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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得灿烂(83)

作者:高台树色 时间:2022-01-10 11:13 标签:情投意合

  贺平意在听到荆璨那句话的时候就忍不住了,刚才看到那颗芒果时而产生的酸胀情绪一股脑冲进了这个安静的房间。在他的记忆里荆璨有许多种样子,在楼道里温柔笑着的样子,在攀岩壁上不肯认输的样子,在赛车场上固执地验证飘移过弯时的样子,在青岩寺的路上像个小鸟一样朝前跑的样子,在放映厅里,眼睛闪着光的样子……他想,无论哪种都好,但绝不能是像现在这样,不安,恐惧,自卑。
  他的荆璨不应该是这样的。
  荆璨在抖,抖得越来越厉害。明明是初夏,他却好像是穿了单薄的衣服,站在满是大雪的寒冬夜里。
  眼泪无声滚落,贺平意垂下眼,用一只手臂环抱住荆璨,将他使劲勒到自己怀里。
  荆璨渐渐哭得厉害,贺平意却是哽着喉咙,安慰的话根本无从说起。在这么近的距离,他好像能感受到荆璨巨大的痛苦,可他又很清楚,他感知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他永远不会真正知道荆璨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将这颗芒果冻进冰箱,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在纸条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就像他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哥哥在死前有着怎样痛苦的精神世界。
  他想,如果说荆璨现在表现出来的、能让他感受到的痛苦是十分,那么荆璨真正经历的,应该是一百分、一万分。
  可就算是这十分的痛苦,都让他痛得流出了眼泪,那荆璨这么久以来又是怎么面对的呢?
  他忽然想起了在这间屋子厨房的窗边,荆璨安安静静看着他的那个眼神。其实那时他的眼底没什么情绪,没有痛苦,没有挣扎,因为这么多年过去,这些灰暗的,生长于废墟之下的情绪,早就被荆璨妥帖地藏好了。
  他不说,就谁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怕你,”泪水顺着贺平意的侧脸,落到荆璨的肩窝,贺平意侧头,吻上柔软的耳根,“我爱你啊。”


