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长与大黄(10)
“这畜生就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啊,村长,咱不能让他在村里再住着,这世道眼看着就要乱,他哪天要是在咱们后头捅上一刀,到时候后悔可就晚了!”一听到有人帮腔,郑国超就更不依不饶了。
“这屋子是我们家祖辈传下来的,要赶我走?笑话!有本事你倒是赶赶看啊!”高长恨不得把这家伙的嘴巴打烂了,没本事的家伙,光会耍嘴皮子,心也黑得很。
“国超啊,这事真怨不得高长,那时候大家都吓傻了,他不开门我们也不能强求。”村长的脑子倒是还没坏,但是他向来是习惯了当和事老的,这回也不例外。“可是话分两面说,理虽然是这么个理,就当时那情况,高长啊,在门外喊你开门的可是乡亲啊,你怎么就能硬得下这个心呢?”
明明高长占理,这村长还非得要说他两句,摆明了是要顺郑国超的气,毕竟人死为大,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死了亲戚的人也开始做大了,仿佛自家死了谁,都是别人家欠他的一样。世道太平的时候大家还能多少拿出点同情心包容了,以后的日子可没从前那么好过了,不管是死了爹娘还是死了儿子,都没人陪你矫情,要么咬咬牙继续活下去,要么干脆陪着他们一块儿死。
高家几代都是单传,不像其他人家,在这个村子里根连着根的,说起来都有渊源。在平日里这点差别也并不怎么能显出来,毕竟高长是个男人,很少在村子里跟人家长里短地,想吃亏也没机会,这会儿就看出差距来了。
“切,两面说?往后我高长这大门一关,谁来了也别想让我开门,哪个不信的话可以试试!”当他是软柿子好拿捏呢?谁敢捏一个试试?
“村长你看,这就是个畜生啊!今天你们谁也别拦着,就让我一锄头锄了他,咱村以后也落个干净。”那个刚刚死了儿子的郑国超,挥着锄头又过来了,看气势,比刚刚又狠了几分。
这回高长还没来得及出手,大黄就先扑过去了,它这两年张得又高又壮,体重都快赶上高长的了,这一跳一扑,就显得格外凶猛。那男人被压在鲜血淋漓的地面上,大黄的两只前爪就按在他的左右肩膀,锋利的爪子离他的脖子只有那么一点点距离。
“高长你敢纵狗伤人!”这人再开口说话的时候,底气明显就不足了。
大黄咧开嘴,露出又尖又长的牙齿,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串咕噜噜的低沉声响,一点都不像是家养的狗,倒像是山上下来的野兽一般。刚刚还张牙舞爪装疯卖傻的男人顿时就焉了,缩着脖子闭着眼,一副等死的孬样。
大黄俯下身子,张口咬住郑国超手里依旧握着的锄头柄上,一甩头,砰砰两声响,锄头已然是断成了两截,砸在旁边的墙壁上。
村里刚刚还有几个情绪失控想闹事的人顿时就安静了,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想继续活着,谁也不想拿自己去试大黄的狗牙。
高长也微微眯了眼,没想到这只笨狗竟然还有这本事,看来自己之前是小瞧它了,不过趁着这个机会,他得先给自己正正名,不然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他就莫名其妙成恶棍了。
“刚刚可是你出手伤人在先,今天就算是让大黄把你咬死了,我也是正当防卫,派出所来人了我也不怕,正好,咱到时候辨辨是非,看看到底是你故意杀人罪大还是我见死不救罪大?”
一时间院子里没人说话,向来最会当老好人的村长这会儿也没词了,整个三合院一片沉默。
“高长啊,不生气了啊,你国超叔刚刚没了儿子,心里正难受呢,你别跟他计较。”说话的是高长隔壁的阿善婶,这人平时话挺多的,是非也多,但是心还是软的,高奶奶刚过世那几年,她也没少往高长家端饭端菜的,这几年高长渐渐大了,她为了避嫌,往来才渐渐少了。
高长轻轻哼了声,算是给阿善婶面子了,别人对他的好他也记得,村子里的人也不十分坏,就今天这个发疯的郑国超,前阵子还让自己到他地里去摘西红柿了呢。
乡下人种的瓜果多了常常会吃不完,拿到镇上也卖不了多少钱,很多时候就烂进土里,还不如分给没种的乡亲,这送来送去的,关系就近了。投桃报李的事高长自然也会做,郑国超给他西红柿,他以后没饭吃的时候,自己也可以给他点米给他点盐,但是他不能要求自己为他儿子送命,高长那时候要是开了门,几个发狂的人一起涌进来,自己能不能活下来还真难说。
第10章
一场风波过去,大伙儿一起收拾院子,有些人一边整理尸体一边低声哭泣,大概是有亲人去世了。
“这些尸体要怎么办?”有人问。
“埋了吧。”郑国宏说。
“可是这没念经没开火光的,就直接埋了?”村里人信这个,葬礼无论是简单还是豪华,也都是按照规矩来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
“可棺材都不够啊,这两年不是都兴火葬吗,谁家能准备棺材啊……”
“嘘……你们听,什么声音?”
