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浪(虐恋文)(48)
师徒二人许久未见,又有一个巨大的心结横在中间,关系生分不少,菜上来许久也没说上几句话。
此时隋懿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屏幕上成排的消息,然后扭头往外望,看见冲他挥手的宁萱,还有坐在她对面埋头只顾吃的宁澜。
日料每样菜品分量都比较少,赵瑾珊说这甜不甜咸不咸的吃得难受,干脆撂了筷子玩手机。宁澜也吃不惯这口味,可想到这些菜动辄三位数一盘,肉疼得不行,咬牙往自己嘴里塞。
吃刺身时沾多了芥末,呛得眼泪都出来了,宁澜忙捂着口鼻去洗手间。
这一切都落在隋懿眼里,他踌躇片刻,站起来跟了过去。
餐厅里异常安静,宁澜到水池前才敢放声咳嗽,拍拍咳得发疼的胸口,打开水龙头用冷水冲脸。
刚抬起头,就从镜子里看到背后站着一个人。
隋懿首先注意到的是,宁澜一直戴在手腕上的东西不见了。
耳边回响起珠子洒落在地的模糊声音,他突然想起昨天手串好像断了,珠子都撒了,不知道还能不能串回去。
他其实是有些后悔的,宁澜最后恳求他不要走,声音都带了哭腔。他或许应该听听他想说的话,哪怕都是编的,都是骗人的,也好过他一个人生闷气,开车上环城高速绕了一圈,最后在车里凑合睡了一夜。
宁澜转过来,边拽几张纸擦脸边说:“队长也在这儿吃饭啊。”
状态自然,仿佛昨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粉饰太平是他的惯用伎俩之一,隋懿从前觉得这样没心没肺没什么不好,今天却有些烦躁。
刚才他向老师追问琴的价格时,想到昨晚宁澜的“斤斤计较”,从另一个角度,偶然产生了新的解读——宁澜会不会跟他一样,也是为了自尊,也是因为不想被小瞧?
“嗯。”隋懿应了一声,“你带伯母来吃饭?”
宁澜愣了下,似乎在思考“伯母”是谁,反应过来后点点头,用擦过脸的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团成一团扔进纸篓:“那我先出去了,我妈在等我。”
隋懿也洗了个手,在洗手间逗留片刻才出去,临近座位时,先入耳的是一阵与安静淡雅的氛围十分不符的喧闹声。
“方老师是吧?咱们马上就是亲戚了,以后常走动啊,来,以茶代酒,干了干了!”
走近才发现宁澜妈不知什么时候跑到他们这里,正坐在老师旁边举着杯子邀他共饮。
宁澜脸色铁青,拽着她的胳膊叫她回去,赵瑾珊正在兴头上,自顾自与老师放在桌上的杯子一碰,瞧见隋懿来了,反客为主地招手叫他坐。
“小隋是吧?来来来快坐,昨天伯母不知道你和我们家澜澜的关系,那话怎么说?哦对,怠慢了,伯母自罚一杯给你赔个不是。”
眼看她就要喝,宁澜劈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仰头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接着把杯子重重拍在桌上。
周围一干人等都愣住了,其他桌的客人也循着这动静探出头来看热闹。
赵瑾珊现在是有些怕儿子的,当即被吓得不敢再说一个字,怂怂地站起来,拉着宁萱往自己桌跑,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气焰。
宁澜许久没发过这么大的火,心跳的声音震得鼓膜都在砰砰作响。
