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旨和亲(20)
“表还是雕?”伊利亚气喘吁吁的,炎没能听清,以为是大雕。
“竟然是‘彪’吗?”赫连乌罗朝那边张望了下,发出感叹道,“他们居然能抓到活的,真是不容易。”
“你们在说什么啊?”炎着急了,也好奇极了。
“炎,就是狮虎兽呀!”伊利亚在原地来回蹦着,他看起来随时想要逃跑。
正说着,七、八个皮甲裹身,身强力壮的男人出现了,他们用十来条粗麻绳前后左右地套着一头体型硕大的猛兽。
炎乍一看以为是头狮子,但狮子的身形没有那么庞大,这副骨架看起来像是老虎,不,是比狮子和老虎都要大得多。
它身上还布满黄黑相间的虎斑纹,脖子里长着不长不短的鬃毛,可以说它像狮子又像老虎,但感觉上很不一样。
“狮虎……兽?”炎吃惊地瞪着它,还想起乌斯曼养的那头大肥狼。和这狮虎兽一样,是炎以前从未见过的——又大又凶的妖异之兽。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它是由狮子和老虎杂交而生,在西凉称之为‘彪’。”见到狮虎兽,所有的人不是惊奇张望就是赶紧闪边,只有赫连乌罗一脸平静地道,“彪的脾气可暴烈了,大概只有卜鲁罕能与之一拼吧。”
“他?”炎拉了把赫连乌罗的黑衣袖,指着那高抬起前爪,把一个拽着它爪子的壮汉给掀飞出去的猛兽。那壮汉要不是紧抓着绳索,现在早不知被甩哪儿去了。
“你看清楚,要这么多人拉着绳子才能勉强拽着它往前走。卜鲁罕哪能制服得了,给它塞牙缝还差不多。”炎吐槽道。
“呵……”赫连乌罗笑了,那掬着一滩黑墨的眼底漾起星星点点的涟漪,炎不禁有些看呆,大约是这眼波浩浩,灿若星河吧。
“怎么了?”赫连乌罗歪头看着炎,那道“星河”转瞬不见了。
“没什么。”炎有些不好意思,竟然这样盯着一个男人瞧,便又转头看着狮虎兽,这些吵吵嚷嚷的人离他们越发近了。
绳索被绷得极紧,炎不禁皱起眉头道:“被猎人抓了,它本就火大,他们还大声嚷嚷,敲锣打鼓的,看这情形不太妙啊。”
赫连乌罗眨了眨眼道:“嗯,是不太妙。”
赫连乌罗的话音未落,“吼——!!”一声振天撼地的虎啸破空而出,有猎人慌了,双手一松,彪的左爪即刻扬起,一巴掌拍飞那人不说,那尾巴往右一甩,跟刀子似的刮倒了后面的人。
“快来人!拉住它呀!”那倒地的人捧着肚子,几近绝望地喊。
见到此情形,好奇围观的众人开始四散逃命,伊利亚一把抓住炎的右臂就把炎往马厩里拽:“快!炎,上马!”
炎觉得伊利亚挺仗义的,他明明吓得脸色惨白,两腿还带着哆嗦,却不忘扯着自己一起逃命。
“你先上。”炎一扶伊利亚的腰,帮他上马,伊利亚方才踩了两次马镫都滚了下来,可见是真的怕了。
然后炎回头看赫连乌罗,他依然站在马厩外头,背负着双手看着‘彪’表演抛绳甩人的杂耍,接连甩抛五个,全都重重跌在地上,爬不起来。
还有一人也不知怎么地就是抓着绳索不放,被彪咬着绳子从上往下,从左往右,前后左右地来回荡圈,只听他叽里哇啦地叫着,大约是喊救命吧。
“快撒手啊!”炎忍不住大喊。
“他的手被绳套缠住了。”赫连乌罗盯着那人道,“还脱臼了。”
“什么?”这是什么样的眼力?彪发狂似的乱甩,根本看不清是人抓着绳,还是绳捆着人,更别说看到那人脱臼了。
“炎,你留在这。”赫连乌罗说完就朝彪走去,所有的人都在逃命,唯有他是冲着彪去的。
“赫连乌罗,你疯了吗?!”炎一勒缰绳想要追过去,伊利亚连忙拦在前:“炎!别去!太危险了,这彪吃人不眨眼!”
彭!
一声弹棉花似的崩裂声,粗绳竟硬生生地被彪甩断,那人随着一截游蛇一般的绳索一直飞到马厩顶上,再哐一下,给草棚顶砸出一个大窟窿。
随着那人跌落进马厩,马儿受了惊,嘶鸣着竖起前蹄,炎差点被掀下马背。
而伊利亚的马就更加了,斜刺里地飞奔而去,把马栏都给撞得四分五裂。
伊利亚大叫着“停下来!”,可这胆战心惊的马怎还会听他的,驮着伊利亚绝尘而去!
