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以后(15)
两天后,谢慈来到无涯山,李青衡安置好他就要离开。
他离开的时候,谢慈站在高大的石门边上,默默看着他们的背影。
“还有什么事吗?”李青衡回头问他。
谢慈沉默地看了他许久,最后摇了摇头。
谢慈就这样被留在无涯山上,本来他的性格就被教得会讨人喜欢,加上还有一张好看的脸蛋,格外讨得师父和师姐们的欢心,然而也正因此,无涯山上的师兄们很看不上他。男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他们觉得这就是个小白脸,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就凭几个笑话就能逗得师姐们笑得花枝乱颤,今天给他送点心,明天又给他绣荷包,还要带他一起下山玩,凭什么啊?
师兄们一个个的眼睛红得跟个兔子似的,他们没办法打动师姐,就只能找谢慈出口恶气。他们对他整日阴阳怪气,三天两头戏弄他,将他的衣服藏起来害得他早课迟到,在他的饭菜里加各种乱七八糟的调料,或者是往他的被褥上泼冷水……
谢慈扭头就把这些事告诉了他的师父,当日李青衡特意为他选了一位脾气很好的师父,但脾气太好也不完全是一桩好事,他不会待谢慈过于严苛,同样也不会严厉教训其他的弟子,他在晚课结束的时候说了几句师兄们间应当互相帮助,和睦相处,罚他们扎了两个时辰马步,然后就把这件事这么轻拿轻放给过去了。
虽然师兄们受得惩罚不重,可谢慈的这一行为还是激怒了他们,师兄们认为他们只是同谢慈开了几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可他居然敢向师父告状,现在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欺负。
谢慈也想过反抗,只是他们人多,他小小的一个很难占到便宜,直到他被折腾得腿伤复发,才过了几天安稳日子。谢慈开窍了,没想到这种老套在招数在无涯山也是好用的,之后他一听到什么风吹草动,就装腿疼,然后就可以不用上课,安安心心躺在小屋子里,不仅那些师兄们要被师父教训一顿,不敢再来欺负他,还有许多师姐天天给他送好吃的,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舒服了。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谢慈无意间听到师兄们说他要是再敢装病,就把他的另一条腿也给打断。他不知道这些人说的是真是假,也不想亲身上阵实验一下,他在无涯山上待够了,这里根本不像赫连铮说的那样好,他想下山去,干回自己的老本行。
结果下山后没走出多远,谢慈就从过往的行人口中得知如今秦家还在派人四处寻找他的下落。他不得不感叹,真是太有毅力了这些人,有这时间兔子都能生三四窝了。
他不敢到处乱走了,毕竟在无涯山最多再被欺负几年,可要是被抓回秦家,他这条小命多半是保不住的,他对生死没有畏惧,只是想到这世间还有很多他没吃过没玩过的好东西,心中不舍。
当天下午,谢慈就灰溜溜地回到无涯山上,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这人能屈能伸,也不是没向那些师兄服软,只是他道歉的时候总有师姐路过,师姐们会毫不犹豫地护着他,同时对着各位师兄怒目而视。
即便谢慈在那里一再道歉说都是自己的错,师姐依旧没有给对面的师兄一点好脸色。
如是种种,师兄们更觉得他是个小人,没有骨气就算了,还整天跟他们玩阴的,真叫人看不起。
谢慈没办法了,他只能安慰自己优秀的人总是容易遭到嫉恨,幸而有师姐们愿意护着他,无涯山上的日子勉强还有那么一丁点的甜头。
师姐们待他越好,师兄师弟们就越是敌视他,无涯山上男弟子的数量要远远多于女弟子的,且男弟子与女弟子是居住在不同的山峰上,所以谢慈一天中的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同师兄们在一起的。
每次谢慈被欺负了,都会蹲在墙角安慰自己,秦家还能找他一辈子?总有一天他要离开无涯山,找个自由自在的去处,到时谁也欺负不了他,谁也管不得他。
只是离开无涯山对现在的他来说太过遥远,他也不能整天靠着做梦来混日子。被欺负得多了,也让谢慈渐渐摸索出解决这一问题的方法,那些个师兄们到底还是没能脱离了低级趣味,他们尤其喜欢看自己被戏耍得一瘸一拐出丑的样子,跟赵家的那位小少爷一样。
