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95)
至于那瓶同时贴着“暮辉”与“焚风”标签的陈年葡萄酒,依旧还在它原来被摆放的地方。不过一旁玻璃花瓶里的那枝玫瑰花,已经跟着两位主人一起悄然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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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隐是在颠簸中缓缓苏醒过来的。
他知道自己刚才是借着酒劲儿睡着了,但又似乎没睡多久——最好的证据就是此时此刻,他依旧置身于黑夜的怀抱之中。
也不太对……宋隐又恍惚记起来了,前一刻的自己还在夜莺咖啡馆里,趴在吧台上看着身旁的齐征南。
而现在,他却来到了户外,而且齐征南就在他的身下——更确切地说,是他趴在了齐征南的背上。
齐征南背着他,走在万籁俱寂的青羊大道上。两旁依旧是鳞次栉比的手工艺商店,路灯照亮着圣诞节的花环,空气中还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
宋隐很快就找到了花香的源头——就是那支粉色的玫瑰。因为齐征南需要腾出手来抱住他,于是花就被巧妙地夹在了宋隐的胸口与齐征南的后背之间。乍看之下,简直就像是从他们的身上共生出来那样。
真香啊……追逐着那沁人心脾的芬芳,宋隐慢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
或许是感受到宋隐胸廓的舒张,齐征南的脚步明显顿了一顿。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依旧默默地走着脚下的路。
倒是宋隐,又不安分起来了。
他半闭着眼睛,搂住齐征南脖子的双臂一点点地环紧,又带动身体,紧贴着齐征南的后背往上厮磨,仿佛贪婪着更加浓郁的玫瑰香气。
毫无疑问,齐征南也感觉到了他的气息。
那温热的呼吸,带着一股酒和玫瑰花瓣的香气,落在了齐征南的颈项上。如此轻柔,如此暧昧,就像爱人之间无法用言语尽述的甜蜜和温存。
只余下一点本能继续向前迈步,齐征南几乎倾尽了全部的注意力去感受这停留在颈动脉上的柔情蜜意。
长年战斗形成的自保意识警告他要躲避,但是翻涌的荷尔蒙却又不断地提醒他,何不享受这妙曼的一刻。
不知不觉地,面对噩梦怪物都面不改色的男人,就陷落在了这甜蜜的纠结之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宋隐用右手拇指在他的后颈处摩挲了两下,将那道浅浅的唇膏印揉散了,直到完全看不出来为止。
整条青羊大道都是非传送许可区域。于是在午夜空无一人的道路上,齐征南就背着宋隐和那朵玫瑰花,缓缓地向前行走。原本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够走完的路程,硬生生地被他走出了二十分钟的距离。
好不容易磨蹭到了传送点,宋隐又趴在他的肩膀上,没了动静。
“喂,小隐。”
齐征南轻轻摇了摇背上的人,希望对方至少能够打开一下通往自家安全屋的通道。
但是宋隐完全没有半点反应,甚至就连原本箍住齐征南脖颈的双手都软垂了下来,像是完全进入了醉酒的状态。
齐征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去,打开了通往另一座安全屋的虚拟大门。
这也是宋隐进入炼狱之后,第一次来到齐征南的安全屋。
为了提防齐征南冷不丁地回过头来,拆穿自己装睡的谎言,宋隐全程都歪着脑袋,斜靠在齐征南的后背上,只给他看自己的头顶心。
也正因此,他没能好端端地打量安全屋的正面全景——这种感觉,就像是好不容易才买到了一趟观光列车的车票,上车后才发现座位是倒着的。
不过没关系,虽然他现在的头脑不太清醒,但也足够做些最简单基础的推理。
穿过传送门之后,他首先看见的是一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绿色草坪。
炼狱里的植物在不被外力干扰的前提下,既不会生长也不会枯萎。整齐的草坪显然是出于齐征南的需要。
就好像他们在美国的那个家,虽然草坪上几乎就没怎么进行过聚会和活动,但齐征南还是坚持每隔一段时间就亲自推一遍除草机,让楼上楼下都弥漫着清新奇特的青草气味。
过了草坪,宋隐的视野里又出现了两株介于灌木和小乔木之间的植物,开了满树可爱的粉红色小花,完全不是齐征南的风格。
宋隐心里“咯噔”一下子,险些就要忘了自己正在装睡——他认得这两株名为四照花的植物,因为同样的植物他们在美国的院子里就有。
等一等……宋隐忽然有点明白过来了。齐征南的安全屋,就是他俩在美国的那个家。
果不其然,齐征南背着他穿过花园,走上两级台阶来到了门廊。推开熟悉的大门,脚下旋即传来熟悉的木地板声响。
除去安保系统格外完善之外,齐家为他们安排的这幢房屋并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豪宅,反倒更具有美式居家的生活氛围。
进门后,前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左边是厨房和餐厅,右边则是客厅和游戏室——虽然视野受到了限制,但是宋隐的心里自有一张全息立体的地图,任多少年过去了也不会淡忘分毫。
正如他所意料的那样,齐征南背着他直接上了二楼。
却在这个时候,宋隐开始忐忑起来了。
如果这座安全屋忠实地还原了每一个房间的布局情况,那么此刻,齐征南或许会把他带去属于他自己的那个房间。
虽然宋隐的确挺怀念那间被记忆一点一滴填满了的房间,但是此刻他更想去的,却是属于齐征南的地盘。
他甚至暗暗地给自己定下了两条不同的选项——
如果被送去自己的房间,那就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大天亮。
但如果被送去了齐征南的房间,对不起了,今晚就一定要闹他个天翻地覆。
至于“天翻地覆”究竟意味着什么,那就到时候再仔细打算了。
二楼的走廊并不算长,答案很快揭晓了——从齐征南行走的步数和周围的环境来推断,他十分干脆地把宋隐背进了并不属于宋隐的那间卧室。
天翻地覆!
