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豪礼三千万(52)
许父回来看到后嫌弃的不行,说什么也不肯戴许星桥做的那个,缠着许母重新又给他做了一个。后来许星桥想起来去问,许父就没好气地说“你做的那玩意那么丑,不扔我还戴着等我手下那帮兵笑死我不成”。小孩子忘性大,许多年过去连许星桥自己都不记清曾经那个香囊是何模样,又被许父糊弄他扔到了哪里。
经年过去,当年的那个香囊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和一个父亲嘴硬不肯说出口的挂念,横生生落在许星桥眼前。
许星桥抬不起眼。
他听见身后士兵挥舞着什么朝他袭来的声音,但他没管,任由棍棒打到他的身上,士兵的长戈扼着他的脖子,逼迫他跪倒在地。
他没力气管了。
铁骨铮铮曾经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小将军跪倒在地。
弯了脊梁。
新皇高高在上,满意地笑起来,坐在龙椅里笑的直不起腰,挥挥手让人把他带去了地牢。
许星桥从来没来过皇家私牢,官场上的腌臜事他父亲和陛下从来不让他碰,从前他在邑都的任务就是当好一个纨绔子弟,所以他不知道这座皇城下有这么一座地牢,黑的令人害怕。
也许是罗晟故意想营造这种幽森的氛围,没让宫人点灯,只举着火把领着他们朝前走。血腥味顺着模糊的火光灌进许星桥的鼻子里,两侧传来的哭喊和求饶声一路都没断过。许星桥被人半押半拽着走过无数间关着血肉模糊都已看不清人脸的牢房,终于来到了这座地牢最里面的房间。
许星桥几乎是在看清地上躺着的带着朱钗的人是谁的一瞬间惊呼出声,不顾横在他脖子上的刀就想往里冲:“皇后娘娘!”
“太后。当然,封不封她太后还得看朕心情。”站在一旁把玩着手里银刀的罗晟让人把许星桥压住往后退,看着许星桥脸上的痛苦神情噗地一声笑出来。“许将军,别光盯着地上看啊,你抬头看一眼,看还能认出来你的故人吗?”
许星桥抖着手视线上移,下一秒被眼里的画面刺的险些跌倒在地。
“怎么会......怎么可能......”
牢房里有一根浸满了血都看不出原本底色的木桩,上面绑着一个人。那人浑身带血,露出来的皮肤上全是刀痕翻卷,几乎看不到一块好肉。但这还不是最令许星桥感到齿寒的,许星桥张着口,看着那被绑着的人空荡荡的双腿,一句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记得那人曾经驯服最烈野马的模样,也记得那人为了哄他开心抱了一窝兔子站在他床头的模样,记得他曾经为受苦百姓仗义执言。他曾经是天之骄子,是最严苛的先生也满意的好学生,是邑都人人称赞的东宫之主,是......
“太子哥哥......”
许星桥很多年都没再喊过这个称呼,但他一开口,绑在柱子上的人就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微微动了动头。
“他要是再不说出遗诏在哪,我就要把他做成人彘了。”罗晟看着柱子上人的动作挑了下眉,原本挂着笑的脸慢慢阴沉下去,过了一会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蓦地笑开,拿着他的银刀踱步到许星桥旁边,让人故技重施把许星桥押倒在地,在许星桥含着泪光的眼边笑道:“但我能给你一个救皇后和救你父亲的机会,甚至只要你办到了,我也可以饶他一命。”
“我听在北地监视你的密探说,你好像和周国的一位姓宴的将军走的很近啊。”
第52章 那是他最后一个春天
牢房幽暗,发着光的火盆发出噼啪的响声,石墙上被重新挂回的刑具发出叮铃的摩擦声,在刺耳的喊叫和求饶声中显得格外不值一提。
石柱上绑着的人两腿空空,淋漓的血顺着没愈合的伤口和药物的涂抹痕迹一路往下流,和地上一遍一遍干过又重新洇湿的红色印迹重合在一起,明晃晃地摊在许星桥面前给他看。
石柱上的人醒着,但没睁眼。
跪在地下的许星桥也很清醒,却不敢抬眼。
满场寂静无声,只有穿着带血龙袍的人捏着那把小银刀笑起来,如同恶魔低语一般在许星桥耳边蛊惑道:“许将军,不想抬头看一眼从小照顾你的好哥哥吗?”