谢慈不能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世人实在无聊,不过既然这么做能够让自己过得舒服些,他也不介意给他们演一段。
春去秋来,光阴荏苒,李青衡再次来到无涯山已是冬天,彼时大雪漫天,雾凇沆砀,天地一白,练武场上有新入门的小师弟抢走了谢慈新得的棉衣,他正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追赶,眼看着就要追到那位小师弟了,前面竖着一堵高墙,是条死路,可那小师弟却是回头对他促狭一笑,然后双手攀上墙垛,眨眼就爬到墙上,他居高临下地俯视谢慈,像只骄傲的小公鸡。
谢慈站在下面仰头看着墙上的人,他的腿一抽一抽的疼,他缓缓走到一侧,扶住木桩,佝偻着腰大口喘气,那张小脸不知是累的还是冻得通红通红,细细霜雪落满睫羽,他的眼睛上蒙了一层薄薄水雾。
不远处许许多多的无涯山弟子围成一团,指着他哈哈大笑。
谢慈低下头,想着折腾完这一场,接下来应该能轻松一段时间了。
第12章
无涯山的一位长老陪同李青衡一起过来的,他没想到刚走过来就看到这一幕,虽然说谢慈没有深厚的身份背景,可毕竟是李青衡亲自送来的,让李青衡一来就看这个,多少是有失他们无涯山的身份了。
长老知道弟子们经常打打闹闹,他们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上,只担心李青衡第一次看到可能不会高兴,长老想了想,开口说:“他们师兄弟们开玩笑呢。”
李青衡嗯了一声,那表情无甚变化,他身后的赫连铮的眉头倒是立刻皱起来,哪有这么开玩笑的?那明显就是在耍着谢慈玩!
赫连铮压下心里不断涌出的火气,而远处那些弟子们并没有就此收手,有人趁着疯闹的机会把谢慈撞进雪堆里,那些个和他同龄但是比他高出不少的弟子们纷纷凑了过来,往他身上丢雪球,不久就把他整个人给埋进雪里。
日光昏沉,风雪肆虐,模糊的光影在皑皑雪地上游移,像是一群狰狞怪物,谢慈努力想要从雪堆里爬出来,却又一次次被推倒。
赫连铮看到这里,彻底忍不了了,关系好的师兄弟间不是不可以这样打闹,可那些弟子对谢慈明显没有多少善意,而且谢慈腿脚不好,不能受寒,这下回去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
他转过头对那长老皮笑肉不笑道:“这也是在开玩笑吗?”
被一个小辈这样质问,长老也有些尴尬,他咳了一声,向李青衡解释说:“这样的事我见得多了,孩子们只是玩闹罢了,他们有些小矛盾,我们这些做师父的贸然插手,反而会把事情闹大了,这样不好。”
长老倒不是故意偏袒其他的弟子,只是在他眼中,他真觉得这些算不上是大事,无涯山上的弟子有一大半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剩下的那些家里也不富裕,他们每日练武对打受伤都是常事,要是每一桩都管,他们这些做长老做师父的都要累死。
李青衡站在那里,没有应声。
长老从李青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不知他心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法,他又笑道:“而且这都是些孩子,毛都没张齐呢,再过分又能过分到哪里去?有什么事他们过两天就忘了,长大了都是好兄弟。”
赫连铮觉得掌门这话说的实在好笑,少年时都这样残害同门,没有半分情谊,长大了还做什么好兄弟?做梦呢吧!
长老有些话碍于李青衡的面子还没说出来,就有些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谢慈在里面也不是一点错都没有的。
前段时间谢慈总是喊自己腿疼,他们找过好几个大夫为他瞧过,大夫说那是从前留下的病根,每逢阴天雨天都要疼上一阵,那是没办法的事了。
而谢慈在晴天也喊自己腿疼,大夫检查不出其他的毛病,长老亲自去询问,几句话下来他就知道谢慈是在说谎。
这孩子是实在是太娇贵了,一点苦一点累都受不了,在无涯山这么久,到现在连一套拳法都没学好,若是平日里不小心碰到哪里,那更不得了,他接下来几天都不会来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