炎双腿夹紧马腹,使出浑身解数去收紧缰绳,马嘴喷着唾沫星子,嘶鸣数声之后才把前蹄安回地上。
但马蹄依然不安分地四处踩踏,炎小心着不让它给地上的猎人踩上致命的两脚。
不过望向一片狼藉的地面,炎注意到那人的双手脱臼,指头恐怖地扭曲着,已然不省人事。
炎皱着眉头,担心起赫连乌罗,他驱策着马打算去救他回来。
“真是的,那么多人都收不住它,他逞什么能。”炎骑着马如箭般飞出马厩,原本热闹的地儿像被沙尘暴席卷过一样,当风扬灰,满地残骸。
彪皱着一张凶悍的脸,正与手无寸铁、傻里吧唧的赫连乌罗对峙着呢。
炎没有贸然靠近,保持着百余步的距离,伸手摸了摸马鬃道:“乖乖,我知道你不想留在这,但我们得合力救个人,不然我们都跑不掉。”
“哼哧。”马儿兴许是听懂了,前蹄在地上刨了刨。
彪爪也在刨地,那效果就跟刨木花似的,地皮都给刨拉出无数飞屑。
炎不觉咽了咽发紧的喉咙,心里发怵到背后都冒出汗来。
“——吼!”凶暴的彪冲着傻愣的赫连乌罗一通狂啸,对他的拦路是极其不满。
“这傻子,还不走!”炎时刻准备一夹马腹,去彪口下夺人。
“放松,没事的。”赫连乌罗抬起手,像要抚摸彪脑袋一样伸过去,彪毫不客气地张开血盆大口,直冲赫连乌罗的手臂啃去。
“啧!”炎二话不说策马飞去,虽然与这马还不太熟,但这御马之术炎是很精通的。
在马鼻喷着热息奋不顾身地冲向彪时,炎的左腿松开马镫斜身过来,想要在与彪擦身而过时抱住赫连乌罗的腰,将他拉上马背,然后再狂奔逃命。
然而炎伸手出去,看到的是彪猛地刹住怒气不说,还像猫儿一样地蹲坐下来。
“什么?”炎以为自己在做梦,他重新直起身坐回到马鞍上,马儿一日千里,已经奔驰出老远。
炎拉着缰绳,好容易调转马头,望着赫连乌罗就盘腿坐在彪面前,伸手把玩着它脖子里的鬃毛,就像那是一只用棉布团子塞出来的假彪。
炎放松马缰,马儿在原地踱步,不断吐息,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
“走。”炎轻踩马镫,马儿便朝赫连乌罗小步颠去。
“炎~”看到炎来了,赫连乌罗还笑着伸手打招呼,“来看看这家伙,长得真够壮的。”
马儿不愿再靠近了,炎跳下马鞍,离赫连乌罗五步远。
“怎么回事?”炎一见彪那口大白牙,身体就不自觉紧绷起来。
“狮虎兽不是那么容易生出来的,”赫连乌罗继续摸着彪耳边短茸的鬃毛道,“它的父亲是雄狮,母亲是老虎,即便生下来了也多半会夭折,能长得如此高大雄健又毛发油亮的,极有可能是有人豢养的……”
“等等,”炎打断赫连乌罗道,“你仅凭这一点就和它套近乎?那万一它真是野生的狮虎兽……”
“你瞧,”赫连乌罗拨开那丛丰厚的鬃毛,从里头拉出一截明晃晃的链子,“这是银打的项链,做工精致。这链子起不了束缚它的作用,只是装饰之用,可见它的主人不但很有钱还很疼它,所以它的性格应该是与人亲近的。它会如此发狂,大约是被猎人闹的,它的爪子都受伤了……”
炎低头看着狮虎兽的爪子,确实掀起一块皮毛,露出花白的趾骨。
“你是……马医?”炎想到赫连乌罗刚才还给马治病,不由得问道。
“准确来说,是兽医。”赫连乌罗微笑道,“在祭司塔时,我虽然也是祭司,但主要负责照顾动物,比如乌鸦、骆驼之类的。”
“所以你不是来做兽斗士的?”炎问,难怪乎赫连乌罗对上场斗兽毫无兴趣。
“对,我是来做驯兽师的。”赫连乌罗一边说,一边撕下衣摆给彪暂且包扎伤口,彪很安静,任由他摆弄。
“什么?驯兽师?”不管是兽医还是驯兽师,对炎来说都是陌生的行当,尤其是后者,怎么兽医就能转行去做驯兽吗?
“因为我比较了解兽类,尤其是猛兽的习性。”赫连乌罗道,“有些野兽不太愿意上场,我的职责就是帮助它们燃起斗志,与斗兽士搏斗,这样比赛才有看头。”
“那这头彪,你是驯服住它了?怎么做到的?”炎仍心存疑惑,赫连乌罗仅凭这头彪是有人养的,就这么唬住它了?
“不是驯服,是安抚。”赫连乌罗拉起自己的衣袖,里面塞着一团干巴巴的类似枯草的东西,“这是干燥过的驼膝草,不管是什么猛兽,嗅到它都会变得安静起来。”
“什么呀,搞半天你是有秘密武器。”炎这会儿才放下心来,他还真怕着彪突然又发狂起来。
“当然了,我也是很惜命的。”赫连乌罗笑了笑,他长得不够好看,不过一笑还是挺不错的,像个人而非乌鸦了。
“怎么回事,不动了吗?”方才跑远的人三三两两的回来了,探头探脑地查看。
双手抱着肚子,倒在地上哼哼的猎人,艰难地抬头道:“快、快把它抓起来。”
但没人敢上前。
“我来吧。”依旧是赫连乌罗,他站起身,拍了拍彪那颗硕大的脑袋,“乖,跟我来。”
“你要带它去哪?”
“先关进困兽塔吧,然后再寻它的主人。”赫连乌罗道,“这是一头母彪,多半是发情了才跑出来的。”
“你懂得可真不少。”炎佩服地说。他光是站在彪身边都觉得浑身不自在,更别说牵着它走了。
“想要混口饭吃,必须得有一技防身。”赫连乌罗用绳索套住彪的脖子,就像牵着马匹那样,牵着它往困兽塔的方向走。
炎走在赫连乌罗边上,暗想:要是这彪再发怒,至少还有赫连乌罗顶着。
“谢谢你来救我。”赫连乌罗忽然道,“你心肠真好。”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炎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因为才想着让赫连乌龙当肉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