他冲老师鞠了一躬:“对不起,打扰您了。”接着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说,“我跟他,就是队友,没有其他任何关系。”
送老师回去的路上,隋懿目视前方,看着车辆川流不息的道路,一句话也不说。
老师主动打破沉寂:“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坐你的车呢。”
隋懿拿驾照的时候早已经不在家住了。他说:“这是我妈留给我的车。”
老师脸上笑容丝毫未褪:“怪不得,你妈一心向着你,也不怕你开这么好的车遭人惦记。”
这话分明在暗指刚才那场闹剧的出现的原因,隋懿抿抿唇,道:“我有分寸。”
老师点点头:“你父亲总是担心你闹着玩,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玩够。我跟他的想法不一样,路是你自己走的,我们只能给出建议,而非操控,不走几段弯路,都不能算一段圆满的人生。”
到地方,隋懿拒绝了老师让他回家坐坐的邀请,老师到后座打开琴盒,最后一次抚摸那把漂亮的琴,感叹说:“如果你打心眼里不喜欢,我在你四岁那年就断了继续教你的念头。如果真的喜欢呢,就不要藏着掖着,也不要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自己的心意。”
隋懿总觉得他的说教另有深意,不耐烦道:“我不喜欢他。”
老师噗嗤笑了,四十出头的男人,笑起来还跟年轻时一样温柔和煦。他像哄小孩一样安抚隋懿道:“好好好,不喜欢,谁都不喜欢。”
隋懿揣着一肚子闷气回宿舍,宁澜又在捧着他的古董手机按计算器,按了十几分钟,终于主动跟他说话:“今天对不起啊,我妈弄错了,我已经好好说过她了,以后不会了。”
隋懿就在等他向自己服软,顺水推舟地说“没事”,又觉得“弄错了”三个字听着别扭。
错了?不是他,难不成是陆啸舟?
他吸取昨天的教训,沉住气,转移话题道:“新手机呢?”
宁澜“啊”了一声,说:“我已经拆开了,不能退了吧?”
还想退?隋懿没好气道:“拆开了为什么不用?”
宁澜挠挠头:“没有流量了。”
这个理由简直不能更蹩脚,隋懿觉得宁澜现在说谎话的功力见长,连草稿都不打了。
转眼到十月份,隋懿左等右等,不见宁澜换上他送的手机,不声不响地给他充了一堆流量包,宁澜捧着手机到处问是谁给他充的流量,他也没站出来应声。
到了晚上,两人在床上翻云覆雨后,隋懿终于憋不住,问他:“喜不喜欢?”
宁澜软绵绵的胳膊横在他腰上,累得睁不开眼:“喜欢什么?”
“手机。”
“啊……流量是你充的啊。”宁澜低声笑,说,“喜欢啊。”
上扬的尾音无端地带着一种诱人的味道,隋懿侧过身,抬手摸了摸他眼角的痣,让他的睫毛轻轻拂过指尖。
他不知道这种冲动是否是身体的交融后都会产生的反应,总之在理智与感情找到平衡之前,就脱口而出:“那喜不喜欢我?”
他还是对那天宁澜在餐厅里说的“没有其他任何关系”耿耿于怀。他们做着世界上最亲密的事,怎么会没有关系呢?
宁澜的眼皮狠狠颤了几下,睁开眼睛,睡意尽数消散。
他侧过脑袋,黑润的眸子直直望着眼前棱角分明的英俊面孔,像是要把他独一无二的五官和每一寸皮肤都刻在脑海里,永远都抹不去。
他抬起手,在即将触碰到隋懿的脸时停住,紧接着在放下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躯体中暂时剥离。
宁澜扯开嘴角笑:“不喜欢啊,我不喜欢你。”
第53章
隋懿眼中的温度迅速冷却。
他翻坐而起,穿衣下床一气呵成。
起身时宁澜拉了下他的手:“去哪儿?”
