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92)
门卫看着他潇洒俊逸的字体,只觉得要么是年级第一呢,这字写得就是好看,他要是阅卷老师,光这字就能加十分。
“好,你去吧。”他见林非放下了笔,叮嘱道,“注意安全,有事记得联系老师。”
“嗯。”林非淡淡道。
说完,他伸手再次抓住了季乐鱼的手腕,拉着他出了门。
季乐鱼看着他莫名又被抓住的手腕,心里那微妙的不适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容忽视的他又不想表现出来的欢喜。
他很配合的任林非握着,跟着他走了出去。
走到路口的时候,林非拦了辆车,两人一起上了车。
“云听大厦。”林非报了地址。
季乐鱼有些疑惑,去商场做什么?
买东西吗?
买什么?
他最近也没什么想要的啊。
他猜不清楚,也就没再继续猜,只安静的坐着,等着林非揭晓答案。
云听大厦距离一中并不远,甚至从路程方面讲,他是距离一中最近的大型商场。
司机很快到达目的地,把车停在了路边,林非下了车,拉着季乐鱼进了商场。
周内的商场相对而言有几分冷清。
尤其是一楼,许多珠宝柜台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个顾客。
林非一路向前走去,目标明确的拉着季乐鱼路过了一个又一个柜台,一直走到一楼东北角。
那里,好几台抓娃娃机正寂静的矗立着。
季乐鱼看着面前的抓娃娃机,一瞬间,心间止不住的颤抖。
他觉得自己好像知道林非要做什么了。
他的心情就像突然被浸入蜂蜜酿好的柠檬水里,明明应该很甜,又莫名感到酸涩,明明之前已经不委屈了,却在这一刻又委屈了起来。
像是生气的孩子得到了别人的关心和照顾,又开心又委屈。
一边想要对方哄哄他抱抱他,一边又想靠在对方怀里撒撒娇抱怨几句。
他明明已经长大了,却好像在林非这里,永远都长不大。
“有喜欢的吗?”林非问他。
季乐鱼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怕自己一开口,就只想抱他。
林非显然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自己。
他松开季乐鱼的手腕,走到了抓娃娃机旁,依次看了看,买了币,开始抓机子里的娃娃。
他的抓娃娃技术很娴熟,只稍用三两个币调试完手感,就可以抓到自己想要的娃娃。
“嘭”的一声,红色的翘着尾巴的毛绒绒的小狐狸掉了出来,林非弯腰拿起,走到了季乐鱼面前,递了出去。
“别生气了。”他语调温柔道,“哥哥哄你,好吗?”
季乐鱼听着他这话,看着他手里的小狐狸,那些梗在他心里的赌气般的别扭瞬间坍塌。
他几乎不受控制的抱住了林非,伏在他的肩膀。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夏日的午后。
他充满了愤怒与阴郁,却又不得不按捺着自己想要报复的冲动。
天很晴朗,可他的心里却雷声阵阵。
然后,林非给了他一只小鲨鱼。
鲨鱼很小,林非也很小,他那时候还不会抓娃娃,只能仰着自己稚嫩的小脸去和老板商量,问他可不可把放在娃娃机里面的小鲨鱼卖给他,他愿意出更多的钱。
他买到了那只小鲨鱼,拿着小鲨鱼走到了他的面前,语调温柔道,“给你。”
季乐鱼不解的问他,“为什么给我?”
林非的声音很平静,他说,“哄你。你现在开心一点了吗?”
即使事情过去了这么多年,季乐鱼也记得自己当时突然拨云见日的晴朗。
他抱着林非,紧紧地抱着,轻轻的缓缓的在他脖颈处蹭了蹭。
林非伸手搂住了他,拍了拍他的脊背,又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一下下安抚着他。
“我不喜欢狐狸。”季乐鱼突然道。
“那你喜欢什么?”林非问他道。
“我喜欢狮子。”季乐鱼抱着他,一字一字道,“狮子是群居动物,我喜欢群居动物。”
“好。”林非明显没听出他这句话的隐藏含义。
季乐鱼闻言,抬起头,松开了他,直视他的眼睛,“你好什么好,你才不好呢,你又不是群居动物。”
林非:……
“你什么都不需要。”季乐鱼的眼里溢满了委屈,“小时候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以后也不需要。”
“你什么都可以一个人,小时候上学可以一个人,现在也可以一个人,以后也可以一个人。”
“你从来都不喜欢狮子,你只喜欢老虎,你只想一个人拥有一个山头,不需要其他人,也不需要我。”
林非愣了一下,他后知后觉的明白了季乐鱼生气的地方。
以至于,他不合时宜的想起了年幼的还在上幼儿园的季乐鱼。
那时候,他想跳级和自己一起上一年级,可他却拒绝了。
季乐鱼问他,“为什么?”
他很平静的劝他道,“你会跟不上的。”
“我跟得上,我肯定跟得上。”季乐鱼保证道。
然而他觉得没有必要。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去学校,一个人放学,没有必要只为了自己,就让季乐鱼跳级。
所以他劝他,“乖,你好好上幼儿园。”
季乐鱼问他,“你都不想我和你一起上学吗?”
那时他怎么说的呢?
他说,“我一个人也可以啊,我不需要人陪。”
就如同刚刚在教室,他和他说,“我喜欢一个人。”
“不用。”
林非无奈的在心里叹了口气。
那天晚上,年幼的季乐鱼一声不吭的匆匆冲完自己身上的泡沫,站起身从浴缸走了出去。
他追了出去,问他怎么了。
季乐鱼看着他,气呼呼道,“反正你也不需要,你不用管我,你走。”
“我上我的幼儿园,你去你的一年级,可以了吧?”
就如同现在,他委屈的和他道,“你什么都不需要。”
他想要他的需要,想要他的占有欲,想要他旗帜鲜明的表示出我需要你。
可是,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让季乐鱼为了自己也不恋爱呢?
他不需要爱情,不代表季乐鱼不需要爱情。
他怎么能自私的剥夺他恋爱的权利。
他看着面前倔强又委屈的少年,无奈的拉着对方走到了不远处楼梯间旁的长椅上坐下。
这个时间段本就人烟稀少,更遑论这个拐角。
“我不是不需要你。”林非解释道,“我当然也很希望你能一直陪着我,只是恋爱是每个人应有的权利,我并不想掠夺你的权利。”
“可我掠夺的你的权利还少吗?”季乐鱼反问道。
“那不一样。”林非轻声道。
“有什么不一样?”
林非愣了一下。
许久,他才低低道,“小鱼,我不可能掠夺你任何权利。”
“可我愿意啊。”季乐鱼看着他,“我心甘情愿让你掠夺。”
林非没有说话。
他生性淡薄,强人所难这四个字从来不在他的字典,更何况,对方还是季乐鱼。
他可以允许季乐鱼为他设下一个又一个枷锁,一条又一条限制,可以为了他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
可他无法容忍自己去剥夺季乐鱼应有的权利。
他应当是自由的,而不是被自己束缚的。
他不需要为了他放弃自己应有的权利。
季乐鱼看着他眼里的沉默,心里的酸痛慢慢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说不清的心疼。
“你就不能稍微自私一点吗?”他低声道,“就不能,只为你自己着想吗?”
如果他可以自私的要求着林非不准这样、不准那样,林非为什么不能也自私的要求他不要谈恋爱呢?
为什么总是要替他着想呢?
为什么不能只想着自己,只爱自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