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鬼都不放过你(23)
身上的钳制轻了一瞬。
石晏的身体开始发抖,可能是肾上腺素在起作用,和宁村他摔得那个热水瓶一样。
“你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时,里面含有多少要疯掉的渴望——你自己清楚这件事吗”
黑暗遮掩掉从耳后一点点弥漫至全身的红,石晏咬牙,将话说得更加尖锐:
『』
“就像现在,你我都知道,你明明已经快要炸了不是吗。然后呢怎么不继续了。”
“要不要我拿面镜子给你看看,你目不转睛盯着正在口口的弟弟时,到底是什么样子?”
魏闻秋没说话。
“哥,”停顿片刻,石晏一字一顿地问,掀开最后一层布:“沉默是因为感到难堪吗?”
依旧没有回应。
石晏却像是感到虚脱,阖上眼,身体沉沉地软下去,不再暴跳如雷。
“那就对了,因为我也曾感到过如此的难堪。”石晏的声音很轻,轻到一说出来,就在这个没开灯的房间里悄悄地消散了。
许久后,脸下的掌抽离了,石晏的心脏奇怪地随之停跳了数秒。
之后冰凉的五指从后方慢慢抚上他的脊背,自上而下轻轻顺着,再之后,他被一双手握住肩头。
整个人面对着被翻了回来:“我不记得教过你这些。”
石晏抬臂往脸上遮,手腕被对方抓住,举起来压在头顶。
他迫不得已地看见魏闻秋的眉头微蹙,深琥珀的眸在月光里很亮。
但是其中并没有任何的责备,只有很多叫石晏慌乱移开目光的东西,石晏觉得疼。
他想起十四岁的那个冬天,自己无知无觉地往哥身上靠,哥将脑袋枕在浴池的边上看他,似乎也是这个神态。
但又不同。石晏从中看出了怜惜,他确定那里面含有许许多多的爱。
是爱。
“你没教过的东西太多,我也学会了。”石晏看着他,慢慢重复了一遍:“我也自己学会了。”
“嗯。”魏闻秋俯下身,吻了吻他大大的眼睛。
后背被轻轻拍着,像小时候一样。石晏听见魏闻秋的声音恢复到了从前,低沉中带些哑,柔和的。
像当时他们窝在宁村的被窝里,开着电热毯。
刚泡完的脚热乎乎的,电视里播放着春晚,背后靠着两个枕头。
在窗外无声绽放的烟花里,那声落在耳畔的“小晏要快乐”。
直到这一刻,魏闻秋才是真的回来了。
“你感到很生气,对吗”魏闻秋说:“因为我离开了。”
石晏闭上眼,脸朝一侧偏过去,不愿说话。
什么都不记得的鬼又怎么会在后半夜将他揽在怀中,一下一下嗙嗙拍他的背,叫他好入睡呢
“说这些话让你觉得痛苦,”魏闻秋低头,去看他的眼睛:“不然你不会想要哭。你认为自己伤害了我。”
石晏将眼睛闭得紧,连眉毛都皱起来:“没哭!”
