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入奇怪域(106)

　　楚彻沉默地看着他，像是在心里评判着什么，几秒钟后，他靠近一些，手放在了这间密闭大门的把手上，向下扭动了半分：“你不是1号。”
　　1号已经消失了。
　　从许知奚掉入那个时空陷阱开始，1号就已经彻底消失了，他可能会直接变成2号、3号，许知奚还是许知奚，但他已经是1号与其他号码的叠加态。
　　他身边的每一个人都会是1号，也不全然是1号。
　　但楚彻并不焦急，当他将时空乱流关闭后，无数个可能性都将归于原型，归到那个原本的人身上。
　　许知奚看着楚彻毫不犹豫地按开门，走近一些：“需要我帮忙吗？”
　　楚彻说：“需要，小心危险。”
　　“来吧。”
　　屋门开启的瞬间，门里的场景让楚彻和许知奚不约而同后退了半步。
　　许知奚看着屋子中的场景，讶异地睁大双眼，抬起手隔空测量了几下，问：“这就是时空跃迁的装置吗？”
　　高达五米的房间中，四面墙壁上铺满显示屏幕，像是在这片空间中搭建出了一个密闭新世界，而正中央是高达屋顶的一座高塔。
　　高塔的正中央挂着一个类似于卫星地图的东西，许知奚看不懂那上面的文字，看起来是用来定位跃迁标记点的。
　　“他想要跳转到五年之后。”楚彻勉力解读着那地图上的定位。
　　许知奚试图使用他身上的设备对外界进行联络，但很快发现他的设备是一片乱码，他转头去看楚彻的，见对方已经将口袋里的眼球放了出来。
　　许知奚又皱起眉看那高塔：“这东西要怎么拆？你会吗？”
　　钟卿曾经给一叶方舟传递了不止一次消息，其中就包括这个跃迁设备的基本使用方式，后来事发，联合政府扣留下0787的研究员，问清了这套设备的常规用法，可没有人知道如何终止对未来的跃迁，韩清和没有和任何人透露过这个计划。
　　基本使用的说明书上一共标明了四套公式，按照研究员所说，这是这套设备的底层逻辑，变出花来也离不开这四套公式，无非是不知道用哪套。
　　楚彻站在原地，想了几秒后才说：“等吧。”
　　“等什么？”
　　楚彻不欲多言，只是找到一个地方坐下，说：“等其他的我们来验证如何解除时空跃迁。”
　　许知奚站在一旁，摸着下巴想了想：“如果每一个瞬间的你都是这样想的，那我们就没有办法试错了。”
　　他话音刚落就微微睁大眼睛，因为他看到了一个属于自己的身影，走到了推杆边，依照说明书按下了第一串编码。
　　很不幸，这一番操作并没有取得很好的成果，高塔传输筒发出巨震，颤动几下后便停止。
　　又过了几秒，这一次轮到楚彻。
　　一个来自不知何时的“楚彻”站在刚刚已经剧烈颤抖过的高塔前，选择了另一套操作公式。
　　他们没来得及观察高塔的情况，身影已然消失。
　　许知奚正看着入神，就听到身后的楚彻本尊说：“都不对。”
　　“是不对。”许知奚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得皱起了眉毛。
　　刚刚虚影中的人只实验了四套公式中的两个，剩下的两个按理来说会由他们两个来尝试，可如果这两个是正确的操作方式的话，他们也就不会看到未来的他们仍然留在这里尝试。
　　逆向思维，这也就说明眼下的这套设备使用当前的方式是打不开的。
　　不是底层逻辑吗，这也需要排列组合，是不是有点太随意了？
　　“我刚才从楼上看见韩清和下去三楼了，要不去问问他？”许知奚问，“你有遇到他吗，没弄死吧？”
　　楚彻扫他一眼此时还干净的双手，说：“快死了，不过会有一个你去帮他留一口气的。”
　　“韩清和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出现，他如果是时空穿越者，不赶紧离开这里吗？”
　　这一句话落下，连着许知奚自己也愣了。
　　屋子内一时间陷入安静。
　　“他可能走不掉了。”楚彻突然说。
　　“是，他应该走不掉……”许知奚刚刚吐出这几个字，身影就迅速消散在了空中，如无数个重叠时空里的自己一样。
　　楚彻看着他消失的地方。
　　韩清和已经走不掉了。
