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桑清月下(18)
朱离和那些追着他跑的人有什么区别,那些人有的为《仰止书》,有的为了报仇,他就是个不断奔逃的猎物,如今落在了要取自己性命的猎人手里,怎么朱家少爷这个猎人还要大义凌然斥责他逃跑的行为!
乌桑的怒气与挣扎让朱离一怔,他收起长剑:“那你为什么要逃?”
乌桑看着朱离,他没有笑,眼神却全是讽刺的笑意:“朱少侠一路风餐露宿地追我,难道不是为了取我性命,而是要与我旅途作伴,聊解寂寞?”
朱离何曾想过要取乌桑性命?!他被乌桑眼神刺得心头火起,握着剑柄的手微微用力:“杨家不是青白之家,你杀杨家,或者是为了取回旧物,或者是,或者是……为了报仇,但绝不是无缘无故!乌桑,我说过,你不是那种滥杀无辜之人!”
“我也说过我就是!”乌桑看着朱离,眼神认真,声音冷得像寒冰裹着的石头,“再说,我是不是,又与你何干?”
朱离额角青筋轻跳,他点了点头,话语却还轻慢平稳:“确实,你乌桑是不是嗜杀成性,冷酷无情,自然与我无关。但就杨家一事,是我朱离朱存之不想你被人妄杀!”
乌桑眼神轻蔑:“是么?不想我被妄杀,就要押我回逞州,为杨家主持公道,要我在柳家以死谢罪?”
朱离一步逼近乌桑跟前,抓着乌桑衣领的手轻微颤抖:“我不是为杨家主持公道,我是为你,为你主持公道!”
乌桑狠狠打落了朱离的手,推了朱离一把,盯着朱离的眼神有些狠:“我不需要!”他挣扎着站起来,转身就走。
朱离不差,反被推地往后退了两步,他抢上去扯住乌桑手臂:“你不需要公道?你自己要去送死?!”
乌桑使劲挣了一下也没挣脱,他逼视朱离,杀气顿现:“放开!”
朱离也瞪着乌桑:“我若不呢!”
“朱大侠要搏仁爱正义之名,还请找别……”乌桑这次话没说完,已被朱离一脚踹在大腿上,乌桑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朱离又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肩上。
乌桑肩上有伤,白天被朱离用剑鞘戳过,这会儿又被踢了一脚,疼的倒在地上抱着肩膀半天动不了。
朱离呼呼喘了两口粗气才平静下来,脸上那种生气时的淡漠又回来了,他从怀里摸出那个小巧精致的瓷瓶,从中倒出一粒滚圆的药丸。
乌桑看着朱离拿着药丸逼近,急忙中一胳膊照着朱离的脸扫了过去,朱离躲了一下,一手探出,飞快地扼住了乌桑下巴,使劲一捏,将药丸塞了乌桑嘴里,他不顾乌桑挣扎时挥动的拳脚,伸手捂着乌桑口鼻,强迫乌桑将药丸吞下去。
朱离离得近,又忙着灌药,无暇躲避,乌桑的拳脚尽数落在朱离身上,若是他好着,有平时一半劲力,也能将朱离打个半死,可惜现在没有力气,最多就在朱离身上踹出些青紫伤痕。
乌桑懊恼之间忽然瞥见朱离挂在身侧的长剑,他目光森然,已探手握住了朱离的剑柄,离得这么近,不需要什么剑招,他看了一眼朱离,伸手拔剑时剑刃倾斜,只往朱离身上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没稿子了,然后要隔日更了啊~但是不会断更,也不会弃坑。就酱~看到文的有缘人,么么哒~
☆、针锋相对(四)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乌桑拔剑时朱离已有所察觉,但他不敢松手,只怕乌桑将药丸吐出来,仓皇之间瞥了一眼乌桑,抢先在乌桑背后拍了一掌,乌桑呛了一下,药被他吞了进去。
但乌桑剑刃出鞘时,朱离只来得及扭动了一下腰身,只听哧地一下,他肋骨上一疼,乌桑这一剑还是刺中了他。
