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执行官(22)
齐征南的脚步一滞,俯身从沙发背后凑上前去,捏住鼠兔的耳朵:“在看什么?”
全神贯注的鼠兔吓了一跳,“哈”的一声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将手机往抱枕下面藏:“没,没什么!”
“给我看。”齐征南哪儿这么容易被他糊弄,直接抽走了手机。
屏幕上一片彤彤的红光,再一看原来是副本直播界面。
这是个很少见的熔岩地狱副本,深渊里金红色的岩浆正在不断地沸腾翻滚,红色余烬如同花瓣一般漫天飞扬。耸立在岩浆池中的高大断崖不时崩塌,激荡起惊天动地的可怕爆炸。
场面是惊心动魄的,但是置身于其中的执行官却看起来并不慌张。
“这家伙……?!”
齐征南的表情一下子阴沉了,他看见断崖上有一个熟悉的背影正在奔跑。因为炎热的缘故,那人光裸着上半身,汗水沿着漂亮的背肌一路滑进腰窝和隐没于裤腰下的股沟之中。
屏幕上游过几行弹幕,其中一条正是那个代号为芜菁的执行官,依照赌约打赏过来两千块钱。
副本中的执行官似乎透过辅佐官了解到了实时情况,在一座悬崖边上停下,回过头来:“感谢芜菁打赏两千元。说到做到,够意思,那就交个朋友!”
没错,副本里的执行官就是宋隐。火山岩浆的高温将他蒸得两颊绯红、浑身湿透,原本柔顺的刘海也捋到了脑后,并因此而露出了明亮又狡黠的双眸。
他张开双臂,背对着悬崖下方的岩浆,大声向屏幕外的围观者提问:“如果从这里跳下去,你们猜猜看,我还能不能活命?!”
屏幕上顿时滑出了更多的弹幕,绝大部分的人都回复说必死无疑,可也有些性格恶劣者,竟怂恿他铤而走险。
“怎么还能活命呢?”鼠兔嘟囔着凑过来,用手指弹了弹手机,将屏幕投影在沙发前方的半空中。
画面一下子放大了几十倍,齐征南清楚地看见悬崖顶部距离岩浆池面大约百米,崖壁陡峭,不要说从高处坠落了,就算是正儿八经地攀岩都危险重重。
可是宋隐自己显然并不这么认为。
“那就赌一把吧。”他胸有成竹地向着众人发出了提议,“要是我赢了,弹幕里的各位每人给我五百块怎么样?大家自觉自愿,互相监督!”
说完他快步走向悬崖,竟然连个准备动作都不做,一抬脚就笔笔直地跳了下去!
齐征南的心脏一瞬间也跟着揪紧了,他按住沙发靠背,不知不觉攥紧了双手,紧盯着屏幕里那迅速坠落的身影。
令人窒息的两秒钟后,宋隐距离岩浆已经不足五十米。再过片刻,即便没有跌落到熔岩池里粉身碎骨,他也会被可怕的高温灼烧得面目全非。
若是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此时都会立刻选择退出副本。
然而宋隐还没有,他义无反顾地一直朝着绝处下落。
“三十米了!!”鼠兔一把抓起沙发靠垫,堵住自己由激动转为惊愕的声音。
齐征南却没有听见鼠兔的惊叫,屏幕中的人已然占据了他几乎所有的思维空间,再腾不出余地来关注其他。
屏幕上的弹幕疯狂游走着,是惊恐还是嘲讽已经全然看不清楚。而当宋隐的身体即将被金红色的火光吞没时,这场令人错愕的直播突然达到了最高潮——
只听见“轰”的一声,岩浆中鼓起了一个巨大气泡。气泡破裂的瞬间,一股强劲的上升气流托起了坠落中的宋隐。那灰白的人影顿时轻盈如同风中的羽毛,调转方向朝着崖顶飘去。
齐征南这才发现悬崖上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小洞穴。宋隐借助着上升气流顺利进入洞穴中,并在深处发现了他此行所需要寻找的东西。
“偷渡者回收……顺利完成。”
洞穴里光线微弱,但齐征南还是看清楚了此刻宋隐的惨状——高温灼烧了他的头发,烧焦的皮肤大片大片地崩裂开,露出腥红的血肉。
齐征南原以为宋隐会因为高度紧张而感觉不到疼痛。然而下一秒钟,那个浑身破破烂烂的人呻()吟了几下,主动打开手电朝亮自己的身体。
“大家看一看啊……没钱买隔热服呢就会变成这样。刚才和我打赌的那些人……你们要是还有良心的话,别忘了给我打钱哈。”
伴随着这句话,弹幕再度开始了爆发,五百五百的打赏一条接着一条。
鼠兔二话不说,嗷地一声丢下抱枕也要给他打钱。却被齐征南一把按了下来。
“别打赏这小子!否则他会一直干这种蠢事,直到真的把自己给作死!”
