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一缕烟(84)
郑铎的视线从现金移到余初脸上,两人对视了片刻,眼里都有些湿润,又同时笑起来。
李思敏把那一叠钱抽走了,拢整齐,说:“这是余初的祝福,我们收下了。我们还要在国内待一阵子,想请你吃顿饭,这周末行吗?”
余初说可以,中午晚上都可以。
他们定下时间,交换了联系方式,李思敏这时多看了谭知静两眼,问道:“谭哥是不是替余初开过家长会?就是余初帮小佳那次,百日誓师那回。”
余初惊叹她记性好,谭知静也深感讶异,从女孩儿给出的线索里联想到小佳是谁,进而想起她是谁——这也要感谢余初的日记,所有他出场的事件,余初都凭记忆记录下来,这才让他的记忆也有了复活的机会。只是在这复活的记忆里,那些少年少女们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只有余初一个人的脸庞始终清晰鲜活。
李思敏突然“咯咯”地笑起来,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郑铎也笑了,问她是不是想起来余初当年的壮举。
李思敏笑着点头,说余初当年可太勇了,还解释自己为什么能记得谭知静:“谭哥当年太帅了,又高又有型。当时学校里都是穿校服的小屁孩儿,谭哥一身风衣出现在学校,一下子就显出不一样,走路都带风,好多女生都对他一见钟情。”
谭知静也笑了,说:“不至于。”
另两个听者则目瞪口呆,脸上竟同时显出几分年少时的稚气。
郑铎震惊地问李思敏:“你不会也是吧?”
李思敏笑着点头,随即又摆手:“说着玩儿的!一见钟情,就钟情一分钟,低头看见桌子上的考试卷子立马就忘了!”她说完,爽朗地笑起来。在她的笑声里,横在郑铎和余初中间的最后那点儿隔阂也消散了。
郑铎主动上前和余初拥抱了一下,拍拍余初的背,“好兄弟,周末一起喝点酒,叙叙旧。”
余初也在他背上拍了拍,说:“好。”
分别后,余初和谭知静带着媛媛继续买东西。媛媛挑选的时候,余初和谭知静在旁边等着。余初忽以一种恍然大悟的语气小声道:“难怪李思敏那么低调的性格,那天那么活跃——你还记得吗?她说的私刑法律什么的,说了好多,你后来还夸过她聪明,有想法。”
谭知静忍俊不禁,不知道他的脑袋瓜里装了多少与自己有关的细碎小事。
“你还记得吗?”余初又问,属于二十六岁的余初的眼睛里隐晦地闪动着十八岁的余初常有的占有欲。
“那天发生的事,我记得你给我打电话。我当时感觉很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找我?你讲你为什么被叫家长,我又觉得很有意思。我记得那天去了学校,你戴着你的大耳机,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看着挺酷,但是我和老师说话的时候,你又一直偷看我——”
“我偷看你?”余初惊呼,“你发现了!”
