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撞地球(35)
“你看,”冯诺一说,“你想到他的时候,总是会很开心。”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本身就很好笑。”
“你没听说过‘欲|望都市’里的名句吗,”冯诺一说,“虽然第一眼会被外貌吸引,但最后,人还是会和能让自己笑的人在一起。”
林孟商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你看‘欲|望都市’?”
“男人就不能看都市爱情剧吗?”冯诺一瞪着他,“你好刻板印象!”
“不是,”林孟商说,“你应该和我另一个朋友很有共同语言。”
“在喝你的喜酒的时候,我会和他好好聊聊的。”
林孟商警示性地看着他,冯诺一摊开手,露出无辜的表情:“我就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答应他。”
林孟商突然又开始对棋盘上的战局产生了兴趣,然而他思考下一步从来不需要这么长时间。冯诺一在对面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我看你要欲盖弥彰到什么时候”。
“我觉得对他有点不公平,”林孟商花了过久的时间决定自己的棋步,然后说,“他喜欢我远远超过我喜欢他,两个人的付出根本不对等,我总觉得这样的关系不太稳定。”
“哦,”冯诺一挪动了一下棋子,相当得意地看到战无不胜的哥哥露出惊诧的表情,“所以你打算先培养一下自己的感情,等两个人差距不大了再开始谈?”
林孟商一边盯着棋盘一边说:“对。”
“找对象又不是菜市场买菜,还要把感情放在天平上称一称,”冯诺一说,“你想的太多了。”
林孟商最终还是决定后翼弃兵,然后带着一丝自我反省说:“而且我有点担心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这事儿你还不确定吗?”
“我很容易对照顾我的人心动,”林孟商说,“可能是因为太早离开父母,所以有人愿意付出关怀的时候,我会产生一种依赖心理。我一直在想这会不会不是感情,只是感激而已。”
即使是之前十几年的暗恋,有时候他也会怀疑,这到底是爱情还是依赖。
“谈个朋友还要自我分析吗?”冯诺一叹了口气,“而且,谁说因为照顾产生的感情就不算感情了?比起一见钟情那种看个脸就心动的感情,因为持续不断接受到温暖产生的感情靠谱得多吧。”
从林孟商的神情来看他已经被说服了,但他略微提出了一点疑问:“你和郑总不是一见钟情吗?”
“嘿!”冯诺一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用“这人怎么恩将仇报”的愤懑语气说,“我们不是在讨论你的问题吗?”
林孟商笑着挪动自己的王后,吃掉了对方的车。
“不过我有点惊讶,”冯诺一把食指按在自己的棋子上,很踌躇的样子,“你担心的好像只是自己的感情,我以为你会更介意你们的年龄差距呢。”
“年龄差距怎么了?”
“你们差十岁呀,”冯诺一说,“隔了一个年代,对各种事情的想法都会很不一样。”
“还好吧,”林孟商说,“他确实有幼稚的地方,但也有比我成熟的地方。我虽然比他大了十岁,但在感情上并没有多出什么经验,不如说他在这方面比我更果断。”
“但是这个年纪对人生社会总是想得过于简单,”冯诺一说,“经历过毒打的社畜和还没工作的学生看世界的眼光是不一样的。”
“你28了不也没工作,而且你的世界观和十年前也没什么区别。”
对面又炸起毛来:“嘿!你这人!”
“我只是觉得,不用去预设这些困难,就算真遇到了,那就试着解决。即使最后解决不了,也没道理因为这点对未来虚幻的担忧,就放弃当下可能得到的幸福。”
“你这不是想的挺好的嘛,”冯诺一说,“那你磨叽什么。”
“我不是说了吗,我需要一点时间搞清楚自己的感情到底能发展到什么地步。”
“好吧,”冯诺一看了眼手机屏幕,“你是当事人,当然得你自己决定。”
林孟商仔细地看了一会儿棋盘,突然伸出手,飞速地拿过了冯诺一放在桌子边缘的手机。
“欸!”冯诺一瞪圆的眼睛有些心虚,“你干什么?”
林孟商冷静地把屏幕转过来,像呈堂证供一样放在对方面前:“你作弊了吧。”
手机上赫然显示着一个国际象棋棋盘,上面棋子的排布和桌上的如出一辙。很明显冯诺一在战局开始时就在软件上复制林孟商的棋步,并且根据软件的反应来安排自己的对策。
“我说你今天怎么突然水平大涨,”林孟商带着些微谴责说,“原来我是在跟电脑下棋。”
“我又下不过你,让我先手也没用,”冯诺一有些委屈,“你是积分2600多,有国际排名的人,我能跟你下成残局已经很厉害了好吗?”
“你很有天赋,就是不肯好好练而已。”
“你太高看我了,我再练水平也就那样,”冯诺一捏着棋子一个个放回去,“而且我不喜欢下棋。”
“下次我们可以换个你比较擅长的,比如围棋。”
冯诺一耷拉着脑袋,嗫嚅道:“我对围棋有心理阴影。”
和大多数被逼着上兴趣班的孩子一样,冯诺一对陪伴自己度过童年的围棋没有什么好印象,成年之后尽可能地远离并划清界限。
“我们下次可以换点有趣的活动?”冯诺一试探着问。
林孟商想了想说:“我最近对西班牙语有点兴趣。”
“这是可以集体做的活动吗?”
“我可以教你用直尺和圆规画正三十五边形。”
冯诺一绝望地捂住眼睛:“答应我,如果他能坚持追你三个月,你就千万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林孟商有些受伤:“我这个人有那么无趣吗?”
“不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不一样而已,但是你的生活方式跟绝大多数人差距都太大了,”冯诺一说,“能在这种毫无交集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他挺不容易的。”
林孟商也认可这个说法,毕竟对方可是听了他两周流体力学的人。他在心里有一个计划,在接下来几周他会尽量创造见面的机会,看进一步的相处和了解能不能增进感情基础。
然而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让人猝不及防又无可奈何。就像在一个暮霭沉沉的傍晚,林孟商从学校回到家,发现门前立着两个硕大的行李箱,旁边还有一个身量很高的年轻人潇洒地靠着墙,正就着手机热火朝天地打游戏。
林孟商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他因为过强的既视感眩晕了一会儿,然后带着侥幸的语气问:“你没有离家出走吧?”
季青临在捕捉到他衬衣下摆的一刹那就立刻放下了手机,像站军姿一样笔直地立着,然后在他担忧的目光中坚定地摇了摇头:“没有。”
“那这两个箱子是怎么回事?”林孟商盯着这俩拥堵走廊增加消防隐患的东西。
“哦,”季青临拍了拍行李箱顶部,“是我的衣服。”
“你要出国?”
“不是,”季青临说,“我得从家里搬出来。”
“你不是没有离家出走吗?”
“我没有主动出走,”季青临说,“我是被家里赶出来的。”
林孟商茫然地站在楼道口,顶着夏日的闷热和一位流浪的财阀少爷面面相觑。他对豪门辛酸没什么想象力,要是冯诺一在,这会儿已经脑补了一千万字狗血同人了。
然后流落街头的少爷忐忑地开口,目光可怜又谦卑:“所以我最近能住在你这吗?”
林孟商没有反应,他还在消化“逐出家门”这一惊天巨瓜,没来得及为下一个问题而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