雾屿,腿疼吗?”
温雾屿点头,又摇头,说还好。
扶曜把空调温度调高了些,起身要去烧热水,温雾屿不让他走,抬腿把人勾住,“哥,别折腾了,捂一捂就好——你过来。”
“好。”扶曜今晚很顺从温雾屿心意,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却收敛着眸,情绪一直没起来。
温雾屿思量着该怎么开口才不突兀,他轻声开口,说:“哥——”
“别说话,”扶曜双腿夹着温雾屿的小腿,把温雾屿搂得更加紧密,恨不得把灵魂揉进彼此血肉里,“雾屿,别问,睡觉了。”
他知道温雾屿想问什么,可是扶曜没做好心理准备说,那些看似满不在乎的事情,回避的全是血淋淋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