第五十七章
  那天之后,贺平意一直没去学校,王小伟给他送来了书和卷子,他和荆璨便大部分时间都窝在房间里。宋忆南和荆在行也一直留在徽河,令贺平意有些意外的是,除了在第一次看到他顺手将荆璨喝不下的粥倒到自己碗里时表现出诧异的神情外,他们并没有对他和荆璨的形影不离提出任何异议。
  当然,两个人还是把握着分寸的,只有在荆璨屋里,或者是无人的天台上,他们才会毫不遮掩地袒露情感。荆璨在那几天非常粘人,贺平意在书桌前做题,一回头,便能看到荆璨坐在床上。他手里捧着一本书,但又完全没在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贺平意。
  荆璨变得比以前爱撒娇了,也不那么害羞了,贺平意躺在床上的时候,荆璨会将脑袋枕到他的胸口,随着他的胸膛起伏的频率去呼吸,等两个人的呼吸频率完全契合在一起时,荆璨会仰起头吻他。
  贺平意很享受荆璨这样主动的亲近,可每每吻完,看到荆璨的那双眼睛,他又会不可抑制地心疼。荆璨的眼底总是好像泛着不明显水光,或者说,像一颗宝石盖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宝石里满是情意,情意却总被一层恐惧裹着。
  一切的一切,好像都在重复着荆璨那晚的那句,“怕我丢了”。
  贺平意知道荆璨在害怕,却不知道怎么能让他不怕。他当不了超人,也不能让荆璨在一夜之间病好,便只能慢慢地去安抚他。
  茫然无措下,亲密好像成了唯一有效的安定剂。贺平意把荆璨压在身下亲吻,等到在他的眼睛里看不到除了渴望之外的情绪后,他会亲亲他的眼睛,叫一声:“小璨。”
  其实在从前,贺平意并没有这样叫过荆璨。尽管两人已经亲亲密密地谈了恋爱,尽管他早就把微信的备注换成了这样的昵称,可男孩子面对亲昵的称呼总是有些害羞,无论是他还是荆璨。
  他第一次这样唤出荆璨的名字时,荆璨明显地怔了怔——同样的名字被不同的人叫出来,真的会有不同的效果。明明贺平意的音调比宋忆南要低许多,荆璨却觉得那声音像扬着尾巴一般撩人。
  他没应,贺平意便抱着他又唤了一声,再一声……像是山谷里回音,不断重复着执着的爱意。
  许多声后,荆璨终于将双臂合拢,抱着贺平意的脖子应了低低的一声。
  “嗯。”
  荆璨说不清那几天到底是以怎样的心态度过的,他更像是在恐惧的驱使下逃避着现实,不去想贺平意的高考,不想未来,不想现实,就只贪图暂时的安定。
  陆秋来过好几通电话,开始只是担心地询问贺平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去上学,也不回家,贺平意不愿跟陆秋多说,便总含含糊糊地回过去。一次两次的陆秋还没什么,次数多了,陆秋的语气便有些不太好。贺平意每次都刻意避着荆璨接电话,但荆璨跟他跟得太紧,所以还是不可避免地听到了陆秋的不满与担心。
  “平意,虽然我们不要求你什么,但是高考不能不考的啊。”
  “没有,妈,我不是想不参加高考,我复习呢,每天都在做卷子的。”贺平意瞥见荆璨慢慢耷拉下去的眼皮,匆匆结束了和陆秋的对话,“妈,您放心,我真的没事,也不会落下学习,我这还有点事,晚点我再给您打。”
  挂断电话,贺平意把手机扔到桌上,朝正坐在床上看着他发愣的人伸出了一只手。
  得到他的示意,荆璨起身,朝他走过来。贺平意用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腰一揽,便摁着荆璨侧身坐到了自己的腿上。
  他们还从没以这种姿势拥抱过,荆璨一时间连手应该放在哪里都不知道。贺平意没给他适应的时间,用两只手抱紧了坐在他腿上的人,问:“怎么了?”
  “你妈妈担心了?”
  “嗯,”瞧荆璨的身子僵硬得不行,贺平意捏了捏他的脖子,想让他放松下来,“晚上我回家一趟?回去待一会儿我再回来。”
  “好,”荆璨把一直绷着的肩松下来,想了想,觉得不太对,又赶紧补充说,“你在家睡吧,别回来了。”
  贺平意盯着他闪个不停的眸子看了半晌,忽然笑了。
  “真想我回家睡?”
  荆璨一开始没说话,他动了动身子,让自己坐得更了舒服了一些,然后歪头,将脑袋枕到了贺平意的肩膀上。视线落在空荡屋子的某处,眼睫扑簌颤动两下后,他挪开视线,在贺平意的肩上缩了缩脖子。
  “不想。”他老实说。
  “那不就得了,”贺平意收了收手臂,把他抱得更紧,“我晚上回来陪你睡,别想那么多。”
  这晚的天边有些惨淡,贺平意离开后,荆璨一直趴在窗口,仰头看着那没什么光亮的弦月。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看了多久,但后来逐渐能感受到脖子传来的酸通感,眼睛也有些胀。他把额头缓缓抵到窗棱上,闭着眼缓神,却忽然听到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来人的脚步声很轻,也很熟悉。
  荆璨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些日子,尽管有贺平意在身边,可他的那些幻觉却一点也没有要消退的意思。许何谓来找他的次数更加频繁,有时是站在房间里看着他,有时会和他说话。甚至,有时候明明贺平意还在屋子里,许何谓仍旧会站在一旁,执着地喊他的名字。
  荆璨慢慢转头,望过去,果然,看到许何谓抱着新年,坐在贺平意经常坐的椅子上。
  “你不来摸摸它吗?”明亮的灯光下,许何谓笑了笑,问。
  荆璨理智尚存,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回答许何谓的话,不应该和他有任何互动,可新年就那么无辜地趴在那看着他,所以鬼使神差地,他还是起了身。
  新年依旧很乖,荆璨将手覆上它的小脑袋,它便闭上眼睛,好像在享受久违的亲近。荆璨蹲了一会儿,忽然抬头问许何谓:“你能照顾它吗?”
  虽依旧噙着温和的笑,可许何谓摇头的动作却是带着几分坚决:“不,我不能照顾它,它是你的。”
  它是你的。
  荆璨不说话,把下巴压进臂弯,接着一下下摸着新年的脑袋。
  告别总是艰难的,和许何谓告别算一次,和新年告别算一次。荆璨有些难过地想,好像这么多年他总在经历着单方面的告别,一次次发现那些自己留恋的人或物只是病痛的片段,一次次闭上已经张开的嘴巴。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想说的话变得越来越少,心头的血好像也变得越来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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