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热夏雨(44)
明暄抽了一张洗脸巾递给他。
“嗨,我是明暄的室友靳亚。”靳亚大大方方地冲着祁随之伸出手。
祁随之擦干脸,握着他的手晃了晃:“祁随之,明暄的……朋友。”
明暄耳根微红,这令人浮想连篇的停顿。
明暄静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俩别整的像各国领导人会面似的。”
祁随之很轻地闷笑一声,抬手揉了揉明暄杂乱的头发:“门开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下午还有点事。”
“哦哦好,我送你下去。”明暄赶忙点头,抓了抓头发,跟着祁随之出了门。
接近开学的日子,楼道有三三两两扛着行李一步三喘着上楼的人,明暄穿着睡衣,跟着抱着头盔的祁随之逆着人.流往下走。
两个人停在那辆停在共享单车中间突兀的摩托车前,祁随之插上钥匙跨坐了上去,两条长腿撑着地,露出一小截漂亮的脚踝。
“衣服下次还你。”祁随之说,“上去吧。”
明暄皱了皱鼻子,看着他没说话。
“怎么了,表情这么苦大仇深?”祁随之好笑地捏了捏他的下巴,“嗯?”
“没什么。”明暄微微抬起下巴任由他捏,“……祁随之,记得你说过的话。”
祁随之挑眉看他:“忘掉?”
“哎呀不是这个——”
瞧着眼前的人快要被自己逗炸了毛,祁随之收回手戴上头盔,声音从头盔里闷了出来:“会看着你的。”
轰鸣声响起,祁随之扬长而去。
明暄长吁了一口气,慢吞吞地上楼。
宿舍里,靳亚一脸玩味地盯着他看。
明暄被他盯得心里发毛:“……干什么干什么?”
“没什么啊。”靳亚无辜地耸肩,“你洗漱一下换个衣服陪我下楼晒被子,然后咱去吃个饭。”
明暄点头:“哦,你等我一下。”
祁随之到家后,拉上窗帘就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他几乎是天亮才睡着的,一来是他确实没有坐着睡觉的经验,在吊椅上坐着怎么睡都睡不舒坦,二来是……
明暄睡觉虽然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不打呼噜不磨牙不讲梦话。
但时不时翻身,衣料摩擦过被子的声音在僻静的夜里实在是无法忽视,也实在是,让他心猿意马。
如果有人在半年前跟祁随之说,你日后会有喜欢的人,会想要每天见到他,会对他产生荷尔蒙反应。
祁随之一定会觉得说这话的人跟他完全不熟。
但世事非人定。
他真真切切地感知到,自己在沦陷。
·
可能是意外被锁在明暄宿舍经历了荒.唐.事,即使他蛮横的要求祁随之全部忘记,但这些片段已经在他的脑子里根深蒂固了,以至于很长一段时间,明暄跟祁随之联系得都小心翼翼。
即使是在国庆小长假,他也只是把自己闷在画室里画画。
霜降,天气渐冷。
宿舍四个人整齐划一地蹲在地上收拾行李。
“暄儿,你之前是不是有个多的U型枕,借我使使?”
“我收拾完了,下楼买点晕车药,给你们也带点?”
