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摘下了他的小犄角(317)
生怕小殿下身体出问题,王师放柔语气,轻声呼唤,小魔王回头,正对上父亲关切的眼神。
他安全了,只是又有些怅然若失。
魔王用披风将自己的孩子笼罩,灌下珍贵的治疗药剂后,抱到雪域龙的龙背上。小魔王裹紧披风,寒风呼啸,比平时更令他觉得寒冷。
“父亲……”
他低声说道。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好的梦,只是记不得了。”
魔王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拜托王师看顾小魔王,骑兵队伍沿原路返回。魔王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奥菲的人居然动了杀心,自己的孩子发生了如此严重的魔力暴动,这一次,他不会再轻轻放过。
那便分开吧,对谁都好。
跟随魔王的队伍回去时,小魔王想要回头,不知为何又忍住了。王师一直在他身边,时刻留心他的状况,见状问道。
“害怕那片区域,害怕回头吗?”
小魔王轻轻摇头。
“我不害怕,老师。”他说道,“只是有一种感觉,不该回头,而应该前进。”
“只有前进,我才能……”
可小魔王一时又说不出才能做什么来。
那么,就前进吧。
前进……前进……只要一直前进……
好像有谁同他约定了,要在未来的某个时刻相会。
***
“……陛下,我认输了。”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车中的魔王缓缓睁眼,车厢内有淡淡的高雅的香雾弥漫,近手的位置,摆放着茶杯和精致的点心。西域富庶无比,实力强悍,魔王的出行,虽是低调访问,自然也排场盛大。
只见一名近臣满面羞惭的坐在棋盘对面,面对惨败的局面,甘拜下风。
“陛下棋力精深,立于不败之地。”
对这样的恭维话,魔王陛下并不过心,只是淡淡一笑。
“我也不是一直赢的,有过连输的时候。”
这话说完,魔王陛下微微皱眉,只是再回忆,却回忆不起什么来了。近臣只当他是谦虚,又随口谈论起近日东域的局面。
“眼下看来,东域的混乱又要持续几百年。”近臣低声说道,“苏伯比安城的城主奉行灭杀魔王候补的举措,东域……恐怕出不了王。”
魔王微微点头,表示同意。
旅途无聊,除了谈论正事,也就下棋算得上消遣。近臣又在重摆棋局,魔王则看向车窗外。
远处是连绵的火海,那是火湖,极热极荒芜之地,会游荡于其中的,只有一些无处可去的逃犯或流浪者。这些人无一不是衣衫褴褛,狼狈不堪,眼神中闪烁着对外界的渴望,却终于还是受困这片燃烧的湖泽。
然而这一次,魔王的眼瞳微微睁大,他看到一名灰袍的旅者出现在火湖边缘的小土丘上,静静望着他的车队经过。热风吹过,几缕白发从兜帽下浮荡出来,竟然近乎月亮和云彩的颜色。
魔王瞬间坐直了,顺便还把近臣快摆好的棋盘打翻。近臣从未见过如此不稳重的魔王,懵了一下,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陛下正在叫停车队。
“停下。”
威严的声音,却掩不住其中的关切。
“去问问那位灰袍白发的旅者,是否需要帮助?我见他似乎想离开火湖,也许可以与我们的车队同行。”恶魔士兵领命而去,没走出几步,又被魔王叫住。
“言语礼貌些,我并非施舍,只想援助。”
恶魔士兵:“……”
好的呢,既然是陛下的要求,他自然会用对待父亲的态度去恭敬询问。
魔王不仅叫停车队,殷勤地发出邀请,被拒绝后还不生气,给了对方足够的水和食物。做完这一切之后,他们驶上了返回卢斯特城的道路,这次出行,本来就是为了看看魔界各域局势。
回去的路上,近臣见魔王闭目养神,以为陛下是感到无聊了,想了想,他决定继续刚才的话题。
“既然东域出不了王……”
不料,魔王忽然抬眼,直接推翻了先前的论断。
“谁说东域出不了王?”
