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德的魔法书(26)

　　洞里有风，应该是连通地上地下的通风管道。洞口大小还算可以，刚好能容下一名比较壮硕的成年男子的程度，然而里头黑黝黝的，深不见底，且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毫不犹豫地，卷向管道内爬了进去。
　　一开始是直直坠落，随即，管道更改走向了，弯道的地方特别难走，卡在里面半天，卷好不容易从那处脱身，之后，他才发现他通过的代价是——
　　右胳膊整个没了。
　　没了右臂他就用左臂，用仅剩的两根手指，再加上两条腿的辅助，他继续往下爬，然而不久之后管道再次坍塌，这次，他被压没了一只脚。
　　于是，终于来到S11面前的卷破破烂烂的，头发和眉毛全部烧没，缺了一只胳膊，少了一只脚外加三根手指，这还是因为途经的沙土太多堵住了他身上的伤口破洞，不然他看起来会更加凄惨。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已经凄惨的不能再凄惨。
　　呆呆的，少年和卷四目相对了。
　　唔，说是四目相对不太对，少年一只眼的眼皮完全肿掉了，他现在充其量只有一只眼能睁开而已。
　　同样凄惨的两人再次见面了。
　　“你……你怎么来了？”蜷缩在科秘拉花丛中，少年呆呆的。
　　“我是为你手上的魔法书而来。”直勾勾对上少年的眼睛，破破烂烂的卷说道。
　　然后，不等少年再说什么，卷将他背在了自己背上。
　　而少年，却因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一下子回到了两人初遇的那一天！
　　“我想活。”趴在卷的肩头，痴痴愣愣的，少年轻声道。
　　“快死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想活……”
　　曾经他以为为了对方死已经是最高境界，如今才发现，这个境界还可以更高，那就是为了对方想活……
　　他从没想活过，直到卷出现在他眼前的那一刻！
　　“那就活。”然后，他就听到卷对他道。
　　熟悉的，平静无波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
　　然而——
　　嘴角控制不住的上弯，眼泪却从眼底奔涌而出，紧紧搂住卷的脖子，少年“嗯”了一声。
　　于是，用仅剩的手将少年托得牢牢，卷再次来到了来时的管道前，然后义无反顾地重新钻了进去。
　　原本一个人爬行还算有点余地的管道如今装了两个人，便更加逼仄。这样狭窄又前途未卜的地方原本就会让人心生惧意，少年也不例外，然而，因为卷在这里，他是那么冷静，没有表现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紧张，于是，少年也不害怕了，只是心跳略快了一些。
　　然后，他就听到卷对他说话了——
　　“还记得我们读过的第四个魔法吗？”是平时他们一起读书时的语气，慢条斯理，循循善诱。
　　“是种植蔓德拉藤蔓的那一页？”少年道。
　　“嗯。”卷轻声应了一声，然后道：“使用它，尽可能的使用它，让蔓德拉藤蔓长满这根管道的全部内部表面。”
　　“好。”于是接下来，少年便开始使用魔法了。
　　“蔓德拉藤蔓是一种非常实用的魔法植物，它非常细，然而异常坚韧，甚至可以负担一头龙的重量。”
　　“一头龙！？”少年惊叫。
　　“嗯。”就是他自己了←后半句，卷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讲解了。
　　“非常细，就代表不会挤占太多的管道空间，这管道不够宽敞，我们不能浪费空间在过大的植物上。”
　　“而蔓德拉藤蔓分枝又很多，表面粗糙，可以增加摩擦力，这又可以辅助我们的攀爬。”
　　“实在是一种很好用的藤蔓。”
