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符卡师(76)

　　克里斯就是被二皇子的这种举动刺激到了，才会一言不合，直接跑去当海盗，还好几年都不愿意回首都星。
　　或者反过来说，如果克里斯当初真的是因为父亲的事情才去当海盗，那么在父亲身上的罪名被抹去之后，他早就该回首都星了。
　　“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而二皇子之所以能这样忍耐，即便克里斯如此闹腾，也没有发任何脾气，显然也与此相关，“但我有一个条件，你不能离开首都星。”
　　克里斯完全没料到二皇子竟然这么好说话，一时间都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又有什么新的阴谋了：“你真的愿意放我离开这里？”
　　“就算我不放你离开，你觉得我们之间会有什么进展吗？”二皇子一脸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
　　克里斯心头莫名一跳，但很快被他压了下去：“二皇子殿下早这样说不就好了？既然二皇子殿下这么大人大量，那我就去找我的小可爱了。”
　　克里斯在离开的时候没有受到任何阻拦，这让已经被监/禁了好几天的他略感不适，但立刻，他又被自己这样的想法惊了一下，忍不住自嘲地嗤笑一声。
　　在离开二皇子那里之后，克里斯便没有去找何奕书，他反而在街头漫步起来。
　　他已经离开首都星好几年了，他以为自己不会对这座星球有任何依恋，但是当他真的再一次踏上首都星的土地，看到这些熟悉的建筑，心头却还是莫名酸涩起来。
　　他其实并不是没有后悔过当初的决定，只是当冲动过去，后悔慢慢滋生的时候，他已经找不到回去的理由和道路了。
　　他知道二皇子一直都在找他，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还记得当初在离开前，自己是怎么对二皇子说的。
　　像你这样懦弱无能的人，根本不配拥有爱情！你永远都别想再找到我！
　　可能因为这句话是从自己口中吐出来的，所以克里斯一直都记得非常清楚，他无数次地设想过，当时在听到这句话时，那个人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克里斯找不到答案，因为他害怕听到答案。
　　但他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做过的事情不可能当做没做过，错过的人也不可能当作他一直都在。
　　真正懦弱无能的人其实是他，根本不配拥有爱情的人也是他，所以与其说克里斯一直在怨怪二皇子，倒不如说他是在逃避和害怕。
　　克里斯深吸一口气，突然停下了脚步。
　　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为什么又在这个时候产生动摇呢？
　　他之前不是已经想好了，要通过何奕书，让二皇子彻底看清他的“真面目”，让他不要再继续纠结于那些早已变成浮云的过往吗？
　　为什么他现在突然……不想那么做了呢？
　　克里斯抬手捂住脸，唇间溢出一丝低哑的苦笑声，他不该停下的，不是吗？
　　但他也确实动摇了，不是吗？
　　当那个人的面孔不是通过新闻报道，而是那么直观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克里斯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又重新开始跳动起来了，而且越来越快，越来越让人无力招架。
　　他其实从来都是懦弱的，在逃走了之后立刻开始后悔，但那个时候的他既没有勇气重新面对二皇子，也不想让二皇子对他彻底失望。
　　所以那个时候的他选择了逃避，逃到很远的地方，然后像个偷/窥/狂一样关注着二皇子的点点滴滴，但他很清楚，这样的距离还远不足以让他逃脱心底的挣扎和矛盾。
　　直到最近，他在经历了一场险些让他丧命的海盗战斗之后，他才猛然醒悟，他的懦弱不仅是在惩罚他，自己，同样还在折磨着一直没有放弃寻找自己的二皇子。
　　他不该这么自私，不想放弃，却又一直选择逃避，一直拖累着二皇子，这样的他连自己都会觉得瞧不起。
　　这样的他懦弱又卑鄙，看起来简直丑陋极了。
　　所以他已经计划好了，他会以某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二皇子的面前，但目的并不是回到过去，而是彻底断掉过去。
　　在做出这个决定之后，克里斯仍然犹豫了很久，这件事需要比他想象中多很多的勇气和决心，他需要足够多的准备，多到他又开始犹豫了。
　　但他并不会像之前那样继续无意义地挣扎，因为他给自己设下了最后的死亡时间，在这个时间到来之前，他一定会做到他应该做的事情。
　　随着死亡时间一天天的接近，克里斯感到焦虑而惶恐，就在他感到最艰难的时候，一场意外发生了。
　　克里斯完全没有料到，计划中的某个人会出现在自己面前，而紧跟着而来的，是一直在他心里预演了无数遍的重逢。