“嗯。”很久后他听见魏闻秋说:“那睁眼,看看哥。”
石晏不睁,只是不住地摇头。
他这样抗拒着时,魏闻秋只是一遍遍摸他的眼尾,到最后闭着眼的石晏分不清落在眼角的是指腹还是嘴唇。
或许都有。
“为什么还是这么瘦?”魏闻秋请谈着,慢慢地说着话:“我给你做了好些顿饭,你都吃完了,怎么就是不长肉呢。”
“因为你离开了。”
卧室里安静了很久,黑暗里石晏将脸埋在自己的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没有人再会教我,要怎么再去习惯一个人生活。”
第18章
他将眼睛闭得紧,就是不愿睁开。
石晏其实并没有想要从魏闻秋那里得到什么答案。
他没有吹牛,自己一个人学习了很多生活技能,是个合格的大人了。
魏闻秋活着时,家里的事事都不用他考虑。水电从没出现过因欠费突然断掉的情况,哪怕一次。
餐桌上有洗干净的水果,苹果蓝莓,或是香蕉橘子,拿起来就可以吃,不用切。
包括开店,石晏择校,到哥去社区为他申请抚恤金,跑前跑后办理手续之类。
好像只要有魏闻秋在,这些都会很稳妥地完成。石晏的每一步都有哥替他做最好的打算。
抚恤金的钱全部打进了石晏的账户,其中甚至还多了些魏闻秋每月剩下的补贴。
在石晏不知道的那两年,那张他曾经塞给魏闻秋的银行卡里,停滞的数字重新开始增长。
这张银色的卡让石晏完整地上完了大学。
叫他并不困苦,可以穿暖吃好,能够体面坦荡,无需在学业中抬头为生计发愁。
石志成从他这剥夺去的养料,魏闻秋在别处一点点补偿还予他。他抖索着枝干向上长,像电视机前那盆每天都喝饱水的多肉,叶片饱满,颜色新鲜。
少年时石晏自认接过了家中大部分家务,能让哥的日子好过些。
直到他独自面对生活,穿梭在各个窗口,抛掉一些柔声细语的体面,才知许多事自始至终都存在着,鸡毛蒜皮,七零八碎。
琐碎磨人。
石晏之所以从未察觉,是因为魏闻秋已经替他一一做过了。
但是,但是。
石晏在那个冰冷的臂弯里紧闭双眼地躺了一会,并没感到好受些。
卧室安静了大概十来分钟,在几乎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石晏却突然无法忍受般从床上一骨碌爬起来,从魏闻秋的怀中离开了。
魏闻秋看他伸手拧开夜灯,接着赤脚跳到地上,向后倒退,直至贴上墙。
他看起来状态很差,焦躁不安,头顶几束软发翘起来,也是缺乏生机的样子。
石晏拧眉,神态很是不留情:“我不会这么快跟你和好的。”
魏闻秋没说话,只朝下看了眼,问:“你鞋呢?”
石晏简直是下意识感到心虚。
他把脚挪着朝后藏,之后突然又反应了过来。
他将原本要藏的脚非常嚣张地朝前一甩,在地面上啪地一声,重新站稳了。
“你管得着吗?”石晏并不知道自己头顶的毛已经耷拉下去一撮,他凶巴巴地说:
“我和从前不一样了,现在我想穿鞋就穿,不想穿就不穿,我想干嘛干嘛!你管不着!”
是不一样了,现在心里藏得住事了。
眼皮子底下居然不知何时偷偷求了几张符纸回来,魏闻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最后是被石晏摁在床上给送到顶上去。
用符纸。
魏闻秋看他这会因干燥起皮的唇,脑海中回忆着亲吻时的触感,和粗糙的纸料摩擦在某个区域的疼与快意。
硬得有点难受,他投降般举起手:“好,好。听你的。”
“你不许再抱我,”
地板有些凉,石晏没管,带着一脖子的草莓严肃表达自己的诉求:“也不许再偷亲我,更不许偷看我。”
“知道了。”答应是答应,做是做。
魏闻秋看他,朝他勾手,又是从前惯用的姿态:“过来——到这儿来,地凉。”
“去让你接着顶么?”石晏手指勾着衣服下摆,隐秘地朝下方某块拽了拽:
“你什么心思我一清二楚,你的原型现在被我逮住了,我不会再让你那样子了。”
“但你现在应该很需要我,”魏闻秋说:“不是吗?”
石晏没有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说:“是你不要我在先,我也不是什么很好得到的人——”
“——毕竟,毕竟我以后还要组建自己的家庭,这也是你说的。”
魏闻秋往石晏裤子上微不可闻地看了眼,无言地躺了回去,知道这是彻底把小孩给惹毛了。
也不能怪,谁让他当初那样干脆地纵身一跃,什么话也没给留,做得确实是太决绝,太冷漠。
“我只是觉得你感冒还没好。”魏闻秋说:“刚刚我亲你脖子时,你耳朵后面是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