嗅觉失灵(34)
“雁书,你是我带大的,你一个眼神我就知道你的话是真是假。”钟白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点了点右手边的杂志,“这一本往期的香水栏目不是惯例会刊登纳斐利的新品设计吗,这一期怎么没有你的作品?”
尽管问题刁钻,但闻雁书总算找着机会让目光从他妈的脸庞挪到这本杂志的封面,再从按着杂志的手集中于那枚钻戒上。
钟白英是二婚生下的他,但他爸跟他妈的前一任丈夫一样管不住下半身,为了免遭议论,他妈没有选择再次离婚,而是藏起一切家庭污垢假装太平,然后把栽培重心全部倾倒在他身上。
闻雁书常常觉得他妈很不幸,可越长大越感觉各方面被强制做到完美的自己同样不幸。
所以当初瞒着钟白英与郑乘衍建立协议的时候,闻雁书有种解脱的快感。
如果他妈每一期杂志都有订阅,就会发现上面的香水页已经很久没有他的独立作品了,不过闻雁书没打算说实话:“我手上在设计的新香用料比较复杂,从预处理到正色的这个阶段大概要耗费半年到八九个月的时长。”
“大概?”钟白英挑了挑眉,“雁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要用这种模棱两可的字眼,它们只会为你贴上‘不靠谱’的标签。”
恰逢食物上桌,闻雁书躲过一劫,毕竟小时候是他妈教他的,食不言寝不语,席间说了话要面壁思过,哪怕现在长大了,在他妈面前他依旧改不了噤声吃饭的习惯。
一顿下午茶吃得格外压抑,等瞥见钟白英擦嘴,闻雁书也将杯底的一点咖啡喝尽,意式浓缩最苦,也正好适合他在面对钟白英时不着痕迹地慢慢喝。
钟白英有司机来接,临走给闻雁书递了只纸袋:“提前祝你生日快乐,你应该不缺什么,我就随便买了点。”
纸袋上印有品牌商标,闻雁书猜得出价格不菲,他接过,说了句“谢谢”。
目送那辆载着钟白英的轿车拐弯后消失在街尾,闻雁书也上车,陷进驾驶座里松了口气。
即使不抱期待,他还是撑开袋子将包装盒掏出来看了看,一条暗纹领带,一双嵌细钻的领带夹,这样昂贵的礼物却不配套一张附上心意的贺卡。
闻雁书将东西都塞回去搁在副驾,拧身拽上了安全带。
这个点还回公司的话很不实际,闻雁书抓着方向盘略加思索,给油朝前方疾驰而去,车速较来时迅猛了不少。
正值工作日,城西的金桥俱乐部来客零丁,郑乘衍乐得无人吵嚷,上四楼左侧的射击馆,从库房挑了把枪,戴上耳罩后直截进入靶场。
隔着耳罩也能听见声声枪响,郑乘衍畅快淋漓地打光四盒猎弹,卸下枪支仍觉不过瘾,交还入库后又拐弯去了右侧的射箭馆。
几乎是在玻璃门合上的同时,楼层电梯门便缓缓打开,闻雁书单独走出来,径自拐入了左侧的射击馆。
“贝雷塔双管猎枪,两盒弹。”闻雁书说。
负责管理枪库的人员埋头登记信息,边写边道:“刚离开的那位先生也是挑的这一把,今天猎枪还挺受欢迎。”
闻雁书无心揣度谁跟自己品味相近,拿了枪就进了靶场。
两盒弹用得很快,由于精神不集中,闻雁书这一次的命中率创了新低,不过观众区没人,他不用留神是否会听见嘲笑的声音。
射击的过程,命中的目标物像他从小到大受到羞辱的一幕幕,和伙伴在外玩耍回家晚了会挨骂,酒席上不慎碰翻水杯要被筷子敲手背,执意出国念喜欢的专业被赏了一耳光,毕业设计的第一支作品拿回家当作钟白英的生日礼物,隔天就被他妈失手打翻。
很多时候他总是忘记钟白英请来礼仪老师教给他的细枝末节,却总是记起这些不堪回首的经历,所幸摘掉怨怼的枪械回归现实,他不再需要天天提心吊胆地活着。
从射击馆出来,闻雁书生理上感到疲惫,心理却还未得到完全的发泄。
二楼有健身室,但他今天的装束不适合那种大幅摆动四肢的运动,正仰头对着墙上的楼层项目茫然,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嗓音:“雁书?”