隋懿觉得他假惺惺,什么依赖,什么不舍,全都是装出来的。他们俩本就是各取所需的关系,得到这个答案,他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他心里沉甸甸的,呼吸都不太顺畅。
他爬回上铺,不想让宁澜发现他在生气,闷闷地说:“睡了。”
宁澜模糊地“嗯”了一声,没再发出动静。
初秋时节,道路边的香樟落下第一片黄叶,AOW第三支单曲如约而至。
主打歌《FOREVER》是抒情R&B,一改先前的活力少年风,安安静静唱情歌。
粉丝们依旧买账,电子专辑刚上架便在音乐商店里销量遥遥领先。各家站子都在拼销量,高花CP站位列第二,第一是隋懿最大的个人站,AOW团站只排到第七,出道一年多,人气悬殊可见一斑。
陆啸川翻了一圈没找到他跟方羽的CP站子,非常不满,准备自己着手建一个。方羽拿着他的手机继续往下划拉,翻到购买专辑数量排名的末尾,碰碰宁澜:“欸,你们上榜了。”
宁澜掀起眼皮,一个叫“隋波逐澜中文首站”的用户名购买专辑52份,位列第98名,头像是他和隋懿在Showcase上跳双人舞时相拥的照片。宁澜笑笑,觉得这个站子能苟延残喘至今还挺不容易。
这次的单曲没出实体,所以没有签售会,公司给他们在全国几个大城市办了几场粉丝见面会。
自从《爱的初挑战》播出后,粉丝们都嚷嚷着想看隋懿拉琴,于是隋懿带着琴表演了几回。公司上下都知道这琴名贵,每次上飞机前还给琴买保险,今天去S市亦是如此,办托运时,高铭还在边上酸溜溜地感叹“人不如琴”。
下了飞机七人便坐车赶往活动场地。宁澜这阵子左脚关节疼得厉害,他自己觉得不打紧,方羽却大惊小怪,报告打到张梵那边,说宁澜没法上台跳舞。
宁澜只唱了那首站着不需要跳舞的抒情歌,就被送回后台。
休息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边上放着隋懿的琴。宁澜瞟了好几眼,终是没忍住,轻手轻脚打开琴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琴身。
这是隋懿的琴,看起来跟他本人一样高不可攀,像是个天然发光体,根本不是他该觊觎的。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拿出来一看,赵瑾珊又发短信来进行每日一劝,无非是那些叮嘱他抓紧隋懿,就算不能抓一辈子,也赶紧从他身上捞些好处之类的“金石良言”,最后的结语永远是“妈妈是为你好”。
宁澜把手机调成静音,揣回兜里。他不知道怎样做才算是对自己好,他只知道若是松了口,让母亲确认了他和隋懿的关系,按照她的个性,一定会缠上隋懿,搅得他不得安宁。
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把隋懿拉下水。
粉丝见面会最后一站依旧定在首都,第二天是宁澜的官方生日,活动即将结束时,一个漂亮的枫糖蛋糕被推上台,主持人问:“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然后把话筒给到台下。
只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喊“澜澜的生日”,堪称AOW出道后遇见的最冷最尬的场面。宁澜先前不知道有安排这么一出,捏紧手上的话筒,鞠躬道:“谢谢大家。”
回去时,安琳在车上问宁澜怎么没转发昨天公司官微发的节目宣传,宁澜说:“我换手机了,上不了微博。”
安琳狐疑地看他:“怪不得好些日子没看见你更博了。今天回去记得发一条哦,感谢粉丝帮你庆祝生日。”
宁澜点头应下。他手上拿着一盒草莓巧克力,是一个粉丝姑娘在拍手会上送的,上次签售送指套的也是她。刚才姑娘眼圈红红的,对他说:“多吃一点啊,瞧你都瘦成什么样了,可别真的变成泡泡飞走了啊。”
宁澜想,哪怕为了零星的几个还在支持他的粉丝,也该振作起来,至少得在台上保持笑容,不能让他们失望。
到宿舍,隋懿在楼下跟安琳说了会儿话,提着琴盒进房间时,宁澜正捧着新手机编辑微博。
发微博总要配个图片,他不知道拍什么好,打开前置摄像头,屏幕上憔悴苍白的脸他自己都没眼看,思来想去,拍了一张养在窗台上的多肉植物。
这是方羽上次来宿舍时带给他的,严肃警告他好好养着,养死了就拿他偿命。
宁澜知道方羽是担心他的精神状态,都说植物有灵性,会给人带来朝气,他连方羽动的什么小心思都一清二楚。
发完微博,宁澜没有看评论也没翻私信,直接退出,然后关掉手机,放回盒子里装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