宋隐简直能够听见自己的内心深处响起了清晰有力的四个大字。
虽说他是给自己定下了两个选择没错,但在内心深处,他几乎百分百认定了无趣如齐征南这般,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而眼下,不可能的事却偏偏发生了,这远远落在了宋隐的意料之外。
又过了几秒钟,宋隐感觉自己被缓缓放下,后背很快接触到了柔软的床铺。
他不敢睁眼确认周围的情况,唯有继续假装一个叫不醒的人。
耳边的不远处,传来了齐征南的一声轻喘,紧接着有一瓶像是矿泉水的东西被拧开了,响起吞咽液体的声响。
宋隐忽然也有点口渴了,他悄悄地吞咽了一口自己的唾液,嘴唇也翕动了两下。
喝水的声音停止了。齐征南的脚步声再度靠近床边。床铺边缘微微下陷,应该是他坐在了床沿上。
紧接着,宋隐感觉一只大手抚上了自己的头顶,顺着光滑柔软的发丝滑向了后脑,轻轻托起了他的头部。然后,一个坚硬的物体就怼上了他的嘴唇。
齐征南这是在给他喂水?
可谁又知道人在“昏睡”的时候,到底会不会喝水,又是怎么喝水的?!
宋隐这边还在琢磨着正确的演技,那边齐征南的水已经大军压境。
他只觉得嘴唇上一阵沁人心脾的冰凉,他一个没来得及,水珠儿就沿着嘴角滑落下去,贴着脖子滑进了衣领里。
所幸齐征南眼疾手快,很快拿走了水瓶,才不至于酿成更大的灾难。
脚步声再度响起,紧跟着的是抽取纸巾的沙沙声响。齐征南很快又走了回来,轻轻地解开宋隐的领口,为他擦拭着脖颈和锁骨上残留的水渍。
啧……比起这个,宋隐其实更想让他帮忙擦一擦自己右手胳膊上的冰激凌渍,黏糊糊的难受极了。
不想则已,一想起这茬,宋隐越觉得无法忍耐。
基本上,他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这辈子好像还没尝试过没洗澡、没换衣服就躺到床上睡觉。
尽管这并不是他自己的床。
而就在宋隐偷偷摸摸暗中抓狂的时候,床沿再度往下一沉。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覆在了自己身体的上方。
他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但可以感觉到下一秒钟,枕头的边缘也被按得凹陷下去,害得他的脑袋也向后仰去,偏向了一边。
现在的这个姿态,其实有点不太舒服——宋隐正犹豫着要不要干脆找个机会装作酒醒,自救一把。却在这时,他的下巴被一只有点凉的手给捏住了,轻轻板正到了标准的仰天位置。
这又是要做啥——他还来不及展开想象的翅膀,答案就自己怼了上来。
柔韧的、温暖的、湿润的嘴唇。
神经病啊?齐征南居然在用嘴给他渡水喝?!
他现在开始怀疑趴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齐征南了。
按照他对齐征南的了解,对于喂水这种既不卫生、又没啥效率、还特别容易让人误会的事,齐征南应该是嗤之以鼻的——以前就算是结伴去干旱峡谷徒步,别人喝过一口的矿泉水,他也绝对不会接着饮用。
但是眼下的情况又不太一样,他和齐征南……至少是齐征南的马甲刚刚达成了“恋人关系”。恋人之间做点儿腻腻歪歪的事情,当然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了。
渡过来的矿泉水有点甜、还带着丝丝凉意,宋隐动了动喉咙将它们照单全收。但是刚才的干渴非但没得到半点缓解,反倒好像变得更加严重起来。
宋隐觉得问题出在了齐征南的身上——渡完了所有的液体之后,他好像还没有“撤退”的打算,反倒得寸进尺地撬开了牙关,继续将同样带着些许酒意的、炙热的气息送入宋隐口中。
宋隐不太清醒的神志忽然变得矛盾起来——一方面他觉得自己可能又要被齐征南给熏醉一次;而另一方面,他又像是所有酒徒那样,蠢蠢欲动,渴望着能够得到更多甘美的奖励。
就在这令人苦恼的小小矛盾中,他循着酒的气味探出了舌尖。很快触碰到了一处同样温暖湿润、却并不属于他自己的柔软器官。
对方显然怔忡了一下,却并没有后退。反倒更加热烈地缠住了他的唇舌,紧接着整个人也几乎压了上来。
不管了……事到如今,宋隐的心情反倒彻彻底底地放松了下来。反正迟早都要发生的事。现在借着酒劲儿一步到位,完事了还不用面面相觑地尴尬。
而且第二天醒过来,说不定还能好好玩一玩“我拿你当兄弟,你却借着酒劲睡了我,我要去找你的马甲哭诉”的狗血游戏。
这样想着,宋隐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好笑起来,嘴角一抽一抽的,像只做起了美梦的大猫。
那就“天翻地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