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狱(26)
“就算是假的,也要去看看。”谢秉川低声。
江无漾轻吐口气,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没吱声。
“巫师有消息了吗。”谢秉川突然问。
“没有,抓不到影,神出鬼没的,”江无漾说,“小复制那个样子,真的不用回去保修保修吗?”
谢秉川好一会儿没说话,再开口时,声音很闷,“这样挺好的。”
“你交代我查的,我也查过了,历代的复制人里,没有出现你说的情况,知道你信那些,但,”江无漾顿了一下,才继续说,“复制人是人造的,不是转生的载体。”
谢秉川眼睫垂了垂,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江无漾拍拍他的肩,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话:“人总要向前走的。”
门“咔哒”一声被推开,谢秉川下了车,说了一声“有空常来”,就关上了车门。
焦味从车缝溜进来,很快散了,江无漾歪了歪头纳闷:“哪来的烧焦味……”
车卷着雪驶离,外面又隐隐约约有些刮起风雪的势头来了。
谢秉川一只手揣在兜里,抽出另一只手来,打开房门,屋子里似乎有什么味道,他心里平生一股异样感。
复制人蹲在院子门边,跟前放了一个火炉,里面正烧着什么,燃着熊熊烈火,映照在复制人眼底,显得有些空洞。
“在烧什么。”谢秉川问。
“遗物。”复制人说。
谢秉川关门的手一顿,门顺着惯性猛扣上,他转过身,脸上的不可置信仿佛就要溢出来了。
“……谁的?”谢秉川咬着牙,快步朝复制人走去。
还没走到,谢秉川就看见复制人从堆在旁边的、累叠起来余温言的东西里,拿出余温言曾经从庙里给他求来的香包,平静地丢进了火里。
火摇摆着火星,像猩红的舌头,顿时将香包尽数吞噬,香包沾染上火苗,燃起火来。
“你在做什么。”谢秉川厉声上前,不管不顾将手伸进火炉里,掏出香包,扔在地上把火踩灭。
火炉里温度很高,不知道已经烧了多少东西,谢秉川拿香包带出来的灰烬洒满一地。
余温言没有抬眼看他,视线轻落,停在疮孔再难愈合的香包布料上。
谢秉川半蹲下来,右腿膝盖磕碰到地板,“嘭”的一声,好像一条被抽走颈椎的鱼。
他被烧伤的手,很快局部红肿起泡,皮肤表面被卷得糜烂,露出内里鲜红,尽是疮痍。
谢秉川颤着,抖着被烧伤的手,握住他的肩膀,似乎烧伤的疼难以忍受,谢秉川的声音也在抖:“为什么要烧。”
“烧点遗物给他,”余温言平静地说,“你没给他下葬,那我就在这里烧。”
“你烧了什么。”
“烧了,”余温言仰起头,掰着手指头回忆着,“照片,他闲时能看看。你给他买的所有东西,他可能需要吧,反正我不要了。还有他的腺体,腺体那么重要,怎么能没有腺体。”
耳边的呼吸声愈来愈重,余温言抬头,正视眼前那张难得露出一丝崩溃脆弱的脸,嘴角带上浅笑:“还没烧完呢,你也来帮忙好了。”
“你把他的腺体也烧了……?”衣领被拽起,余温言依旧没什么表情。
“嗯,反正留着也没用,你是alpha,我是beta,omega的腺体,总不能装到白依山身上吧,做收藏品的话,也太没道德了些。”余温言笑了一声。
说不准呢,谢秉川真打算当收藏品收藏起来。
称其为收藏品或许有些不准,应该叫战利品。
谢秉川松开他的领子,猛推了一把,余温言跌在沙发上,冷眼看着谢秉川来来回回走动。
似乎有些着急,谢秉川从卫生间端着装满水的水盆走出来时,没站稳,一个踉跄,水被泼洒出来不少,坠到地上,绽成靓丽的水花。
“哗啦”一声,火被浇灭,谢秉川的胸膛不住起伏,火盆还没彻底降下温,他顾不得三七二十一,伸手就在一堆灰烬里翻找。
但灰烬就只有灰烬,再怎么翻找,怎么拼凑,也组不成一个完整的腺体。
