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为王(170)

　　在安东打了一个口哨后，一条条蝎尾从地下冒出来，迎风招展着，亲昵地蹭着安东的衣角。
　　得到许可后，无数巨狼冒出来，瞬间将空荡荡的山洞挤得满满当当，连带着原本潮湿的寒意也被驱散。
　　巨狼们从各处叼来稻草，熟门熟路地将这里铺成了一个窝。少年率先被它们拱着躺了上去，然后一群毛茸茸挤成一团，像叠成一摞的抱枕。
　　洞外，天上缓缓积累起阴云，似乎预示着今夜将下起暴雨。
　　回到虫巢的银鞘刚结束述职，看着外面乌云沉沉，下意识皱了皱眉。下一秒，他就被人叫住了。
　　“银鞘大人，有新的指令。”一名虫族恭敬地将一封信件递给了他。
　　银鞘一眼就看出，那是由候选者亲自通过的指示，他当即打开，飞速地扫过一眼，眸光一凝。
　　“哟，银鞘！你回来了？”远处响起大大咧咧的声音，银鞘指尖一动，手上的信件便粉碎成渣，簌簌落下。
　　送信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不远处缓缓走来的两人。
　　“奥辛……琉焰。”银鞘神色如常地跟两名同僚打了个招呼，并没有什么热情的表示。
　　奥辛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位年轻新贵对别人爱答不理的傲气，他咧嘴一笑，“明天的仪式，两位多多指教了。”
　　银鞘对上奥辛的眸子，对方朝他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微笑：你也收到信了，对吧？
　　信……银鞘想到了刚刚看见的内容——[琉焰或有异心。明日仪式的治安工作交由你们三位，必要时刻，可以与奥辛联手擒下琉焰。]
　　一直以来，母巢的安全系统都由琉焰管理，这次破天荒地多了两个人跟他一起工作，银鞘不信对方没有察觉。
　　银鞘的目光一瞬间跟赤红色双翅的虫族对上，然后，他从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某种极其熟悉的东西——动摇。
　　如果是以前，银鞘还不会这么敏感。如今，纯粹是因为他现在也有同样的东西——是对候选者、对一直以来服从对象的动摇，继而衍生出的迷茫。
　　奥辛看了眼心不在焉、仿佛一直在思考着什么的琉焰，趁着对方不注意的空隙，冲后方的银鞘对了个口型：
　　看出来谁是自己人了吧？
　　银鞘隔空与其对视一眼，扫过赤红的虫族，点了点头。
　　看出来了。
　　两个潜在叛徒里混进了个真货。
　　银鞘面无表情地想，得想个办法把真的干掉。
　　奥辛：？？？
　　这一夜，果然下起了大暴雨。
　　轰隆隆的滚雷在天空来回响彻，雨水像倾泻的瀑布一样“哗啦啦”地浇灌下来，厚厚的阴云里，偶尔闪过的电光将大地短暂照亮。
　　养精蓄锐，静待着明天来临的安东，在雷声中被吵醒。
　　“咚、咚、咚……”一下又一下，仿佛心跳的声音，与安东自己胸膛内的砰动重叠。
　　这是安东谁都没有告诉的事情——从他的本体来到这里，见到远处的母巢开始，他就一直能够听见另一个低沉又微弱的心跳声。
　　即使现在雷声不断，那微弱的声音依旧奇异而稳定地传达到他耳边。
　　安东跨过一堆熟睡的毛茸茸，独自走到洞口，隔着密集的雨帘，望向那个在黑夜的暴雨中越加肃穆庄严的巨大巢穴。
　　“……是你在呼唤我吗？”安东望着遥远空中悬浮的母巢，轻声喃喃。
　　后方忽然传来“窸窣”的细响，安东回过头去，发现一只毛发卷卷的幼狼正望着他。
　　睡眼惺忪的幼狼强打起精神，呜咽了一声：“……王？”
　　安东走过去，将其抱起，安抚地顺了顺毛，“我在这里，抱歉，吵醒你了。”
　　幼狼摇了摇头，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忽然小声地问：“您会离开我们吗？”