谭知静眉眼里俱是笑意,还有追溯记忆时所流露出的怀念与喜欢。
“我还记得你跟着我去洗手,帮我关水管。我那时候觉得你这小孩儿挺有意思,在此之前,包括之后,只有我姐会帮我开关水管。我还记得你给郑副处打电话,想方设法让我去他们的饭局,我当时觉得你这这小孩儿聪明得有点离谱,看起来对什么都心不在焉的,怎么能知道大人们的那些弯弯绕,还那么会引诱我——”
“引诱?你那会儿知道我要干什么?”余初再次惊讶了。
“知道。那是不是你第一次引诱我?”谭知静扭着头看他的神情。
余初脸上有些发热,心口也有些发烫,怕自己在公共场合会受不了,不敢看回去,只被动地接受他的打量,很快连手心都发热了,说:“是。”
谭知静笑意更深了,“那次我上钩了。那时候就是这样,我知道你是故意放诱饵,知道有风险。后来我觉察到风险越来越大,就想忍住,但是你不停地放钩,我有一次没有忍住,就被你彻底钩住了。”
余初抬起头来,因他这句话而显露出不一般的神情。谭知静知道他在思索这些话背后的含义,也许还会写进日记里。
但谭知静能记得那些,并不是因为在余初的日记里看到他记录下那一天自己递给他一张纸巾、记录下那次饭局讲题时自己用过的一支笔。他刚刚说的那些,不是因余初的日记才复活的,而是一直都在。
他不像余初那样兢兢业业地去用纸笔去记录,他是靠想,反复地想,想余初为什么那样喜欢他,那么浓烈的爱意是因何而来,想自己值不值得、配不配。
现在他不用再想这些问题了,也不用再想,那近乎没有根据的浓烈的感情是否会断开。他也不再想那个问题,自己紧紧勒住,他是否就会受不了地跑掉,或者,自己紧紧勒住,他是否就永远都跑不了。
谭知静知道这世间的许多事情都要有所依据,比如先得到,才能给,比如有甜头,才会做;他也知道这世间的多数人和事都会变,多数爱情都不长久。
但总有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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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庆春那么讨厌,不想让他进这一章,让他自己去下一篇番外吧。
第90章 后记/番外——探监余庆春
郑铎和李思敏离开那天,余初和小佳这几个高中时期要好的同学们一起送他们去了机场。
临进海关,郑铎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他问余初:“你去里面探望过吗?”
余初说没有。
郑铎看着他的脸色,犹豫片刻,最终没说什么,和朋友们做了最后的道别,和李思敏一起推着行李走进关卡。
是凌晨的飞机,这会儿已是半夜。等他们走后,几个高中同学没有多作停留,在机场各自分别,有的去坐机场快轨,有的去停车场。余初去了机场的一家还没打烊的咖啡馆,谭知静正坐在那里等着他。
店里没什么人,十分安静,用餐区灯光昏暗,和机场其他区域的灯火通明大不一样。余初从亮处走进暗处,谭知静就坐在最幽暗的角落里,很少见的懈怠松弛的姿势,倚在一个单人沙发座里垂着头闭目养神,身前的小桌上摆了一杯没有喝过的咖啡。
余初看见谭知静,心里骤然安定下来。
他走过去,手背在谭知静的鬓边轻轻地碰了一下,问:“累了?”
谭知静在他说话时便已经转过头来,安宁时被骤然碰触的惊讶还残留着一些,但同时眼里已经笑起来,握住他的那只手,说:“不累。”又问:“他们走了?”
余初说“是”,迈了下腿,俯身往谭知静身上靠。谭知静领会到他的意图,往一边靠了靠,余初和他挤进一个座位里。
很挤,沙发座两边有扶手,把空间局限住了,余初几乎是坐在谭知静的腿上,胳膊搂住他的脖子,脸贴进他颈侧。
明天是工作日,现在已经不早了。余初从来不在外面这样黏他。
谭知静轻轻抚摸余初的背,问:“怎么了?”
余初抬起头,眼神有些茫然:“知静哥哥,我要去见一见余庆春吗?……他快出来了。”
“是担心他出来以后找你们的麻烦吗?”
余初忧虑地点头。
他珍惜当下的生活,他的,妈妈的。这是他们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不能受到破坏。他要保护妈妈,保护自己。他还怕谭知静会被牵扯进来。余庆春在他心里是不亚于他的疯子。
“探监是不是只允许直系亲属过去?”谭知静问。
余初又点头,将谭知静搂得更紧了。如果他去,就只能他自己一个人。
谭知静的手一直在他背上轻抚着,问道:“是因为讨厌他,还是害怕?”
“……害怕。”
他想见余庆春,还有问题要问清楚,那些问题必须得由余庆春本人来回答。可是他害怕那个人,和以前的害怕不太一样。自从他在余庆春肚子上捅了一个洞,血不断从余庆春的身体里流出来,那人却坚称:“是意外。”自那之后,他就对余庆春产生了另一种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