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魔方(120)
除此之外,这场轰动的葬礼也把几个熟悉的面孔凑到了一处。
人模狗样的周岐,富可敌国的姜聿,只是心存侥幸过来晃一眼没想到大家都在的任思缈,还有神龙见首不见尾一度世间蒸发的克里斯汀。
所有人都到了,独独缺了那个她最关心的人。
看来,在魔方里死去的人,在现实里也不会再出现了。
冷湫倏地落泪了。
等候已久的长枪短炮一下子就像闻到腐肉气味的秃鹫,纷纷把镜头对准了冷老元帅这位唯一的亲人,拍下她在整场葬礼上流下的第一滴泪。
当然也有政治嗅觉灵敏的媒体不屑追着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孩乱拍,他们在等待,等待这场隆重葬礼额外附加的重要新闻。
冗长的告别仪式终于接近尾声,前来悼念的宾客自动自发分列两侧,等待相关人士的最后致词。
作为葬礼的举办方,也是联盟的领袖,周岐发表了激动人心的演讲:旧的时代已经过去,新的时代已然降临。让我们与过去握手言和,共同拥抱美好的未来。
在他抑扬顿挫的声调中,人群末尾出现一道挺拔颀长的身影。
男人身穿挺括的黑色西装,手里拿着一朵鸢尾花,虽然姗姗来迟,但从容自若。他慢步而来,脊梁笔直,举手投足间自带军人的气度与威严。
所有人的目光都自然而然被他吸引,镜头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
他来到碑前,弯腰把花放在冷近的遗像前,垂首默立。
人们开始对他的身份议论纷纷。
默哀完毕,他走到冷元帅外孙女跟前,那小女孩怔了怔,心神激荡,抱着他嚎啕大哭。
人们越发笃定这是位极其特殊的悼念者。
吊足胃口后,周岐对他的介绍紧随其后:“我想各位对这位先生其实不陌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共和政府对他的存在本身和曾经达到的成就进行了残忍的抹杀,我们无法从任何影像资料或书本上获知关于他的蛛丝马迹,但我相信,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曾经历或从长辈口中得知过他的不朽事迹。”
徐迟转过身,连续的快门声响成一片。
一张波澜不惊的脸出现在全国同步的直播屏幕上。
一时间,军队中,无数正在忙碌的家庭中,餐馆里,酒吧里,一批又一批人刷刷站起。
“是他……”
“上将?”
“徐上将回来了?”
“天呐,他竟然还活着!”
举国沸腾。
作者有话要说:
上将强力回归,先一顿舆论造势。
接下来就是收割的时候。
第100章 我没办法放他走
天空打了一道闪电,在墙上投射出的幢幢黑影犹如光的幽灵。
大批记者闻讯赶来,冒雨蜂拥在联盟总部的巨大圆拱形建筑前,等候着最新消息。
这座圆拱形建筑在天合政府时期曾是著名的统一战争纪念馆,有意思的是,它建来纪念战争,后来也毁于战争。反叛军将其空下来的躯壳作为主要战略根据地,多半也有点反讽的意思。
梳着大背头处事圆滑的发言人按照既定的稿子,与各大报刊的记者周旋,遵循惯例给出点真料,也说些似是而非的暗示。
会议室里,周岐对这一谋划已久的突发事件做了必要的补充说明,拿的是跟外面那位兢兢业业的发言人一字不差的稿子。
一屋子人听得目瞪口呆下巴掉一地,嘴里直呼奇迹,眼睛则把安静坐在角落里聆听的徐上将瞥了一遍又一遍。直视是不敢直视的,也就一秒掠过去赶紧收回,再酝酿下一次用什么姿势偷看这样子。
有资历深一些的长者曾远远仰视过高高在上的上将,但时隔这么多年,也只隐约记得其肩上扛着的肩章泛着不容逼视的冷光而已。至于面貌,从未真正看清过。
也没人想去看清他。
二十年前,上将与其说是一个活在人们心目中的人,不如说是一个符号,或者象征。
象征着权威,秩序,和战无不胜。
这些遗失的东西是如今饱受战乱苦痛的臣民与兵者正殷殷期盼的。
上将的归来,似乎正昭示着稳定与和平的重临。
可想而知,无限延伸的舆论将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发酵,上将将以个人的威望给联盟加持,为其夺取终战来临前的民意高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空前满涨的热切,他们不敢向徐迟发问,于是缠着周岐打起组合拳。
两个小时后,周岐耐心告罄,以上将身体虚弱需要休息为借口,护着人退回贵宾接待室。
接待室里,姜聿等一干伙伴饿虎扑食般冲上来,轮流给予徐迟以关爱的抱抱。
备受冷落的周岐在旁支着手,一脸不爽:“我呢?”
无人在意他,唯有姜少爷勉强跟他握手:“看在你办了场轰动的葬礼引任思缈出洞的份儿上。”
任思缈一撩长发,美目圆瞪:“我是蛇吗?还出洞?”
