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万千(44)
唐错埋着头,脸红,可是也没离开他。
一直到唐错觉得自己的脖子都酸了,他才小声说,“我跟何众说,让他别扔英语资料……”
话开了个头,唐绪就明白了他的决定。他嗯了一声,用手揉了揉他的后颈,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我先准备着英语吧。”
“好,我会帮你留意学校,你有中意的学校的话,也可以跟我说,我帮你联系。”
唐错点了点头,他相信,只要他想,唐绪就会将一切安排得很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唐错抬起头,微仰着看着唐绪。
如同终于在对方的目光中汲取了足够的勇气,唐错一字一句地说,“其实我很没有志气,我没有太高远的志向。但是我怕以后你站得越来越高,我跟不上你。我怕如果以后我一直像个小孩子一样,患得患失地黏着你,你会累,会烦。我不想这样,我也想当一个让你欣赏的人,像沈习徽那样。”
他说得并不慷慨,但字字坚定。
唐绪见过很多人描述理想的样子,他的学生,他的同学,老师。但那么多人中,从没有一个人的目光如同唐错一般,即使在黑夜中也亮得让他怦然心动,让他想要捧出自己的所有,为他作路,帮助他到达他想去的地方。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唐错第一次主动向唐绪敞开心扉。唐绪仿佛看到这个一直以来印象中的小朋友,正在他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亲自扒掉缠缚身体的丝线蚕茧,一点一点,露出柔软又坚定的目光。
对他来说,没有比这更舒畅的场景了。
这就是他引以为傲的小朋友。
“首先,我要纠正你这段话里的两个错误,”唐绪的声音透着愉悦的笑意,“第一,我不觉得你黏着我会让我烦,第二,我现在就很欣赏你,你没有必要和沈习徽比,但是我期待着你让我更加欣赏。”
唐错看着他的眼睛太让他沉迷,使得他忍不住去亲吻他。
“我很开心你能主动跟我说你的想法,既然决定了就好好努力,不过不要有压力。”
唐错点了点头,终于舍得错开了视线,他低下头,又往唐绪的肩窝处蹭了两下。
“睡觉吗?”唐绪问。
唐错没有回答,而是收紧手臂将他抱紧了些,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问,“如果我出去了,你会等我的对吗?你会不会喜欢上别人?”
做了决定是一回事,无法排解的不安又是另一回事。
唐绪听闻这话,直接翻身压住他,同他交换了一个绵长的吻,直吻得唐错完全忘记了刚才问了什么。
“我说过,该担心的人是我。”
这话他是认真的,也是在正式考虑送唐错去留学的事情的时候,他才第一次体会到这种理智上明白该放手,但情感上却无法放手的感觉。
唐错会去到一个很棒的学校,他会接触到许许多多优秀的人,且是同龄人,他们有他没有的活力,青春,或许还会有一个叫做共同语言的东西。如果说唐错在之前的那些年中,是将自己困在了令人无法呼吸的过去中,那么在现在,在他已经开始从过去中走出来,准备迎接新的生活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可能会喜欢上一个新的人?
并非是他不自信,他是害怕唐错对他这么多年的喜欢中,多少带上了一些求而不得的执念。尽管他自觉不该这样去揣测唐错的感情,但他却不可免俗地,生出了一点无法掌控的危机感。
唐错好像是不明白他的话,疑惑地问,“你为什么要担心?”
这简单的疑问句击醒了唐绪。他自嘲地笑了,摇头,觉得自己一把年纪,怎么忽然跟个楞头小子一样了,竟然去担心这种事情。他又蜻蜓点水般亲了唐错一下,说,“我怕你见到新奇的东西以后,喜新厌旧。”
“怎么可能!”唐错一下子就恼了,想大声辩驳却又立马反应过来质疑他的是唐绪,只得瞪着眼睛,最后憋出了一句,“我只喜欢你。”
明明是个连接吻都会害羞的人,在表白上却从不向他含蓄半分。
唐绪自愧弗如,安抚着他说,“嗯,我知道。”
对于唐错开始准备出国这件事情,最开心的莫过于何众了,他很早就做了出国深造的决定,学校也早就选好了,在唐错还没考GRE的时候就开始疯狂向他推荐,非要和他再续同窗情谊。其他人知道了这件事,基本也都是说句加油,相信你没问题。唯独唐错的父母,在听唐错讲完决定以后,沉默了很久。
“错错啊,你不是一直不想出国的吗?”向婉皱着眉头问,“虽然出国也很好,但是怎么忽然就又想出去了?”