　　他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但眼神却已经变得陌生了，或许并不是他的眼神变得陌生了，而是克里斯自己变了，他甚至已经不敢去看那个人的眼睛。
　　所有的一切都因为这个突然而来的意外发生了改变，克里斯以他自己完全没有想到的方式回到了那个人的身边，回到了首都星，但这也让他更加无措了。
　　虽然现实与计划相差甚远，但这样的现实其实并不妨碍他继续接下来的计划，可是在见到那个人的那一刻，克里斯已经不可避免地犹豫了。
　　所有的一切全都崩盘，他甚至连维持表面的伪装都完成得格外艰难。
　　但是绝对不能露出马脚，如果让二皇子知道自己内心深处隐藏许久的想法，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原谅自己吧？
　　可是这么自私恶劣矛盾虚假的自己，根本不值得他原谅啊。
　　为了掩饰心中的惊慌，克里斯一面在心底挣扎，一面又忍不住更加矛盾地做出伤害那个人的事情。
　　他真的是……太让人感到恶心了。
　　连他自己都是这么认为的，所以为什么那个人还能这样不动声色地容忍他呢？
　　在对方突然说出那句“那就去你想去的地方吧”时，克里斯知道自己的内心并不是松了口气，而是慢慢生出了一种终于绝望了的解脱感。
　　真的结束了。
　　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这样真是太好了。
　　克里斯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静静站着，突然感到一阵带着浓浓寂寥的茫然。
　　然后，街道上安装的巨大虚拟屏突然亮了起来，那是只有星际政府或军部在发布重要通知时才会使用到的。
　　然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虚拟屏上。
　　二皇子就穿着他离开时的那件居家服，看起来与平时出现在公众面前时的严谨完全不同，显得柔和又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
　　克里斯愣住了，他死死盯着虚拟屏，眼睛酸涩却不肯轻易眨动。
　　他很清楚自己在贪恋着什么，只是在绝大多数时候，他必须压抑住这种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情绪，但是在这一刻，在这个无人的街道上，他或许可以最后再多看几眼，不必那么压抑。
　　“私自动用星际帝国官方通知渠道的后果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但我仍然决定这样做，因为这是最方便快捷的方式，”二皇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平和，也很缓慢，似乎还带着淡淡的庄重，“而我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我找寻了数年的恋人已经回到首都星了，但让人遗憾的是，他似乎忘了回家的路。”
　　说到这里，二皇子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们有人恰好看到了他，请帮我提醒他一句，他回家的路一直都在那里，从来没有消失过，也永远都不会消失。”
　　克里斯的眼前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从矛盾、挣扎、自责、内疚，变得渐渐坚定起来。
　　原来他以为早已消失了的那条路，其实一直都在。

　　☆、番外-乔安vs郑钧丞

　　乔安在虚拟网上发布求搭档的帖子时, 其实并没有想到真的会有人联系自己。
　　而主动联系他的那个人, 其实也没想到自己会通过一个求搭档的帖子, 找到合适的搭档。
　　郑钧丞的父亲在军部的地位不低，这也使得他的身边围了不少, 想要借他的关系搭上他父亲的所谓“朋友”。
　　当然, 郑钧丞自己的实力也很强，想要和他搭档的人就更多了，可是郑钧丞却对这些人全都不满意。
　　他想要的是一个沉默寡言, 同时拥有较强制作符卡水平，能在赛场上完美配合他的搭档, 仅此而已。
　　当然，如果对方不是为了他父亲而来的话, 那就更好了。
　　在看到乔安发布的那个帖子时, 郑钧丞其实是不满意的，对方只是符卡专业一年级的新生，制作符卡的水平应该不会太高。
　　但帖子里却有一句话，非常吸引他。
　　发帖者明确表示，他是一个性格非常内向的人, 不擅长与人交流, 平时交际圈也很窄, 因此想要找的只是一个符合要求的能在比赛中互相合作的搭档，可能并不会存在进一步的接触。
　　这番话正合郑钧丞的心思，考虑到对方的资质看起来确实不错，且他在帖子里也明确指出, 自己已经可以顺利制作出A级效果的符卡，郑钧丞在稍有犹豫之后，主动联系了发布帖子的人。
　　然后，两个原本看起来绝不可能有任何交集的人，就这么碰撞在了一起。