“点火,快点烧个火盆起来!”今天晚上没电,三合院四周很多人都在门口点了蜡烛,他们就在烛光下收拾残骸,这会儿村口好像又什么东西在靠近,蜡烛发出来的这点光线根本照不远。
乡下地方,家家户户都有柴火,火堆很快就被点起来了,借着火光,大家看到他们的院子外头,有几只野狗正在逼进,这些野狗压低身子低吼着,好像随时都会攻进来一般。
高长看出来这几只狗已经和最初发狂的动物不一样了,它们在蓝色的阳光下活了下来,正在恢复一部分属于犬类的本性,也不再像刚刚发狂的时候那么莽撞,现在它们就在观察着这个村子,寻找机会攻击。
“怎么办?”见到这副情景,很多人被吓得脚都软了。
“女人都去楼上,带好孩子锁好门,男人操家伙。”村里一个叫郑春化的男人说话了。这人平时看着挺不靠谱的,三十出头还不讨老婆,整日里沾花惹草的,喜欢跟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套近乎,前阵子就因为跟一个新媳妇走得近,家里的锅都被人家丈夫给砸了。
“都愣着干什么,赶紧的!”郑国宏反应也快,自己手里已经抓上一把砍柴刀了,还往郑国邦手里塞了根扁担。
“快快快!女人都进屋!”
就在大家开始有动作的时候,院子外头几只狗也带头扑了进来,村里的男人都是做惯了农活的,力气不小,而且这一场战斗中,人的数量比狗多得多,手里又大多有家伙,所以勉强还能应付得过来。
高长毕竟是又修行在身,虽然他的修行还是以长寿为主,但他现在身体比以前灵活了,力气也大,不再像上辈子一样,几只老鼠都能把他追得满街跑了,大黄依旧十分威武,独自就咬死了两只发狂的狗。最后在他们村的人打死了四五只狗之后,剩下的几只就跑了,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回来。
“院子里尸体这么多,留着也不是办法,今天不管家里死没死人的,大家都帮帮忙把它们埋了吧,不愿意埋的人家,搬自己屋去,以后要怎么弄你们自个儿拿主意,大伙儿就不帮忙了,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村子外边也危险得很。
郑国宏喘过气来之后,做了这样的安排,村里的人都没有意见,也没谁再说没有葬礼没有棺材的问题了,埋土里总比放在外头烂了好。
村子上空有乌鸦在叫,跟往常不一样,这些乌鸦好像也疯了,叫得格外凶,有几只飞得低的,冲着院子里的人就直直地撞过来,村民们被啄了几口,也有出血的,但是没什么大碍。
整理出来的尸体各家用床单被套裹着,抬到村口小溪边的一块荒地里去埋了,高长的柴油三轮又贡献了出来,他并不忌讳这些东西,也知道这些发病的尸体并不会传染什么病毒,上辈子他也吃了不少变异的蚯蚓,有一次还跟人分食了一条变异狗,都没事。
人们头上都戴着斗笠,被疯鸟啄两下倒是不会死,但也相当疼,戴着斗笠多少有点防护作用。每个人手里都拿着工具,刚刚碰到一群发狂的狗,一会儿还指不定碰上什么东西呢。
好在这两年山上的野物也不是特别多,今天被这种蓝色的阳光一晒,大多数在山上疯跑了几圈也就死了,没死的一时半会儿也不怎么容易撞到他们村子里来,埋尸体的过程还比较顺利,一群男人挥着锄头铲子挖坑,不多久,就把这些尸体就都埋了。
大伙儿一起往回走的时候,从旁边的一户人家里,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国邦,真是你们啊,哎呦这一天给我吓得,你们院子怎么样了?”
“死了十二个人。”村长郑国邦叹了口气说。
“那你们往后啥打算?上边那个院子说是要挖地洞,你听说了吗?”他们这个村子也不仅仅是高长他们那一个三合院,零零散散的有好几个院子,不过大部分住一个院子的都是亲族,关系通常也比较好,这会儿面对灾难,也自己拿主意。
“没听说,各自奔活路去吧,你怎么不回家?现在外头危险。”
“回什么家啊,我那独门独院的,早晚得出事,我就想你们院不是还空着间屋子吗,能不能先让我住进去?”这人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他们现在虽然是不住在村里,可指不定哪天就回来了,这人家的房子,我做不了主的。”
“国邦啊,这可是姓名攸关的时候啊,你就不能通融通融吗?我们一家三口要是就这么都死了,你心里也过不去不是?”
“……实在不行你先来我家住几天吧,说不定过阵子太阳又变回来了,不然时间久了他们要再不回来,你们就住进去吧。”
这附近有不少零散的住户,但是现在很多人还不愿意离开自己家,可能多少一会抱着一点侥幸心理,觉得这太阳,过一两天说不定有变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