说完,齐征南干脆拿过了鼠兔的手机,飞快地输入了一串文字,大抵是在指控宋隐通过“自我虐待”来博取同情的行为非常可耻,正常人不应该为这种猎奇的表演而买单。
打完之后他迅速发布了这条弹幕,然后在鼠兔的哀嚎和抱怨声里等待着宋隐的回复。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原本还拟有另一个名字:《残酷底层物语》,灵感来自3年前一篇爆款网络评论《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里的中国农村》,讲的就是短视频直播平台上的一群非头部、非流量、草根用户如何通过类自虐行为来博取点击的。
第21章 齐征南的马甲
齐征南那一串饱含着指责和忧虑的弹幕发出之后没过多久,宋隐按了按耳机、仿佛在聆听着辅佐官的转述,很快又露出了要笑不笑的欠揍表情。
“郁孤台的鼠兔先生,您发的弹幕我已经收到。话说,您这位饱汉又怎么能够理解我这个饿汉的感受呢?拜你们队长所赐,我可是一个礼拜都没有好好吃过东西了,如果不赶快想办法赚钱还清赔偿的话,可能真的会饿死喔。”
“不是我说的啊!!!别把这账算到我头上来啊!!我冤啊!!!”鼠兔对着屏幕大声辩解。
“吵死了。”齐征南一手按住他的脑袋,将他按进沙发靠垫里。
听说郁孤台大名鼎鼎的安抚师鼠兔也在观看直播,弹幕又是好一阵骚动。甚至还有弹幕大胆地猜测起了队长焚风是不是就在鼠兔的身旁。
并没有证据表明宋隐也产生了同样的猜测,可齐征南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微妙的情绪。
又过了一会儿,屏幕里的宋隐微微摇晃几下,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
只见他慢慢地抬起手来,竟是对着镜头抛出了一个响亮的飞吻。
“……今天实在是疼得不行了,我要回家啦。大家下次再见。”
说着,直播便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老大又在欺负兔子?”端着一盆罗宋汤的真赭从厨房走了过来,“兔子,你又造了什么孽?”
“我没有!”鼠兔大声反驳。
齐征南直接一脚跨过沙发背,坐到鼠兔身旁,用有力的胳膊勾住他的脖子:“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开始看闪蝶直播的?”
“没多久,今天这才……两……三……我说我说!俱乐部那事之后我关注小闪蝶了!”
根据鼠兔的坦白交代,他对于宋隐的关注可以追溯到七天之前。
俱乐部事件过后,宋隐的直播风格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不仅挑战了很多难度相对较高的普通级副本,还会在副本中与发弹幕的观众隔空对话,以各种手段来刺激对方打赏。
“听说他要不吃不喝,还掉12.5万!”鼠兔显然擅自添油加醋,“我这不也就是好奇了一点吗?这种事根本没有人能够做到的吧!”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对齐征南发起了试探:“……诶,我说焚风哥,我听那个小闪蝶说他以前也是H市的,和你一样在美国留过学,好像还是一所大学的。那他岂不是你的校友兼老乡?你跟他…该不会之前就认识吧?”
齐征南偏反问他:“怎么?我像认识那种疯子吗?”
“有仇也是认识的一种啊。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了?比如,抢过你女朋……”
“小傻子快闭嘴,过来帮忙端菜。”虽然不太及时,但真赭还是将鼠兔给叫住了,“今天轮到你洗碗,待会儿别想溜。”
鼠兔抖抖耳朵,乖巧地跑开了。只留下齐征南一个人,阴沉着考虑是不是要去留意一下宋隐这段时间的动向。
或许是他思考得太过入神,并没发现又有一个人走到了他的身旁。
“龙骧的人好像对闪蝶有点兴趣。”秘银脱下身上的围裙挂在胳膊上,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长发,“需不需要我去找沙弗莱那家伙打个招呼。”
“不用。”齐征南摇头,“龙骧如果真要收,那就随他去。总比进了什么不三不四的社团要好得多。”
“但是老沙拉拢他,应该不止是想召他入队。”秘银语气严肃,“我恐怕……”
“那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无权干涉。”
说罢,齐征南揉了揉太阳穴,起身朝餐厅的方向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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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商城的第八天,宋隐承认自己的日子变得有点难过了。
尽管每天只进食两次,食量也有意严格控制,但储备的粮食还是很快就接近匮乏了。
根据昨晚入睡前的统计显示,12.5万的赔偿款项,已经凑到了七万五,还有五万块依旧在天上飞着。
视频直播求打赏的点子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好处是来钱快,可坏处也很明显——一来挑剔的观众总是想要让他选择高难度高风险的副本,甚至怂恿他去尝试危险动作;二来,在执行副本时还要刻意分神进行互动,老实说既疲劳又很危险。
就像昨天的火山地狱副本,以他目前的状态和装备水平本不应该贸然挑战,为此二狗还发出过强烈的警告。
但是宋隐还是做了,虽然侥幸成功,却把自己烤得焦香四溢。
要不是副本里的伤势一回到作战准备室就会完全复原,恐怕此刻他还躺在床上,一边痛苦呻()吟、一边对着自己的肉香流口水。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干嘛要遭这种罪啊……”
虽然嘴上这样嘀咕着,但是宋隐并没有为自己的选择而懊悔。
日子还要继续过,这些天观看视频的人也越来越多。区区五万块,只要再熬过三天就一定能够凑齐了。
“二狗。”他对着手机呼唤自己的辅佐官,“如果你在安全屋里被我打死了,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二狗的声音里丝毫没有任何的不安,“我会换一个身体,重新复活。并且对你的暴力行径进行制裁。”
“那好。”宋隐咽了一口口水,“你现在变成一头猪到我这里来,我先把你给吃了,咱们再讨论制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