“我在老皇帝身上割了十二刀,削到最后就剩一双白骨了,可是你的太子哥哥还是不肯说出他把遗诏藏哪了。”罗晟在说到“哥哥”两个字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也说不上脸上是什么表情,只抬头看了一眼绑在柱子上满是血污的人,又垂下头装模作样的对许星桥叹道:“所以你看许将军,什么父慈子孝兄弟情深都是假的,在唾手可得的绝对权力面前,往日里清风霁月的太子殿下不也舍不得放手吗?”
许星桥没反驳太子不想交出遗诏只是不想江山交到这种人手上,他知道俯在他耳边的这个疯子心里一清二楚,只不过是为自己杀父伤兄的行径找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他没说话,也没什么反应,罗晟大概是觉得在他身上找不到什么乐趣,干脆站起身,望着那柱子上绑着的人,冲许星桥勾了勾手。
“这么久没见,你不想和你的好兄弟问个好吗?”
许星桥开始以为罗晟是在跟他说话,直到他咬着牙抬头望过去,才发现罗晟直勾勾望着的,是柱子上绑着的紧闭着眼睛的太子。
太子从一开始就闭着眼睛一言不发,若不是他微弱的胸膛起伏和鬓角发着抖的动作,很难让人相信他还醒着,而不是一命呜呼或者晕了过去。
罗晟说完那句话许久,也不见柱子上的人有什么反应,一旁服侍他的宫人冷汗都下来了,他也不急,耐心地在原地盯着太子等了好一会,才等来了木桩上的人睁眼。不知道是不是许星桥神经过于紧绷的错觉,他觉得太子睁眼的那一刻,罗晟脸上的反应与其说是满意,不如说是一种果然如此的讥笑。
但许星桥离开宫闱太多年了,他连罗晟这个四皇子都不认识,更别提知道这人和太子的纠葛,只能怔怔地看着太子慢慢睁开眼睛,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那一刻许星桥心里想了很多——我该跟他说话吗?我是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观察他是不是要给我交代一些什么话?他会跟我说什么?告诉我四皇子要的那个传位昭书放在哪吗?可我知道了又能做什么?父亲生死不明,朝中旧部我都不认识,我该去找谁才能救他们?我走的时候没跟宴舟告别呢,我......还能活在走出这座宫殿吗?
许星桥大脑一片空白,不是什么都不想的那种空白,而是什么都没法想的茫然。他神情怔愣,看着太子动了动干裂发白的唇,注视着他,在呼吸的热气间微弱地说着什么。
他听不见,于是扛着满肩胁迫他的刀,艰难地撑着被棍棒打下已经疼的没了什么知觉的双腿站起来,在罗晟“不用拦着他,让他过去”的声音里,浑身发着颤凑到被绑在柱子上的人面前,连眼都不敢抬,只问道:“你说什么......殿下?”
“殿下”两个字是许星桥能给那已经没了双腿、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下半辈子都不可能再站起来的、曾经出类拔萃的人最后唯一的体面。
太子似乎轻轻地笑了一声,但那一声恐怕除了他自己没人知道是什么意思。他看着许星桥绷紧的脖颈和努力克制着流露出害怕和慌乱的眼神,微微提着唇角,把他从头到尾最想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若不是他嘴唇一张一翕的动作缓慢而艰难,还伴随着强压着痛苦的呼吸,那简直像是家常闲谈中的随口一提。他说:
“小......小玉......天冷了,下回别......别穿这么单薄了。”
地牢里似乎连空气都是掺着血令人窒息的,许星桥的心神从他看见刘公公死在自己面前时就像风筝断了线,飘的无踪无际,一直到刚刚其实都处于一种“我是谁我在干嘛我怎么会出现在这”的茫然中。如今太子的一句话就像针一样刺进了他脑海中,后知后觉的巨大痛苦、悲怆和排山倒海的愧疚感朝他袭来。
许星桥的眼倏地一下就红了。
那一刻许星桥思绪繁杂,好像人生过往二十多年所有经历成就都被一一推翻,逐一被打上了“一文不值”的标签,把他引以为傲的一切都碾成粉末,把他曾经那颗敢于天地叫板的少年心血淋淋地拿出来,用力地捏碎,然后嘲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