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87)
林老太爷把自己这几次失常和林悦扯上了关系,他说完望着皇帝道:“皇上是最了解老臣的,平日里老臣连逾越的字都不敢多说一个,怎么可能犯下这样的错呢?”
皇帝没有吭声,说来在他记忆中林老太爷还真做不出这样的事。齐染不动声色的挑了下眉,而林悦神色莫名,他就那么望着林老太爷,许久后轻声道:“所以祖父决定把一切都归结到鬼神身上吗?我被自己的亲叔叔推入池塘差点死了,在林家那个大院子里没有人为我做主,亲父母亲祖父维持的是三叔的脸面,林家的尊严。所以祖父觉得我理应大大方方的一点怨恨都不能有吗?在祖父眼里我性格大变,同以往大不同,但我若同以往一样,那以我那落魄的身体能活几天?祖父在想给我安插鬼神的名声时,不是找过惠明大师了吗?惠明大师不是亲口说我没问题吗,祖父为何不把惠明大师这话告知皇上呢?祖父自己惹怒了皇上做错了事,所以都要怪在我头上吗?”
林悦这声音很轻,却让人听得心酸。
林老太爷一阵语歇,而后仍旧坚持林悦是害了他的人。皇帝道:“林炎,朕看你这胡言乱语的毛病越发重了。回去朕让太医去给你瞧瞧吧。”
说道这里,皇帝望着林悦道:“林悦,林良想要陷害的是你,你祖父和父亲知情不报,你想怎么做?”
林悦神色淡淡:“自古以来子不言父之过,今日微臣已犯了大忌,但微臣不悔。微臣自幼被批命克六亲,不得亲人欢颜,微臣大概是亲缘淡薄。不管皇上如何处置,微臣都无话可说。”
皇帝看着他,觉得林悦大概是被伤透了心,又看了看还在嘀嘀咕咕触眉头的林老太爷,心想林悦生在林家也够倒霉的。然后他道:“林良身为朝廷命官,知法犯法,罪不容赦,即日起押入大牢。林炎包庇林良,本该一同受罚,但朕念在你这些年忠心耿耿又病了的份上,饶你一命。回去好好休养吧,至于林忠,在家伺奉父亲吧。”
说完这些,皇帝又看向林悦道:“林悦你殴打长辈,虽情有可原,但也要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罚俸三年。你刚才既说和林家亲缘淡薄,朕就为你做主,另开一府,独居,但逢年过年不可忘本。”
皇帝亲自让他们分府,也算是对林悦的补偿。林悦得到自己想要的了,自然是心满意足的。至于皇帝对林老太爷和林忠的处置,看似轻薄,实际上是非常严厉的。皇帝就差没有直接告诉林老太爷,让他上书辞官了。至于林忠,林老太爷虽然把一切都揽在了自己身上,但皇帝对林忠的印象比往日差了很多,让他伺候林老太爷,也是让他不要出现在朝堂了。
林悦也明白林老太爷刚才一直在皇上面前表现的疯疯癫癫的,就是为了保住林家最后一点势力,至少不用被盛怒下的皇帝抄家。他越是在皇上面前表现的说话不经头脑,皇帝只会觉得他是想重回朝堂,是魔障了。
皇帝大半夜的处理完这些,心情实在是不好。这时一直沉默的齐染开口了,他道:“父皇,林悦既然受了伤,您又赐他新府,那今日便留在东宫让御医给他瞧瞧伤吧。”
臣子留宿皇宫乃是天大的恩宠,林悦本来是没有这么大的脸面的,但齐染既然开口了,皇帝看着惨兮兮的林悦,便觉得好人做到底,同意了。
然后皇帝吩咐齐染留下,让其他人都退下了。
等人走后,皇帝望着齐染突然道:“你说这世上真的有鬼怪吗?”
齐染心中一跳,面上却半分不露,他道:“父皇,儿臣没有见过不敢说。但谎言终究是谎言,是不能被人信服的。”而后他把林老太爷说林悦自己撞头的事说了出来,他道:“儿臣觉得林尚书这些日子怕是压力太大了,这种能让人轻易揭穿的话都说的出来,徒增笑话罢了。”
皇帝想了想也是,就算是鬼怪,报仇还来不及,哪有自己撞自己的道理。皇帝望着齐染,心里有些感慨,他对齐染这么巧的出现在林家,又遇到这场事心里也是有些泛嘀咕的。他以为齐染会借机为林老太爷开脱下,那样林老太爷肯定对他感激涕零,对他在朝堂上更有帮助,没想到齐染选择了为林悦说话。
皇帝为自己那点心思感到懊恼,他宽慰了下齐染道:“你说的也是,齐瑛的事你不要放在心上了,回去好好休息吧。”齐染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然后起身离去。
吉祥哆哆嗦嗦的跟在他身后,只是齐染刚走了两步,皇帝又喊了一声太子。齐染回过头,皇帝眯着眼道:“冷宫那里要出宫的地儿以后怕是不能再用了。天亮之后,你亲自去监督宫人,把那狗洞给填实了。”
齐染没想到狗洞这个事儿还没有过去,他白净的耳朵又红了起来,齐染勉强应了声,匆匆行礼,然后离开了。皇帝在他身后大笑起来,心情颇为愉快。
齐染回到东宫,心底的羞愤还没有平息下来。他爬狗洞出宫的事,天一亮怕是都要传遍京城了。
一想这都是林悦害的,齐染心里那股生气的小火苗就不断的燃烧。
林悦被安置在东宫的偏殿,齐染直奔而去。他去的时候,林悦头上的伤口已经重新包扎过了,他人已经喝了药睡下了。或者说是身体睡下了,魂魄没有。
齐染让所有人都退下,他望着林悦道:“你没事吧?”