乌桑一击得手,他虽没力气,剑招还在,伤了右肩,便左手使剑,以剑撑地,又站了起来,朱离似乎有些愣怔,乌桑乘隙捏个剑诀,剑尖一抖,刺了过去。
朱离身无寸铁,不敢硬接,躲了一下,便见乌桑神色沉着,剑招频变,招招紧逼,朱离明知乌桑此时不济,他但凡有一剑一刀,乌桑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招,但此时他却力有不逮,一时三刻之间竟被乌桑逼的退了两三步。
乌桑剑招毒辣,招招都指着他的要害之处刺来,朱离被逼的心头火气,他看中乌桑脚步浮虚,行动略微迟缓,在乌桑一剑向他腰间刺来时,他俯身一避,抢进一步,蹂身而上,飞脚而起,以往乌桑腿上连踢了三脚。
朱家剑法轻灵见长,朱离习剑之外,更苦练轻功,他轻动迅速,见乌桑被他逼得退了一下,又飞身而起,横腿只扫乌桑后背,乌桑脚步一错,正要回身出剑,刺朱离脚腕,哪知只是挥剑之初,便觉胸腹间一股热流冲散开来,他腿一软,还没来得及转过身,就往地上跪了下去。
这是朱离喂给他的药丸生效了。
朱离这一下本向着乌桑后背而去,他没料到乌桑会忽然跪倒,竟阴差阳错又踹在了乌桑肩上,他气恼之下全无余力,乌桑肩上又有伤,被这一脚踹得扑在了地上,忍不住的痛呼溢了出来。
乌桑即使再疼,也是隐忍的,连声音都带着几分恼恨的闷,朱离听得心头微颤,但他无暇顾及乌桑伤势,先劈手夺过了自己的剑。
乌桑瞪着朱离时眼神冷得像冰,“怎么,恼羞成怒,要杀了我?”
朱离见乌桑唇角带血,他自忖并未往乌桑内腑上用力,不会有呕血之症,心里先定了几分,“你要找死,想杀你的人排着长队,轮不到我!”
乌桑伸手摸了一下唇角血迹:“我不会去逞州,你打断了我的腿,我也会逃!”
朱离点了点头:“就看你逃得过逃不过!”他提着乌桑衣领将乌桑拉起来,“回去!”
乌桑两腿发软地只往地上坠,不吭声,也不动。
朱离拽着乌桑衣领拖了一把,将乌桑拽了个踉跄:“我不用打断你的腿,那药能叫你连碗都端不起,不信你跑一个试试看!”
乌桑扫了一眼朱离:“除非你杀了我!”
朱离笑了一声:“我能拖你回去,也能扛你回去!”他说着手上用劲,真将乌桑拖翻在地,拽着走,衣裳与泥地摩挲的声音有些沙沙地刺耳。走了不过半里路,朱离便又将乌桑拽了起来,伸手拦住乌桑腰身,运起轻功往回奔去。
乌桑若不配合,这个姿势朱离也觉得吃力,他走了一阵又将乌桑放了下来歇了一阵。
缓过口气后朱离手搭在乌桑腰上,正要将乌桑扛起来,却见乌桑搁在身侧的右手手背肿起了三指宽的一道,看来他那一剑鞘当真使劲不小。
朱离又看了一眼乌桑,见乌桑还是面无表情地闭着眼睛,若非还平缓地喘着气,简直沉静地像是个死人!他略一犹豫,伸手捏起了乌桑身侧的右手。
朱离才捏起这只手,乌桑便倏地睁开了眼睛,这反应吓得朱离捏着乌桑的手一使劲,立刻就见乌桑眉头蹙了蹙。
“……我是想看,这个,手骨有没有,断。”
乌桑瞥了他一眼,没吭声,又闭上了眼睛。
朱离原本只是想单纯地看一看,现在却是要看一看骨头有没有断,他伸手捏了捏乌桑肿着的手背,只摸到肿硬的一条棱,骨头是好的,有些疑惑乌桑的手那么瘦,怎么能肿起来这么高!
乌桑毫无反应,只在朱离捏到肿痕时蹙了蹙眉。朱离将乌桑这只手小心轻放在原处,对着无动无衷的乌桑道:“我……背不动了,要扛着你!可能,比较难受。”
乌桑还是没动静,朱离手上一使劲,将乌桑扛在了肩上。
扛着还是不得劲,但好在这里已离他的小院不远,朱离没再换姿势,一直将乌桑扛进了屋里。
黎明前的夜色,黑得深沉,小院里那间左手边的屋子里还亮着烛火,乌桑忙着跑路时换了自己湿衣服,在地上又滚又拖,青黑的衣裳上全是灰扑扑的泥巴,朱离不能将他就这样扔在床上,只得将他放在地上,他拿过他那一身乌桑白日穿过的衣服丢在乌桑身上:“换了!”