　　“嗯！”手指微动，一颗颗细长的藤蔓从无到有，从短到长，慢慢铺满了整个管道的内部表面，感觉卷的速度因此而加快了，少年就欣喜异常。
　　“这里需要你使用出科秘拉花朵，刚刚我过来的时候，这一段管道崩塌了，你刚刚建构的蔓德拉藤蔓应该包裹住了破碎的管道，接下来，我们需要科秘拉花朵为我们清理一下前方的障碍物。”卷继续教导道。
　　“好……”应了一声，少年召唤出了两颗科秘拉花，听着科秘拉花咔嚓咔嚓啃食沙土的声音，他没有作声。
　　所以……老师的脚或者胳臂，就是在这里失去的吗？他静静想。
　　不过卷却不会让他想太多，紧接着，他又让少年使用了几次魔法，几处最难过去的弯道都过去了之后，他对少年道：
　　“再走一点点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兰和埃里克曾经对我说过，离开这里的人会给自己起个名字，我说，你要不要给自己起个名字？”
　　几乎是第一次，他对少年主动说了这么多话，还没从这个认知上醒过神来，少年就听到了他的提议，然后愣住了。
　　“名字？”他慎重地又重复了一遍。
　　“嗯。”
　　少年，便呆住了。
　　在这里这么久，他从未想过给自己起名这件事。
　　他呆了很久，半晌对卷道：“我不知道叫什么好，还是你给我起个名字吧？”
　　卷向上攀爬的动作便短暂的停顿了一会儿，半晌，再次向上爬起来的时候，卷对他道：
　　“佩德。”
　　“这是我用全部财产请人占卜出来的名字。”
　　“是一个非常贵，非常好的名字。”
　　他原本打算成年后自己用的，可惜，被别人抢用了——
　　抿了抿唇，卷继续道，“上一个用他的人过得非常不错，希望你也能过得不错。”
　　闻言，少年傻傻笑了：“佩德？听起来不错，那我以后就叫佩德了！”
　　他还想说什么，却看到了前头有光，非常非常亮的光。
　　外面！他们快要爬出来了！
　　这个认知让少年激动坏了，趴在卷身上，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把自己看到的事告诉卷，然而——
　　等等，卷怎么没有吭声？趴在他背后的自己抬起头才发现的事，卷难道不应该更早就看到吗？看到就应该和自己说了啊，可他还在和自己讨论名字的事。
　　老师……已经淡定到这种境界了吗？
　　少年呆呆想着，然后，随着外头的光透到管道里的越来越多，适应了这些久违的光之后，再次看向卷，他惊呆了——
　　卷的脚没了。
　　两只脚都没了，其中一只甚至缺失了整个小腿。
　　然后，就在少年注视着他的时候，他亲眼看着卷伸手从旁边扯下一条藤蔓，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缚在他身上，然后，当着他的面，那只手也掉了下去。
　　就像一个坏了的玩具，再也支撑不住，那只缺了三根手指的手从卷的手臂上脱落了下去，然后是手臂，整只胳膊。
　　少年惊呆了。
　　卷却像没发现一般，继续向上爬着，用仅剩的一条腿。
　　他背着少年朝光的方向爬着。
　　然而，随着他们距离洞口越来越近，少年也看清那光是什么了。
　　是火！
　　铺天盖地的火光！
　　可卷却像看不见也感受不到一般，依旧继续吃力地往前爬着。
　　然后，他听到卷对自己说：
　　“我们再一起读一页魔法书吧？”
　　伸手掩住口鼻，遮住自己即将出口的哽咽哭声，少年唤出了魔法书。
　　哆嗦着伸出手指，少年一笔一划地将那一页上的文字写在卷的后背上，与此同时，卷就慢慢辨别着，将那艰深的文字翻译给少年听：
　　“……这个魔法我管它叫【一切都会好的】，这个魔法会让你一切都会好的，这是我在一次艰难的历险后得到的馈赠，希望如今的你也可以得到这份馈赠。”
　　“一切都会好的。”
　　伴随着卷的念诵，少年也在他背后书写完毕，在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时，就在他们前方，在前方的洞口处忽然出现了一个圆洞。
　　那真是非常神奇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