“一想到要坐大巴车我的头就开始狂痛。”
实际上不仅仅是明暄一个宿舍,整个油画系的人都是这个反应。
因为属于这个学期的外出写生要开始了。
S大的外出写生一共两周,跟着旅行团一起,往外绕一圈,停在哪里就在哪里画画。
纯艺的学生大多非富即贵,多多少少带了点儿娇气,写生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但坐旅行团大巴车……几乎就是要人命了。
明暄从衣柜角落掏出一个灰色的U型枕递给何征后,合上收拾好的行李箱,抓着麻绳反向跨坐在吊椅上拿出手机。
他和祁随之的聊天记录还停在四天前。
明暄抿了抿唇,打开聊天框。
【明暄:我这两周要出门写生TvT】
【祁随之:去哪儿?】
【明暄:S市周边的古镇啊这种】
【明暄:TvT我晕大巴车】
祁随之没再回话,明暄有些捉摸不透,退出微信后蹲在桌边收拾自己的画箱。
“明暄,你跟那个机车哥是不是挺久没见了,感觉你最近一直都窝在宿舍或者画室里啊?”靳亚提着一大袋晕车药上来的时候,顺嘴一问。
哪壶不开提哪壶。
上次留宿后,两个人又见过一面吃了此饭,互相还了衣服后,祁随之似乎变得异常地忙。
明暄“啊”了一声,算是回答了。
靳亚从晕车药里翻出两盒晕车贴递给明暄:“怎么了是?”
明暄摇了摇头,打开自己的画箱翻看绘画工具:“没怎么啊。”
过了没一会儿,响起了敲门声。
何征拉开门,和门口的外卖小哥面面相觑。
他回过头,看着蹲在地面上的仨人:“你们谁点外卖了?”
外卖员适时开口:“外卖单上是姓明——”
“哦,明暄的。”何征接过外卖,对着外卖员道了个谢后,把外卖袋放到了明暄桌上。
“什么东西啊,我没点外卖。”明暄纳闷儿地站起身,揭开外卖袋子。
里面是好几盒晕车药,外贴的,内服的都有。
几乎是一瞬间,明暄翻开钉在袋子上的外卖单。
【备注:好好照顾自己,回来带你玩-祁】
明暄很难形容这一瞬间的感觉,像刚灌下半听酸甜的气泡水,酸涩感随着气泡消散,只剩下甜腻。
收好这几盒晕车药,又把外卖单小心翼翼地撕下来叠好,塞进手机壳里,明暄坐在椅子上直晃悠腿。
【明暄:收到晕车药了,谢谢】
【祁随之:什么时候写生完回来?】
【明暄:十一月四】
【祁随之:知道了】
写生是一件舒缓身心……但累人的一项活动。
明暄穿着灰色的羊羔绒外套,在风中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和其他的同学们一起坐在湖边摆着画架画画,边画边想。
这是在外写生的最后一天,明暄已然感觉到了脖子的酸痛。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围的同学们有不少前几天摆烂瞎玩儿,这两天闷头狂画的。
明暄拿起手机拍了一张他们正在画的湖中亭,发了条朋友圈。
【脖子好酸啊啊啊啊——】
配上图和定位。
发完朋友圈,明暄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继续自己的最后一幅写生作业。
一直到晚上天色完全黯淡,这一摊美术生才抱着自己的画架筋疲力尽地回到宾馆。
“累疯我了——”明暄往床上一倒,声音闷闷的,“我感觉我的脖子都僵住了。”
宾馆是双人间,明暄的室友是靳亚。
靳亚这会儿甚至还在拿明暄三天前的画对着抄,手速快得都出了残影。
“我才累啊。”靳亚头也不回地开口。
明暄“嗤”了一声:“这是我早八打卡出门画画而你在这里睡懒觉应得的。”
靳亚无言以对。
明暄翻了个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微信,那条朋友圈下有了好几条新的回复。
【何征:你画完了??怎么还有闲心拍照】
【小雅姐:这哪儿啊,还挺好看的】
【冉乐:你不是上学吗怎么还出去玩了】
【祁随之:明天见】
明暄扔开手机在床上打出了一套空气拳。
不知道靳亚是几点补完的作业,反正第二天回程的路上,靳亚带着乌青的眼圈在大巴车上睡死了过去。
车上一半的人都睡死了过去。
明暄贴了晕车贴,这会儿正靠在车窗上看手机。
【明暄:我在回来的路上了】
祁随之没回话,明暄倒也没太在意,握着手臂闭着眼靠着窗小憩。
车平稳地停在校门口,排排队下来的写生人表情上都写了四个大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