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拉德了解地点了点头，又问：“他们都在难过，因为有很多人死去了么？”
　　“对。”我停顿了一下，叹道：“不过他们迟早有一天会从这种悲伤中走出来，因为他们还有未来很长的路要走，即使再多的苦难与悲痛，也都无法致使时间停下。”
　　“需要多久？”
　　“这就要看他们失去的是什么样的人了。”我说，“对我来说，我们这次失去的每一个队员都是嘉利米维尔优秀的部下，我会因为他们的丧生而感到惋惜与痛心，会因此而在未来的几天里哀悼。但是在这段时间过去之后，不仅是我，嘉利米维尔也会恢复过来，因为这里是军队，是最不可能避免伤亡的地方。”
　　我暂时停顿了下来，将车平稳地停放到餐室的门口，没有立刻下车，转过头对他继续说：“但是如果这次从我们身边消失的人是嘉利米维尔，我就很可能会在未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持续消极下去——那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因为无论什么人都是有感情的，或者说是自私的，我们会首先感受到我们的主观情绪，其次才会尝试着去理解其他人的想法。”
　　“战场是最容易令人情绪麻痹的地方。”我走下车，绕到车身的另一边打开车门，让他从车上走下来，接着说，“即使我认为每一个恶性病毒感染者实际上也都是人类，但是战场上从来不会区分人与感染者——对军队来说，任何一个会对国家以及平民产生威胁的存在，都是敌人。”
　　我沉默着关上车门，然后拍了拍他的手臂，重新微笑起来，说：“这些事情虽然所有人心里都清楚，但说出来的话太令人心寒，还是别提了比较好。走吧，带你进去吃饭。”


第144章
　　餐室里的人依旧不是很多, 我们进来的这个时候虽然正好错开了午餐, 但还算是赶上了最后期限。站在领餐区后面的依旧是今天清晨遇见的那个队员，他看见我们走过去, 还是那么腼腆地点了一下, 将餐盒递给我们。
　　我回头看了一眼还没开始彻底清洁场地的餐室, 带着杰拉德一起选择了一个最不碍事的角落坐下来，和他一起吃完了这餐饭。说实话这个时候进食, 到晚餐的时候肯定吃不下什么, 这样絮乱的生活作息对身体不算太好，等把这几天忙完, 还是得让每天的作息变得规律。我自己倒是没什么, 但是杰拉德却需要一个合适的作息安排来让他更加适应正常人的生活。
　　按照平时嘉利米维尔的风格来看, 餐室里负责清理打扫的肯定都是轮班上阵的队员们，只不过这次伤者数量太多，而其余队员也忙得焦头烂额，所以餐室里才拿出了许久未用的自动清洁器——之所以说实话许久未用, 是因为这种型号的自动清洁器几乎已经没有人在使用了, 而且机器两根清洁杆的运作也显得有些迟缓, 看起来老旧得不行。
　　在自动清洁器即将清扫到我们这边时，我看见尼约急匆匆地从餐室外小跑了进来，环视一圈后看见我们，就绕开桌椅走到了我们身边，说：“我就猜这个时候你要是休息够了就会来吃饭，赶紧吃, 我们从这次带回来的资料里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和线索，嘉利让我来把你叫过去。”
　　“为什么不直接给我通讯？”我指了一下挂在他腰上的小型终端机，问，“你的终端机干什么用的？”
　　“因为我也饿了。”尼约拍拍肚子，作出一个理所当然的表情，接着就又小跑去了领餐区，拿走了好几份餐盒，再跑回我们身边坐下，不过倒没对我说话，而是撑着脑袋上下打量了几眼杰拉德，沉默了一会儿，才忽然说道：“不会吧？我觉得我这次的计策应该很成功才对。”
　　“不想挨揍的话就暂时闭上你的嘴。”我微笑着对他说，“看在你这两天一直都在忙碌的份上，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不然现在就该卸了你的四肢关节。”
　　尼约小幅度地抖了一下，迅速瞟了我一眼，然后抱着那一堆餐盒挪到了杰拉德身边，挨着他坐下，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兄弟，看在我帮了你这么多次，最后终于成功捞到了这位伟大医师的份上，我就靠你保护我了。”