烛光下乌桑脸色青灰,他垂着眼睛,一腿曲着,一腿伸直坐在地上,没有动静。
朱离带着乌桑这个毫不配合的人走了一路,心头的怒气都累散了,他额头带着汗,有些倦怠的脸上挂着暖暖的一丝笑看着乌桑:“你若不方便,在下可以效劳。”
乌桑挑起眼皮看了朱离一眼,伸手捡起了朱离丢在他身上的衣衫。
朱离虽在人前沉稳大度,行事有君子之风,但也是个说搜身就能搜身的人,难免会说帮忙换衣服,就真帮忙换衣服!
朱离唇角带笑,微微偏过了头不去看,只听着一阵一阵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夹杂着乌桑时轻时重地呼吸在身边响着,朱离想起自己踢在乌桑肩头的一脚,“你肩上的伤……”
身后的乌桑并未答话,只听着他忍痛的吸气声。
朱离有些困,等着身后的响动停了,他撑着睡眼回头,乌桑已经换好了那一身有点短的衣裳,闭目靠坐在木床边,还是那个一只膝盖曲着,一条腿伸着的姿势。
朱离又将凳子靠着门边拼回去,他往凳子上躺地时候看了一眼乌桑:“你这次不会再跑了吧。”
乌桑还是那个姿势靠着,仰着头,声音淡淡地,连愤怒都没了:“除非你杀了我。”
朱离忽的又坐了起来,这时候才觉出肋条上的疼痛,他吸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衣服颜色浅,已被鲜血晕染出一大片血迹,他有心不管,但看乌桑新换的衣衫上肩头的位置也被血迹浸透了,于是叹了口气,又跳下了凳子。
秦氏给他的小包裹里东西俱全,朱离拿出伤药绷带,轻轻撕开了自己伤口边的衣衫,只见肋骨靠后的地方一道剑伤,只有浅浅地一道口子,两端的地方已结了血痂,他不由往乌桑那边看了一眼。
当时他与乌桑离得那么近,躲避又不及时,这道伤口这样浅,若非乌桑手下留情,便是他的剑刃锈了!
朱离心里微微一动,但见乌桑还是一副消沉如死人的样子,便没做声,先简单清理包好了自己的伤口,才过去蹲在乌桑跟前:“我先帮你弄肩上的伤。”
“不用。”乌桑眼皮也没抬一下。
朱离笑了一声:“那只怕也由不得你!”他伸手去扯乌桑衣领。
乌桑这时反应倒快,伸手推了他一下,但他没力气,推了跟没推一样,朱离动也没动,还含着笑:“我说过了,这□□霸道,能叫你连饭碗都端不起的。”
乌桑浑身无力,懒得发软,索性不动了。斜眼里瞥见朱离已顺利剥开了他的衣领,也不知他肩头伤地怎样,只感觉朱离轻轻地往他伤口上吹了口气,乌桑蹙眉躲了一下,“你到底想怎样?”
朱离拿着药退开了一些,看着他的眼睛:“想先躲在这里错过追你的那些人,再在柳家杀你之前安全带你回逞州,为你讨个公道,不能叫别人又欺凌你江湖伶仃,还搏个大仁大义的好名声!”
乌桑别开了眼:“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朱少爷是……太闲了。”
朱离心里一动,伸手捏着乌桑下巴,将他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他又迎上乌桑眸光,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哎,我一进了徐州城就被父亲派来的人捉了回去。为了你……为了杨家这件事,我与父亲闹了一场,他打了我一顿,将我关了起来。”
乌桑只在朱离说到自己被打了一顿关了起来时,眼神在朱离脸上转了一瞬,便又垂下了眼眸,他伸手拨开了朱离捏在自己下巴上的手:“你本不该管!”
乌桑会避开自己的眼神!
朱离忍着笑,没再就这事继续逗弄乌桑,他凑过去清理乌桑伤口。
乌桑肩上的伤被他蹂/躏了两次,伤口肿胀开裂,有些惨不忍睹,朱离掏出手巾递给乌桑:“可能有些疼,咬着会好些。”
乌桑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才接过手巾放在了木床床边:“无妨,我……会喊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