近臣有点傻,陛下刚才不是也这么认为吗?魔王摇头,缓缓说道。
“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
“东域很快就会出一位新王。”
近臣顿时紧张起来,连忙问道。
“陛下,是谁?这可是改变局势的消息啊!”
魔王颇有些心不在焉,还想着刚才的旅者,心心念念,只恨没能当场将对方请回去,回答也就颇为敷衍。
“你刚才不是见过了吗?就是与我们同行,最终拒绝了我们邀请的那个。”
近臣不明白,为什么陛下会做出这样的判断。魔王却很清楚,因为他看到了,那名旅者在离开时——
深深眺望过他的王旗。
近臣呆了一会儿,大惊失色,就要派人去阻拦对方。
东域出了王,不就能追赶他们西域了吗?!
魔王却不允许,对于即将产生的变化,反倒十分期待。
这死气沉沉战乱纷杂的魔界……
也该变化一下了。
***
安斯艾尔缓缓睁开眼,室内生着暖炉,温暖如春。
他的思绪一时还没有从回溯之中抽离出来,向旁边侧了侧头。塞罗斯正翻着一本书陪他,闻言抬眼,稍加停顿,安斯艾尔甚至看出了他的一点紧张。
“你有没有……”魔王陛下慢慢吐着字,显得非常忐忑,“揍我?”
安斯艾尔一下就笑了。
“放心吧!你小时候特别可爱,我没舍得。”
塞罗斯:“……”
是没舍得而不是没被惹生气,舍不得揍小时候的他,这仇不得报到他身上啊!说不准会把他关在房间里,拿他的犄角当目标,套个一天的圈,何等酷刑!
想到这里,他立刻起身,准备临时遁一下。
“你睡了很久,我去给你拿点东西吃。”
在安斯艾尔了然又有点好笑的注视下,他迅速撤走,等他拿了东西回来,发现安斯艾尔已经移动到了窗口。
已经是深夜,天使披着他的外衣,开窗看外面的雪景,听到房门声响后回头,白发折射了一点雪光的深蓝,令塞罗斯一下就想起他被深蓝天鹅王旗覆盖的场景。
魔王不动声色,进门之后不忘把门扣好,餐盘一放,径直走向安斯艾尔,跟他头抵头。
“羽翼纯白的天使……”他轻声说道,“你对我总是过分没有防备心,我明明……”
“比任何人都想将你拉下云端。”
如王旗般覆盖,将天使美丽的翅翼拢在掌心,彻底地拥有,再也不放这颗星离去。
门外,女仆长气势汹汹,挨个踹走城堡这一层的所有恶魔。就连王师屁股上都挨了一脚,被赶出实验室,一脸懵逼。
窗外风雪呼啸,气温适意的房间里,安斯艾尔却觉得热起来。他紧紧抓住塞罗斯的角,白发与深蓝王旗重叠缠绕间,终于溢出了一声喘息。
“……不行了。”
总是会娇惯他的魔王头一次没有娇惯他,只是说道。
“可是你抓着我犄角的手,却还很有力。”
“手能抓住,腿就能缠住。”
安斯艾尔:“???”
这、这是什么恶魔言论啊!
安斯艾尔好像做了一场被深蓝色繁花埋没的梦,梦中,他在无边的落雪的荒原上,得见另一颗星。他向那颗星靠近时,三界树下红花摇动,世界同样发出琉璃般的响声。
等他再醒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他卷着被子起身,舒展翅膀,打了个哈欠。
塞罗斯醒得要早一些,在窗边看风雪,见安斯艾尔起身,连被子卷一卷,抱他到窗边一起看风雪。
气氛一时静谧。
“我小的时候,就经常坐在这里看风雪。”
塞罗斯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款款叙述,像在讲述童年的一场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