　　乔安第一次和郑钧丞见面，是在学院里的一处咖啡馆里。
　　当时他紧张得半天只吐出三个字来：“你……你好。”
　　那副紧张胆怯的样子，把他在帖子里的描述直接拉到了现实中来，而且他的表现明显比帖子里所说的严重得多。
　　他这哪里是内向，简直就是有交流障碍啊。
　　郑钧丞板着脸，将乔安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然后他发现，在自己打量的目光下，对方的脸竟然慢慢红透了。
　　自己看起来有这么可怕吗？还是对方真的太过胆小了？
　　“坐下吧。”郑钧丞声音平静地开口。
　　乔安就像是收到了指令一般，立刻坐了下来，然后小声地说：“谢谢。”
　　郑钧丞很不解：“你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坐……”乔安胆怯的话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打断，“不是，是谢谢你联系我，愿意做我的搭档。”
　　郑钧丞的心情因为对方紧张的反应而莫名好了几分：“我刚刚说了愿意做你的搭档吗？”
　　乔安微微愣了一下，接着顿时更慌了：“没有没有，我只是……我其实……我……”
　　看着乔安脸红心慌，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样子，郑钧丞的心情更加大好，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看着乔安，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打算。
　　乔安说了半天，最终只能气馁地低下头：“对不起，我……我不太会说话。”
　　这样拼命低着头，仿佛一只受到惊吓的小仓鼠一般的少年，让郑钧丞的心头突然升起几分心虚，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终于开口道：“成为我的搭档，我只有两点要求。第一，制作出我需要的符卡；第二，不多嘴。”
　　乔安猛地抬起头，声音磕绊：“所以你是……你愿意做我的搭档了吗？”
　　郑钧丞不答反问：“所以你能做到我的要求吗？”
　　乔安顿时又有些不确定了：“我现在暂时只能制作出A+级效果的符卡，更高的我就做不到了。”
　　“第二条呢？”郑钧丞挑眉。
　　乔安立刻点头：“我能做到！”
　　“那么，合作愉快。”郑钧丞主动向乔安伸出手。
　　乔安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进行得这么顺利，愣了几秒后，才伸出了手，但立刻，他又把手缩了回来。
　　他刚刚实在太紧张了，手心里全都是汗，乔安很不好意思地用纸巾擦了擦手心，然后握住郑钧丞的手。
　　乔安的手心很热，甚至有点发烫，但这一刻，郑钧丞最大的感觉却是，这个人的手怎么会这么小、这么柔软呢？
　　在确定了搭档关系之后，郑钧丞很明显地感觉到乔安放松了不少，似乎是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放下来了。
　　他带着一点好奇询问：“找到合适的搭档这么开心？”
　　“嗯，因为我父母他们……”乔安下意识地点头，但话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连忙打住，“是很开心。”
　　郑钧丞轻笑一声，虽然乔安的话没说完，但郑钧丞已经大概猜到了答案，当时他觉得难怪面前这个少年会这么胆小，原来是被家里人宠坏了。
　　但后来他才知道，事情和自己想象中的可谓南辕北辙。
　　后来慢慢接触得多了，乔安在郑钧丞面前也就没有那么胆怯拘谨了。
　　郑钧丞才慢慢了解到，乔安之所以会这么胆小，甚至在每个人面前都显得格外拘谨小心，并不是因为家里人把他爱护得太好了，而是他们对他的要求太苛刻了。
　　不，那其实已经不能用苛刻来形容，郑钧丞虽然只是接触了其中极小的一部分，却也已经意识到那样的要求，根本不是在为自己的孩子考虑，反而像是把他当成一种工具，只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切要求。
　　看着乔安每次在被父母联系时，都会露出的惶恐神色，郑钧丞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但每次他想要开口询问的时候，都会被理智所阻拦。
　　他们现在只是赛场上的合作关系，即便私下接触，绝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为了商量比赛的事情，这样的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过问对方的私事呢？
　　更何况，在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郑钧丞就明确向对方提出过一个要求，就是不多嘴。