林悦摇头道:“没事,不过太子殿下你脸色不大好看,是不是皇上怪罪你了?”
齐染把自己白天要亲自去填埋狗洞的事说了出来,他阴郁的说:“说起来,孤这般难堪,都是拜林大人所赐。”
林悦忙道:“大恩不言谢,太子殿下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直言便是。”
齐染张口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他道:“算了,你帮我不少忙,我帮你一次也是应该的。”
林悦嗯了声,静静的看着齐染。两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移开视线,谁都没有先开口。这时吉祥出现了,他小声道:“太子殿下,热水备好了,你折腾了半夜,奴才服侍您睡下吧。林大人这里有宫人看管着,您不必太担心。”
齐染收回望着林悦的视线,他转身望了吉祥一眼,然后离开了偏殿。吉祥总觉得齐染那不是看了自己一眼,而是瞪了自己一眼。
林悦这次倒是没有跟上去,他看着齐染离开的背影,眸中神色来回闪动,许久后他玩味的勾起嘴角笑了下。
@@
第二天一大早,太子齐染夜半爬狗洞出宫、林家祖孙三人被惩罚的事震惊了朝堂。齐染爬狗洞出宫的事倒是很好打听,是因为心忧七皇子之故,据说还在斐家墙外呆了许久,是想念皇后和梅妃了。
而林家发生的事则成为了朝堂上的谈资,什么叔叔要害侄子,祖父为了维护儿子,编排孙子辈鬼怪附身……这等等事件,被传的沸沸扬扬的。
但事实到底是什么样的,当事人没有一个站出来说的。但林家被皇上厌弃是真的,林老太爷和林忠闭府不出,林悦被皇帝金口所开,亲赐分府也是前所未有的奇闻了。
林家二房林贤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带着妻子儿女千里迢迢从江南回京城的,他以为等待他的是林老太爷打点好的慷慨道路,是荣华富贵,没想到等待他的却是林家快要完蛋的消息。
好在林贤还是沉稳的,他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林家。林老太爷和林忠病了,没有出来相见。林贤便去探望了林老夫人,母子多年后相见,又是一番哭诉不说。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林贤自然是要问清楚的。
林老夫人是咬牙切齿的把林悦做的事给说了一遍,林贤听了道:“糊涂,母亲,三弟当初做下那等事你们就不该包庇他。反而要让他在众目之下请罪认错才是,这样日后便不会被人抓住把柄了。”
林老夫人是心疼林良的,但林家也是因为林良现在成了京城的笑话,她这份心疼也打了折扣,她抹了抹眼泪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你父亲,你大哥都被皇上训斥了,林良现在被关押在刑部大牢,也不知道人怎么样了。”
林贤道:“皇上只是关押三弟,并未宣判,我明日便去看望他一番。”林贤看了林老夫人周边的人,道:“我听闻如安那孩子读书十分上进,今日怎么不见他?”
林老夫人脸色一沉道:“别提他了,他和林悦那个混账东西不愧是兄弟,我对他再好,他心里也向着林悦。”林如安当初在林悦自己拍晕自己后,求林老太爷为他救治,林老太爷自然不允许,还把关在自己的院子不许他出现。
后来林家落难,林老夫人曾找到林如安,想让他开口陈诉是林悦自己把自己拍晕的,林如安便称病不起了。
这让一向疼爱他的林老夫人非常的不满。林贤听了这话道:“母亲,这种荒唐的事情已经发生了,你们再让如安开口,那就等于在让人看笑话,谁会信?如安是要考取功名的人,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传入皇上耳中,日后人就毁了。”
林老夫人没有话说了,她心里也清楚,但还是觉得林如安这事做的过分。林贤道:“母亲不必太忧心,我已回京,一家人在一起也好,能好好想想办法。”
林老夫人点了点头,母子二人又说了一些贴心话,然后林贤才带着二房众人回自己的院子。等回去后,他脸色顿时垮了下去,脸上的轻松也没有了。
林贤现在只想对林良说一句,蠢笨如猪。不过他现在倒是想见见把林家搅成这样的林悦,如果他不是林家人,总要赞叹一声,是个人才。
@@
林悦对林贤回京一无所知,当然,知道了他也不在乎。他仍旧在东宫养伤,虽然于理不合,但他毕竟受伤了,齐染又没有撵走他,多住两天,皇帝那里也没说什么。
这天齐染去偏殿看望林悦,齐染仍旧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他在上次出宫后又病了,据太医说是受了惊吓。皇帝听了火气突突上升,想想也是,齐染出个宫,又是被巡防追,又是遇到林家这一摊子破事,可不就受到了惊吓?
齐染倒是心平气和的在东宫休养,他现在对处不处理朝政已经淡然了。反正齐瑛和齐靖现在也出不来,一切还在他的掌控中。
齐染去看望林悦时,林悦睡着了。是真正意义的睡着,人呼吸正常,魂魄没有出现。林悦不喜欢人服侍,他睡着后偏殿很静。
齐染悄悄坐在床头,说起来,林悦出现在他眼前,很多时候都是以魂魄的形式。他极少见林悦真正睡着的样子。和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一般人大概也想不到他会灵魂出窍吧。
齐染静静的看着林悦,许久后他伸出右手食指,放在林悦的鼻下,感受了下他的呼吸。齐染在收回手时,无意中碰到了林悦的唇。
林悦的唇很单薄,线条很流畅,齐染望着他的唇,脑中不由的想起两人无意中亲吻过几次的事。想到那些画面,齐染只觉得自己的手都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