谢秉川手还搭在火盆边缘,同火盆接触到的腕侧烫得通红,谢秉川弓着腰,垂着头,火盆里的灰烬被打湿。
余温言起身,轻车熟路在柜子里拉出医疗箱,找出碘伏、棉签、烧伤膏和绷带,一并丢到谢秉川跟前。
“紧急处自己做,往北开567公里,有家医院能处烧伤,自己去。”余温言说。
他俯下身要去拿剩余的东西,手被谢秉川握住。
“别烧了,”谢秉川深吸一口气,语气染上一丝乞求,“别再烧了。”
余温言看了谢秉川一眼,将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谢秉川:“行,我不烧,你烧。”
手里没来得及烧的东西被谢秉川全拿走,飞快掏出钥匙藏进杂物间里,东西藏起来了,谢秉川方才的乞求一扫而空,有了底气质问。
“为什么拆我的快递。”谢秉川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快递盒上。
“上面的收件人是余温言,我继承了他的所有权利,连他的快递都不能拆吗,”余温言说,“倒是你,要他的腺体做什么。”
“里面有信或者纸条吗。”谢秉川不正面回答。
余温言也懒得掰扯。
纸条上已经写得很清楚了。
寄来腺体的人,和当初给他做手术的那群人绝对脱离不了关系,“合作愉快”四个字,就足够了。
平时的好有什么用,谢秉川对谁都是好的,习惯罢了,再讨厌他也不会撕破脸皮。
小事难看出心思想法,大事便看出来了。
余温言低低笑了一下,他曾经很蠢,相信谢秉川真的打算开始对他好了,死过一回,断断续续的事情,又差点让他信了谢秉川。
蠢,太蠢了,愚不可及,痴心妄想。
谢秉川朝他伸手:“在哪。”问的纸条。
“你刚刚不是翻过了吗。”余温言指向火盆。
谢秉川身形一顿,撑着杂物间门的指甲刮过门,发出一阵刺破空气的锐利声响。
“早和我离婚,我也不会去动他的东西,”余温言缓慢走到谢秉川跟前,掏出离婚协议书,摆在他面前,“签吧,签完需要赔偿我都会还你。”
协议书被用力扫开,揉皱的、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不签。”两个字从谢秉川嘴里挤出来。
“怎么这么固执。”余温言蹙眉。
但无所谓,离不离婚,难受的总不会是他。
谢秉川当天晚上就离开了,接连几天都没在家。
烧东西避免不了用火,复制人畏惧火,醒来足有一个月,余温言身上大部分都连接好了,剩余一些,被火这么一烤,还是有些裂开。
他自己翻出修复剂,依葫芦画瓢,修修补补,洗干净沾血的衬衫,直到晚上洗澡时,脱下衣服,他又看见衣背上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
余温言对照镜子,发现后腰还有一条尚未修复的裂痕,正一点一点渗着血。
但他的视线却被后腰另一处吸引住了。
他原来的身体,后腰部分有块雪花状的胎记,人死胎记消,可他却又在这具只是仿造的复制人身体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胎记。
无论是颜色、形状、大小、位置,都和他记忆里的没有半点出入。
余温言摩挲过胎记,低声嘀咕:“这么专业,连胎记都一模一样。”
为了满足客户的需求,仿造师连细节一等一复刻,也难怪收费那么昂贵了。
谢秉川没回来,白依山却来了,江无漾送白依山过来,又要急匆匆回校,走之前还不忘说他两句。
“真没见过一个复制人像你这样离谱的,最近被屏蔽的话越来越多了,你到底都说了什么离谱的话,大饼宁愿走,也不把你送来维修,倒是把我害惨了,每晚都在替你擦屁股,能让你爹我省点心不。”
“要迟到了。”白依山淡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