　　安东的动作一顿，低头看向它，“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您好像对虫族很在意……”巴掌大的毛团子终于露出了一直以来的不安，“大家都很害怕您会离开，只是多鲁鲁不让我们问，不许大家打扰您。”
　　多鲁鲁是那只最强壮的混血种，一直以来都沉默地守护在安东身边，很多个夜晚，安东都是靠在对方毛发浓密柔软的狼躯上睡觉。
　　“不会哦。”安东轻轻说，“我现在是你们的王，以后也会是一直是。”
　　幼狼闻言，肉眼可见地变得开心起来，但还记得压低声音再欢呼道：“您放心！等我们找到了失落沙漠里的绿洲，一定会建立起比虫族更大、更漂亮的巢穴！您会成为比谁都风光的王，混血种会成为最强的种族，您就是最强的王！”
　　安东笑了起来，“好啊，我期待着。”他拍了拍幼狼的身躯，“不过现在，你该先睡觉了，这样才能好好长大。”
　　在安东的安抚中，小卷毛果然很快困顿了起来。
　　细细密密的雨水偶尔吹进来几缕，冰冰凉凉的，却将夜色衬得更为静谧。比起寒冷的外面，这个洞穴内始终柔软而温暖，犹如最初的温床。
　　安东渐渐的也跟着阖上眼，在雨声中，在一下比一下清晰的那道心跳声中，缓缓进入了安眠。
　　一夜无梦。清晨大雨散去，空气无比清新。
　　可这份安逸的宁静，却很快被一声响彻天地的号角打破。
　　在象征集结的号角声中，虫族终于迎来了这个无比重要的日子。
　　在安东的视野中，天空呼啸而过无数虫群，它们像铺天盖地的夜幕，比昨夜声势浩大的暴雨更加可怖。
　　数也数不清的虫族从四面八方涌向母巢，然后悬停在天空之上，像一支支静候审阅的军队。
　　无与伦比的压迫感，让所有生灵都不由自主安静下去。一些小动物躲回自己的窝，害怕地露出一个脑袋仓皇张望着。
　　下一秒，母巢重组变形，原本的魔方之上，展开一个巨大而广阔的平台。
　　一位接着一位高阶虫族乘坐升降梯出现，安东出色的远程视力，让他从里面看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相信，所有人都知晓，今日会是一个注定伟大的日子。”
　　此时开口说话的，正是科学院的院长桑特思，他的声音随风飘出，无限放大。
　　“在漫长的等待期之后，整个虫族终于将迎来属于我们的‘王’——”
　　随着桑特思的话语，所有虫的情绪被肉眼可见地调动起来。
　　越是强大的虫族，拟态就越是精致。高阶虫族百年难得一遇的齐聚，哪怕驻守最远边境的也被召回。
　　此刻，这些有着非人气质的高阶虫族们，破天荒地露出了生动的神态，目光炽热，一瞬不错地盯着平台最中央的位置。
　　比起他们的紧张，安东姿态轻松地倚靠着穴壁，有的没的在想：这可真是奢侈的阵容，如果在这里看见这一幕的是兽族，恐怕会如临大敌，以为对方在酝酿什么超级恐怖的阴谋吧？
　　话说那些沙民既然有手段潜入到这里，那其他废弃补给站也可能有人，并且正在见到这一幕。
　　在万众瞩目中，最中央的平台终于升起。在上面，立着一个茧。
　　在那个茧出现的刹那，所有虫的呼吸明显放轻了。
　　院长桑特思恭敬地来到茧前，眼底闪过一抹精光，冲里面的存在道：“候选者大人，这个茧能够最大程度地加持您的精神力，让您与母巢同调。”
　　“现在，请您在茧内闭目凝神，摒除一切心绪中的杂音，去寻找母巢的声音……”
　　那边桑特思在谆谆教导，安东却一脸疑惑——
　　咦？原来听见母巢的声音这么难的吗？
　　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骚扰”安东的心跳声，至今已然在他耳侧声如擂鼓，仿佛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注意力。
　　虽然不会给安东造成伤害，但吵闹也是另一种程度的困扰。
　　桑特思：“如果您听见了，就请将自己的心跳与其调整至同一频率……”
　　他波澜不惊的语气，是另一种层面的胸有成竹——在过去他们已经私下进行过无数次模拟实验，在今天，不论是血统还是基因，FZ-5000号都无限接近理想状态，母巢绝对只会被他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