“你不是蛇,你比蛇还能藏。”
“我没藏。”
“你敢说你没刻意躲我?”
“躲你怎么了,你现在这么有钱,倒贴的女人一大把,找我干什么?”
“哼,谁找你了,不是你自己出现的吗?”
这对冤家一见面就开杠,重逢的戏码还没演完,立刻又马不停蹄地投入到了车轱辘话闭着眼睛说的琼瑶式复读机爱情。
冷湫上蹿下跳地围着徐迟乱窜,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一点也没有痛失亲人的自觉。
“这段时间都在哪里做什么?”徐迟亲切地询问。
冷湫站得很直,像一把接受检阅的小剑,颇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染回正常黑色的齐耳短发,刚想说话就被周岐截了胡。
“她这个年纪除了上学还能干什么?难道真的靠坑蒙拐骗过生活?”
冷湫张着嘴,哽了一下,忽然猛地扭头,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怎么知道我重新上学了?”
周岐眼神飘忽,手握空拳清了清嗓子,强行扯出别的话题:“那什么,迟啊,你做好心理准备了没?”
徐迟:“什么心理准备?”
“就是……”
“等等!”冷湫在旁夸张地挥舞手臂,竭力彰显存在感,“姓周的,把我打晕了强行塞进麻袋扔进封闭式军校的是不是你?快说,是不是你!我早该想到了,除了你没人能干出这种人性泯灭的事儿!”
“你还把她送进军校了?”徐迟皱了皱眉,“女孩子当兵太苦了。”
“是啊是啊是啊,叔你看,我都晒成非洲土著了,看我胳膊,看我小腿,看我磨出来的茧子……”冷湫一边撩着袖管裤管,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
徐迟扭头看周岐,周岐背手望着天。
徐迟:“你把她送哪所军校了?”
周岐:“桑赫斯特。”
徐迟:“不如送去西南陆军指挥学院,我与学院创始人曾短暂共事过,他们比较注重意志力的训练。”
周岐沉吟一声:“也行。”
冷湫:“?”
冷湫转身就跑:“没人在意我的感受我要跟你们断绝关系!”
周岐懒洋洋地坐下,支手撑着下巴:“你跑。跑出这个大门,以后都别想再见到你叔。”
“诶,别这么吓唬小孩子嘛。”徐迟打圆场,对冷湫温柔地挥挥手,“你走吧,世道不平,要多保重哦。”
冷湫无语凝噎,她现在明白了,她叔跟周岐那就是一伙儿的,夫唱夫随!
宛如遭受父母双方的毒打与威胁,冷湫忽然间懂事了,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忍一忍,一屁股坐下,掐着手指盘算起如果乖乖回去上军校她要花几年才能提前毕业。
五人聊了会儿近况,前厅火急火燎跑来一位微胖的秘书专员。
那人气喘吁吁,贴着周岐耳朵说了什么,周岐沉痛点头:“没事,该来的总会来的。”
随后他起身,起身脱了西装外套,把衬衫袖子一点点挽到手肘。
“怎怎怎么了?”姜聿一看他这个架势,有点紧张,“敌军偷袭了?”
“没有。”周岐一脸视死如归,挥手遣散无关人等,“各位,今天的叙旧就先到这儿,这位和蔼的秘书先生会带你们去住的地方休息,周某这会儿有家事要处理,处理完我还能不能活着出来,就看天意了,要是壮烈牺牲了,你们帮我照顾一下内人。”
内人徐迟撇了撇嘴,显然对这个称呼不太满意。
姜聿到底是经历过宅斗的人精,顿时明白了,小声对周岐道:“其实,处理家事时如果有外人在场,说不定能保你一命。”
“走走走,赶紧的。”周岐踹他屁股,“我老爹脾气火爆,走晚了,连你们一起吃枪子儿。”
三人缩起脖子,磨磨蹭蹭地出去了。
接待室内只剩徐迟和周岐。
徐迟倚墙失笑:“周中尉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我知道,总不可能真的吃枪子儿。”周岐凑上来,飞快地嘬了口徐迟的脸颊,坦言,“我只是有点紧张。”
“紧张?”
“嗯,紧张,还有点激动。”周岐望进徐迟眼里,浑身上下的毛孔都透出认真的气息,“今天我要跟我爸坦白咱俩的关系。”
“其实你可以不用急……”
“不,我已经决定了。”周岐坚持道,他握住徐迟的手,用力紧了紧,“逃避之后还是逃避,藏着掖着实在不是我的风格,这些天我都快憋死了,跟你见一面跟做贼似的。再说,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我拿什么跟你在一起?”
徐迟单手揉着后颈,垂首听着,一贯冷硬的心脏像是被热火烤着,他淡淡地嗯了一声,反握住周岐的手。希望这能给他一点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