郑乘衍刚从射箭馆出来,卷起的袖口还未来得及放下:“你怎么也跑这来了?”
闻雁书还陷在碰见郑乘衍的怔愕中,从对方的眼里他也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俱乐部四楼只对年费会员开放,大约是两人日常中的交流话题过于寡淡,闻雁书从不知晓郑乘衍竟然也是这里的常客。
联系枪库管理人员的无意间透露的信息,闻雁书明白过来:“你刚刚去打枪了?”
郑乘衍连续运动俩钟头,全身血液沸腾不止,对某些关键词也敏感起来:“打什么枪?”
闻雁书没领会对方的笑意,冲射击馆指了指:“那边,场子里没人,工作人员说在我前面也有人挑了猎枪。”
对于会在四楼撞见闻雁书,郑乘衍已颇感意外,得知对方跟自己一样喜欢用猎枪,他更为惊喜:“是我。”
仿佛寻见了撬开闻雁书门扉的另一种方式,郑乘衍朝闻雁书迈进一步:“单打独斗挺没意思,去比试一场?”
闻雁书却摇头,他来这里单纯是想把心里的阴翳打散,劲儿过了就没那动力再扛起枪了:“下次吧。”
以免自己的负面情绪影响到对方,闻雁书向右侧的射箭馆看去,他认准郑乘衍正要离开,便扯了个借口:“我还要去射箭。”
谁料郑乘衍爽快道:“一起吧。”
再反悔显得自己谎话连篇,闻雁书索性让自己出个糗:“其实我不会,等下要找个教练。”
话刚落,闻雁书眼睁睁瞧着郑乘衍大步流星走过来缩减了两人之间的距离,手腕覆上温热,他被郑乘衍牵住了。
“不会射呢?”郑乘衍扬起嘴角,“要什么教练,我来教你。”
闻雁书隐约觉得这句话耳熟,良久才记起之前跟摩卡请教过爱和欲望,但摩卡只会把脸埋进他的手心里撒娇。
后来却是没提过一个“教”字的郑乘衍带他感受彻夜的汹涌情欲,月下的掌纹厮磨,和浪漫的落日表白。
再回神时闻雁书已经和郑乘衍并肩站在弓架前,郑乘衍挑了把新手适用的弓,拎着桶箭进新手区站到箭道前。
十米的距离看着很近,但闻雁书环顾下来没发现有人能成功射中靶心,他边戴指套边问:“平时你也在新手区练?”
“我都给新手当教练了,肯定得扎在专业区显摆啊。”郑乘衍插上箭,连同弓递到闻雁书手里,“试试。”
未等闻雁书偷师完隔壁道那人的拉弓姿势,一堵胸膛挨上后背,郑乘衍托起他的左手臂:“这边抬平。”
右手也被抓起贴在脸颊边,郑乘衍不教他射出去,还兜住他后脑勺揉了揉:“紧张么,要不要去儿童区?”
闻雁书纵容着对方动手动脚,担心一乱动就要重新调整姿势:“摩卡才去儿童区。”
那只作恶的手掌离开了他的后脑勺,郑乘衍看似禽兽,实则良苦用心:“保持这个角度,目光挑高一点,行,射吧。”
第32章 可爱很多
在射击馆里是发泄,此时手执弓箭倒更像娱乐,闻雁书被郑乘衍调整着姿势,心无杂念将箭一支支放了出去。
箭筒逐渐变空,闻雁书掏出最后一支箭装上,蒙汗的右手在衣摆处蹭了蹭,眼睛却紧盯十米开外的红色靶心,那一点始终完整。
这回郑乘衍没主动帮他调整姿势,闻雁书摆好站姿,回头看了身侧无动于衷的人一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正当他举着弓箭游移不定时,郑乘衍忽然上前一步覆上他的左手背,比之一开始更亲密地把他半拥在怀里,右手也与他一同感受弓弦的拉扯。
“你前面的角度其实都是对的,只是力道不均。”郑乘衍贴在闻雁书耳畔沉声指导,“你知道去专业区要什么条件吗?”
闻雁书举弓的左手和攥箭的右手都流失着力气,但因为被郑乘衍裹着,他觉得自己还能再用力放出最后一箭:“考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