　　那么提出这种要求的自己也就更没有资格多嘴了吧？
　　如果是在以往，理智的决定，一定会让郑钧丞做出正确的选择，从而解决自己的烦恼。
　　但是这一次，理智非但没有让郑钧丞摆脱烦恼，反而让他的心里越来越在意这件事，他甚至莫名有些窝火，而原因正是出在自己没有资格开口这件事上。
　　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最初的决定，因为即便不考虑这件事，而是在其他地方，他也仍然希望自己能够和乔安有更多的沟通。
　　但每一次，乔安总是会在商量完正事之后，立刻礼貌地主动提出离开或道别，生怕会打扰了他似的。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解决，只要自己改变态度，像乔安那样的性格，一定会立刻点头同意吧？
　　但却有另一个问题，让郑钧丞更加苦恼，甚至因此很难作出选择。
　　他为什么会对乔安的事情这么感兴趣？甚至有种想把对方的一切全都牢牢掌握住的冲动？
　　他为什么会在乔安开心的时候忍不住笑，在他紧张的时候忍不住担心，在他害怕的时候感到心疼？
　　他其实很清楚那个答案，但却又不敢去下结论。
　　郑钧丞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考虑这个问题，这三天里他都没有再去见乔安，他是想让自己更理智地看待这个问题。
　　但短短三天的时间，却让他更加无法理智了，因为一闭上眼睛，他的脑子里就全都是乔安的身影。
　　他现在做什么？
　　他的家人有没有为难他？
　　他会不会想到自己？
　　……
　　三天后，郑钧丞得出一个结论，有些事是没有办法用理智去做决定的。
　　同时，他第一次用一个不理智的方式做出了一个关乎他一生的决定。
　　他要追求乔安。
　　但比起做出这个决定的不理智，郑钧丞在实施这个计划的时候，方法就显得理智多了。
　　他没有直接表白，因为这样做成功的概率并不高，反而可能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尴尬。
　　他一点点改变自己的态度，从正事慢慢过渡到私事上，从一句简单的问候，慢慢过渡到自然而然的日常生活交流。
　　他会给乔安买礼物，但一开始只是一些制作符卡时需要用到的工具之后，才慢慢延伸到生活上的一些用品，以及专门为他准备的礼物。
　　这个过程看起来很漫长，但郑钧丞其实非常享受这样的感觉，一点一点靠近乔安，成为他生活中的一部分，最后难以分割。
　　这是一条漫长，同时结果非常清晰的道路，当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已经感觉到幸福的味道。
　　但在这个过程中，乔安发生了一场巨大的变故。
　　他牵扯进了一场巨大的阴谋中，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郑钧丞的心里第一次有了慌乱的感觉。
　　他立刻前往军部，在了解清楚情况后，他终于松了口气，但同时又忍不住有些恼火，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乔安从来没有对自己提起过？
　　但很快郑钧丞又气馁了，他现在和乔安仍然只是搭档关系，就算再靠近一些，说也不过是朋友，他又有什么立场在这件事上感到恼火呢？
　　郑钧丞带着气馁去找乔安，却正好撞见他的父亲为了脱罪和他断绝关系，甚至还说出乔安并不是他的亲生孩子的那一幕。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弥漫心头，郑钧丞恨不得直接冲过去，将仓皇无助的乔安抱在怀里细细安抚。
　　然而在这一刻，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在这个时候，他还没有资格做任何事，这样的想法让郑钧丞紧紧攥住拳头，但是当看到乔安离开隔壁的房间，走回来的时候，他又不得不强行压下了所有的情绪。
　　他不能带给乔安他想给的安慰，但至少也不能给乔安带来任何负面的影响。
　　但在这一刻，郑钧丞知道，他必须加快脚步了。
　　同时，他暗暗告诉自己，他一定要用一生的时间好好保护这个单纯美好的少年，不再让他受一点委屈。
　　正在想着自己心事的乔安走了好几步，才意识到郑钧丞没有跟上来，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郑钧丞：“怎么了？”
　　郑钧丞长舒了口气，微微一笑道：“只是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一件必须做到，而且需要花很久才能完成的事情。”
　　“一件必须做到的很重要的事情？很严重吗？”乔安立刻把思绪从自己的事情里移出来，关切地问道，“那需要我帮忙吗？”
　　郑钧丞抬步走到乔安身边，认真看着他：“需要，这件事只有你才能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