　　早在几天前，0787为了防止一叶方舟向过去跃迁传递信息，早已关闭了所有可以使用的跃迁点。
　　韩清和刚刚去配电室，是因为配电室里有可以打开所有跃迁标记点的机关。
　　选择那小小的跃迁储存卡，而不操纵这台性能更完备的设备——
　　楚彻抬头，看着这个像是直入云霄的高塔。
　　——它可能早已经被破坏运行了。
　　被那个第一时间赶到这里的“01”许知奚按下了暂停键。
　　许知奚又不是什么大善人，平白无故救韩清和一命，他总得讨点好处，这个好处说不定就是关停这台设备的方法。
　　时间在此不再是线形，“01”许知奚先关停了设备，这才逼得韩清和去配电室，因而才在配电室门口遇到了楚彻。
　　楚彻早在最开始就见过满手鲜血的许知奚，知道对方一定会来善后救下韩清和，因此下手肆无忌惮，险些把人砍死。
　　而濒死的韩清和却遇到了还不知晓关停设备方式的“01”许知奚，苟延残喘的韩清和给了许知奚威胁他说出关停方式的机会。
　　一个荒谬的闭环与错位时空，可这错乱是韩清和自己引起的，苦果自食，报应不爽。
　　不知道那时的韩清和躺在自己的血泊中，听到许知奚问他“怎么关闭跃迁装置”这个问题时，心里在想什么。
　　是他告知许知奚的这个答案害得他落得此刻下场，一切都是因果轮回，可他不得不说。
　　既为了讨命，也因为他知道这已是既定的事实了。
　　他肯定告诉了许知奚答案，不然他不会狼狈地倒在这里。
　　在这场闭环陷阱里，许知奚必须确保闭环的完整性，他不能直接关停跃迁设备，设备一停，时空乱流结束，许知奚就没有办法做到利用时空重叠完成这场对韩清和的前后围堵。
　　所以他只做了关停设备的前两个步骤，留下最后一步给楚彻。
　　而楚彻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
　　他走上前去，按照刚刚他所看到的未来自己的虚影的动作，按上了最后一枚按钮。
　　只听嗡嗡几声响，明亮的屋子骤然间暗下来，像是整座城市都受到这超负荷运转的高塔的影响，再也支撑不住，啪一声就此熄灭，彻底变成一堆破铜烂铁。
　　成了。
　　嗡鸣还在继续，环绕着整个0787的实验基地。
　　供给支持这个跃迁总装置的附属设备太多，此时骤然间毁掉接收端，整个基地都像是刚刚烤出炉的菠萝派，滋滋冒着烟，碰一下就能把人烫出一个水泡。
　　这个基地有危险，必须立刻离开。
　　楚彻没有犹豫，转身便走。
　　此时整片空间里再也没有虚影，一切时间乱流与空间重叠都消失不见，这个空旷的基地里没有第二个他了。
　　楚彻并不着急，他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许知奚。
　　他以最快的速度下楼，这一次没有遇到鬼打墙。
　　楚彻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
　　一楼的大厅不复刚刚的灯火明亮，此时一片昏黄，灯管噼啪作响，仿佛下一秒就会崩裂开。
　　楚彻走到他记忆中的那个位置，站定，低下头。
　　他看着自己的脚下，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但他知道在一个小时之前，在他所站的这个位置上，有一个来自白河的眼球，咕噜咕噜滚到了他的脚底下。
　　原来在一切的开始，在那一瞬间，他并没有真正看到那个眼球，只是在依照记忆望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而已。
　　楚彻又循着回忆中自己的模样，抬起头，向身旁看去。
　　许知奚就站在他的不远处，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他的手上全是血，那是给奄奄一息的韩清和包扎留下的血迹。
　　他们站在终结了混乱时空与交叠空间的濒临崩溃的基地里，遥遥望着彼此，正如他们方才进来时所看到的那样，一切有始有终，环环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