唐错最不擅长扯谎,只好在这个问题上避重就轻,“我就是觉得如果能申请上一个好大学的话,还是很值得去的,爸爸不也说去国外学习学习的话会很有帮助吗。”
比起向婉,唐毅山显然心大得很,他笑呵呵地说,“是啊是啊,出去挺好,多学点知识,回来做贡献,挺好挺好。”
向婉瞪了他一眼,看着唐错不太自然的样子,眉头没有舒展开半分。
等唐错离开家去了学校,唐毅山看向婉还在闷闷不乐,便问她到底怎么了。
“你倒是心宽,你怎么不想想,之前就这事讨论过好几次,错错的态度多坚决啊,怎么就忽然改了主意了?”
听向婉这么一说,唐毅山才觉得确实有些不对劲儿。
思来想去,向婉还是觉得这里边有问题,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激动地拍了唐毅山一巴掌问,“他会不会是搞对象了?你记不记得老严家那个孩子,就是他女朋友要去日本念书,他就非要也去日本念。”
向婉觉得自己的简直是太英明了,拎起小手包就要出门,“不行,我得去学校看看他。”
唐毅山赶紧拉住她,“哎哟你别闹了,明天不还得去广州出差吗?”
向婉不耐烦地一把挥开他,麻利地开始换鞋,“出差出差,我看你就是工作工傻了,儿子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你自己去吧我不去了,我要去看儿媳妇。”
唐毅山哭笑不得,“你这怎么说风就是雨啊,什么儿媳妇啊,这都没边的事儿呢。”
本来向婉已经半个身子闪出了门,听见这话又立马抽回了身子,抬起一只手指着唐毅山,一脸江山在握的表情,“打不打赌,论看文献我不如你,论了解儿子,你觉得你能跟我比?”
唐毅山当然不能跟向婉比,也不敢。于是两个人就开着车到了理工大,进大门的时候,唐毅山让向婉给唐错打个电话,“你还真打算搞突袭啊,你快点打个电话知会他一声,没准人家这会正忙着呢。”
向婉拨了电话,结果没人接。她纳闷地再拨,还是没人接。到了唐错的宿舍楼底下,向婉嘀咕着下了车,接着打电话,没想到正好碰上刚吃完饭回来的何众他们。
在唐错刚上大学的时候,向婉他们夫妻俩三天两头跑过来请全宿舍的小伙子吃饭,所以几个人都认识他们。
“阿姨!”远远的,何众率先叫了一声,赵飞飞他们也跟着叫,叫得还特别亲。
向婉看见他们乐了,从车后座拎出两大袋子吃的,“来,给你拿上去,哎对了,错错没跟你们一起吃吗?”
作为全宿舍唯一的知情者,何众已经开始紧张又飞快地在心里编谎话,结果没想到赵飞飞是个见了吃的就丢了脑子的,脱口就是,“他不是回家住了吗?他最近都不怎么住宿舍啊。”
这话一出,向婉和唐毅山就懵了。何众也懵了,他咬着牙拿胳膊拐了赵飞飞一下,赵飞飞还哎哟哎哟地嚷。
“不是,阿姨,他是说唐错最近不是周末老回家住么,最近学生会文艺部办活动,他被拉去伴奏了。”
虽然他何众也算是从小蒙家长骗老师,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吧,但唐毅山和向婉是什么人啊,一眼就看出来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唐毅山刚要说话就被向婉暗暗拉住,向婉笑得非常慈爱,“哦这样啊,他下午就回来了,那可能又去忙别的事了,那没事了,你们回去吧,我们就是明天出差,来给你们送点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