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只大橘不会修仙(11)
少年手劲儿不大,这个举动只显得亲昵,程梓也就没拒绝。
他对孩子和小动物一向宽容。
大青牛站在两人背后,用慈爱的眼神静静凝视着他。
这时,姜家的门突然打开,柳娘子背着个竹筐走出,正巧看见王云离把程梓的脸当面团揉的举动。
王家小儿子是出了名的正经小郎君,乍然见到他露出如此孩童心性,倒把柳娘子看得愣了一下。
与此同时,王云离笑容一僵,随即唰地站起身来,绷着小脸认认真真给她行礼:
“柳娘子,早。”
“早。”柳娘子笑呵呵地点头,顺手把程梓捞上肩膀,“小云离吃早饭了吗?我这儿蒸了包子,给你两个尝尝吧?”
说罢,热情的柳娘子便反手从竹筐里摸出一个荷叶包,打开来,里面是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肉包子。
“不……”
王云离面皮薄,摆摆手正要拒绝,却见程梓立起身,用两只前爪捞过荷叶包往他怀里递。
小猫爪子不大,荷叶包拿得颤颤巍巍的,王云离怕他躺着又怕他摔了包子浪费粮食,赶忙接过。
“喵呜喵。”
程梓舔舔爪上的油渍,冲他点点下巴。
王云离抱着荷叶包,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程梓又看看柳娘子,最后在后者的连声劝说下收下。
“多谢柳娘子,也谢谢橙子。”他小心地拢好荷叶包,朝东边出镇口一指,“阿爹去田里捉泥鳅了,你们跟着我家的大青牛往那边走,就能找到他。”
“好。”柳娘子点头应下,走之前嘱咐道:“包子趁热吃,凉了口感会变差。”
王云离笑了笑,点头道:“嗯。”
……
晨曦破晓,朝霞如焰。
天色大亮之时,程梓蹲坐在大青牛的背上,与柳娘子和王家大郎一起入了县门。
云水县。
天边云山层叠,县外溪水环绕。风景优美,名字也起得好。
不过,有个颇具诗意的名字,不妨碍云水县里处处是烟火气的热闹。
挑担的货郎、卖凉茶的小摊,街上桥上的行人,树底水底的虫鸟。
人间红尘百味,皆付草木之秋,因此平凡而壮美。
程梓坐得端正,脑袋却不住地左转右转,四处逡巡,新奇景象多得让他觉得一双眼睛属实是睁少了。
他看到挂着蓝色布帘的客栈,小二引着下马的客人走进店里,满脸笑容洋溢。
听到高高的茶楼里传出说书先生慷慨激昂的讲述,以及底下听书的百姓一阵阵鼓掌声和叫好声。
发髻雪白的老妇人在街边卖着馄饨汤圆和小笼包,有顾客过来,未语先笑,慈祥和蔼。
小孩子举着风车在街上跑来跑去,街头巷尾里适时传出父母的呵斥,然后他们便耷拉着脑袋溜回去。
杂物店内,外地来的老板把一桶水倒在门前冲洗灰尘,对门草药铺的老大夫急急忙忙出来让他帮着扫一扫自己这边,然后提着药箱匆匆跑向病人家。
那健步如飞的样子,令得正值壮年的程梓也不禁叹为观止。
什么叫老当益壮啊?
战术后仰.jpg
程梓坐在牛背上,恍然间明白了当年张择端画《清明上河图》时的心情。
红尘百态往来反复,但每一瞬间的定格都足够瑰丽,记下来,就是千古遗音、青史传唱。
他正走在历史里。
程梓仰起头,在和煦的风里眯了眯眼,心念通达。
“没想到啊,才过去两年,这里就恢复得这么好了。”
倚在牛车边沿,柳娘子举目四顾,笑吟吟地感慨道。
王大郎沉默点头,虽不言语,淡漠的脸上也流露出几分慨叹。
柳娘子知道他的性子就这样,也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说道:“听说这里治安也不错……”
话音未落,就在这时,牛车侧前方突然冲出来一道身影。
敏捷得像小豹子一样的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飞扑,就把牛背上感慨万千的程梓一把薅下来揣进怀里,旋即趁着所有人和被薅走的猫都没反应过来时,拔腿就朝人群最密集的桥上跑。
直挺挺糊到少年胸口,差点摊成黄金南瓜肉饼的程梓:“……?”