　　杰拉德在尼约刚刚拍上他肩膀的时候稍微皱了下眉，表情有些别扭，似乎是不太适合这样与其他人如此亲近的情况，不过很快就不再抗拒，侧过头看了几眼尼约的表情，又看向我，“别……”
　　“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的？” 我依旧保持着微笑，轻声打断了他的话，同时将明显不太和善的目光转向尼约。
　　“呃……你这是霸权主义你知道么？”尼约愣了一下，讪笑着缩了下脖子，语调干涩地对我说，“就允许你们联邦，不允许我们私下建交了？”
　　“我只是不希望某些人每天闲着没事做专门教他一些有的没的，有那个时间，还不如想想该怎么让嘉利米维尔好好休息。”我看着他扬了下眉，说，“你可没那个体力能直接一棒子打晕他。”
　　“……别提了，我在来的路上还在烦这个。”尼约用力地往后一仰头，将脑袋顶撞上椅背，哀叹了一声，“他也就快中午的时候才极其不情愿地休息了一下，刚刚醒过来后就又开始和霍华德展开讨论，可怜霍华德也一直被他拖着，黑眼圈都快比碳黑了。”
　　“一会儿我去看看他，要是再不肯休息的话，就下药吧。”我漫不经心地说道，“他身为队长，是整个基地的核心，只有他才能顺利引领基地里的每一个队员，如果他都累垮了的话，对现在的基地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政府和军方高层那边貌似对北部研究所和这次城市废墟的连环事件非常看中，一直都在催促他前去报告，他可没那个时间再接受我的抗疲劳治疗。”
　　“我知道。”尼约再次叹了口气，直起身体看着杰拉德吞下最后一片菜叶，迅速地把我们面前的餐盒全部揽了过去，甩进一旁的自动清洁器里，站起来搓了搓双手，说：“快快快，我们抓紧时间，嘉利米维尔和霍华德都还没吃东西，再不吃就要饿晕过去了。”
　　我点了下头，从一旁拿过几张纸巾递给杰拉德，收拾了一下后，跟着尼约一起前往了指挥部。
　　即使连续两天都没怎么好好休息，尼约也还是显得相当亢奋，一路上都在不停地唠叨。大部分时间都是他在对杰拉德说话，杰拉德偶尔会回应他一句，或者问一些他不理解的词汇和含义，我一直专心开车，基本上没有参与过他们的讨论——而且这种单方面的洗脑式知识灌输，大概也算不上是讨论。
　　有这个家伙在，就算遇见再大的事件，这座基地估计都能迅速地将情绪调整过来。我无奈地笑了笑，在心底叹息着这么想。大概也算是这种乐观开朗的人无形中拥有的力量了。
　　我们抵达指挥部后，尼约把我和杰拉德直接甩在身后，迅速地冲去了嘉利米维尔的工作室。我则带着杰拉德将车停稳后，才慢慢地走进了走廊。
　　“莱欧蒂尔。”
　　“什么事？”我问道。
　　“什么是口……”
　　我伸出手将手背贴上他的嘴唇，制止了他将话题进一步地延伸下去，并且说出某些不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出的词汇，然后微笑起来，对他温和地说：“刚刚尼约对你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你在你想要理解的方面感受到了任何困难的话，等我们回房间后再直接问我就行，别听他讲那些乱七八糟的。”
　　“……”杰拉德盯着我看了几秒，点了点头，和往常一样选择了听从我的劝导，然后在快要走到嘉利米维尔的门口时，又开口问道：“他为什么看起来和早上那么不一样？”
　　“因为如果连他都不能最先恢复过来，那么其他人也会一直这么消沉下去，直到这次事件的阴影随着事件一起淡去。”我告诉他，“尼约虽然嘴上不说，但是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担忧和痛苦。只是他在这种时候需要保持良好的心境，才能准确无误地做好他的记录工作，并且影响其他人一起走出这次沉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