他的速度比王大郎鱼篓里的泥鳅都快,不仅快,而且灵活机敏,几个腾挪的功夫,三两次呼吸的时间,就抱着程梓跑得不见了踪影。
王大郎眨眨眼,语气来带着一丝丝的迷惑:“这里……治安不错?”
“……”
柳娘子怔愣片刻后,双手捂着脸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
“我的猫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9章 庭院
男孩七拐八绕,很快便挤出桥上密集的人群,冲进一条入口隐秘的巷子。
程梓趴在他胸口,四爪抵着他瘦弱的胸膛,被他纤瘦却有力的手臂死死勒着,身上隐隐作痛。
不过,在弄清楚状况之前,他没有贸然出声或挣扎,只是暗暗记下了男孩一路跑过的轨迹。
片刻后,男孩停在巷子尽头一处破败的庭院门前,气喘吁吁。
“喵……”
程梓喊了一声显示存在感,同时扭头望向庭院,只见那红漆实木的大门破了个不小的豁口,徒劳地虚掩着。两只黄铜门环锈迹斑斑,却有人在上面圈了两个小花环,红花绿叶交相辉映,在死气沉沉的房屋上增添了几分生气。
男孩喘匀了气,抱着程梓走上台阶,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见状,程梓下意识别开头,躲避意料中的尘土飞灰,熟料钻进他鼻腔的却是一阵携着花香的清风。
这是……
程梓定睛看去,只见那不大不小的庭院里并没有他料想的陈旧破败,反倒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青石铺成的小路上还洒过水,水色洇染至道路左边的菜田,右边的花圃,然后延伸向水井。
井边坐着一名青衫先生,捧着书念《三字经》。五个孩子围绕在他身旁,一字一句地跟着读。
朗朗书声,悠悠长风。
程梓眼神忽的一恍,自己也不明白刚才心里头闪过了一丝什么情绪。
男孩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一手紧紧搂着他,另一手整理衣服、头发,确认身上一丝不乱,才略显紧张和局促地走向青衫先生的所在。
至于程梓怎么知道他正在紧张局促……
因为他顺拐了。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义……”
先生读到这里,倏然心有所感地看向男孩,这一眼温和平静,却带着无端沉重的压力,将他的脚步钉在原地。
“先、先生……我来拜师学艺!”
男孩一咬牙,突然直愣愣地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上,发出让程梓跟着幻痛的闷响。
大橘猫替“掳走”自己的人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青衫先生的眸光敛了敛,并不立刻回他的话,而是转过头,温声询问其他孩子记住方才教的那几句了吗。
孩子们原本正好奇地打量男孩,目光时不时扫过程梓,但一听他询问,马上就乖乖坐正点头。
先生微笑着点头:“好,你们先去一旁温习,我等一下检查背诵,再教你们写这几句。”
“是!”
孩子们齐齐应了一声,也不看程梓和男孩了,拿着书小跑到廊下,开始低声诵读。
安置好学生,青衫先生方再度转身,生得磊落的眉眼端肃沉静,姿态超然,如同山野闲林里遗世出尘的鹤。
男孩仍然跪着,挺得笔直的背脊却在他的注视下不断下弯,仿佛正在承受无形的压力。
程梓毫无感觉,反而奇怪男孩怎么出了一脑门汗,身体也在颤抖。
“你抢了别人家的猫,是想送给我当做束脩礼?”
青衫先生凝视他良久,终于不紧不慢地问道。
程梓惊愕地瞪大眼——他怎么知道我是被抢来的?不对!束脩礼为什么是送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