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长孙(58)
“若你说的是想去探望梅妃,那便不必开口了。”皇上脸上神色有些冷,他道:“她乃是罪人,朕饶她不死,已经看在齐瑛和太子的面子上了。你莫要多此一举,惹朕不快。”
斐贺垂头道:“臣遵旨。”
皇帝道:“下去吧。”
斐贺又叩了叩头,然后起身缓缓离去。他在战场上时时都挺立的背脊,在这一刻莫名有些弯曲。皇帝静静的看着他的背影,等人走的看不到了,皇帝心头一阵烦闷,把御案上那些弹奏斐家折子全部扔在了地上。
御书房服侍的宫女太监纷纷跪下,房内寂静无声。许久后,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颓然坐在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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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染一直在让人打探着斐家的情况,得知斐老夫人晕倒了,忙派了御医前去。斐贺跪在乾清门请罪的事他也听说了,他知道皇帝生气,所以也不敢去求情,只能忍着。好在皇帝还是信任斐贺的,让人进宫面圣去了。
听到消息后,齐染松了口气,然后被吉祥扶着回寝宫休息,吉祥一路上碎碎念道:“太子,你的脸都起红了,这热气也上来了。太医说你要好好休息,万万不可太过操劳。”
齐染头晕脑胀的,耳边听着他这话,便不高兴的道:“闭嘴。”
吉祥看着他难受眉眼间有些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多说话了。小心的把齐染扶上床,他忙拿了熬好温度也正适宜的药,然后小心的递给齐染。
药很难闻,也很苦,齐染却面不改色的仰头喝下。等他喝完,吉祥忙递上去一罐蜜饯,齐染看着那蜜饯有些出神。
吉祥看他没有动,神色有些恍惚,心里有些不知滋味。贴身服侍齐染的宫人都知道他不大喜欢喝那些苦药的。以往齐染生病需要喝药时手边都准备的有蜜饯,那都些蜜饯都是梅妃亲手做的,齐染很喜欢。
现在这蜜饯虽然早已换了,但是齐染看到这些,怕是会想到梅妃娘娘吧,吉祥心里有些发苦的想。不过他还是面无改色的把东西往齐染面前放了放,轻声劝慰道:“太子,嘴里苦,吃点去去苦吧。”
齐染漫不经心的捏起一个蜜饯,然后缓缓放在嘴里,又苦又甜的滋味在嘴里蔓开。齐染把东西囫囵咽下,语气有些飘道:“把东西收起来吧,日后不必拿出来了。”
吉祥应了声,在他准备伺候齐染休息时,有内监来禀,说斐侯爷来了。
齐染猛然坐起身,他的头因为动作激烈而又沉了沉,脸色也有些苍白。他抓着床沿,对着一脸担忧的吉祥语气有些焦急道:“快去请斐侯爷进来。”
吉祥知道齐染现在想见斐贺,应了声忙去了。
斐贺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一脸病态挣扎着要起身的齐染。斐贺忙上前扶住他,然后掀开衣袍准备跪下,齐染紧紧抓着斐贺的胳膊,道:“舅舅不必如此。”
斐贺听齐染这一声舅舅听得是心底发酸,齐染在说话方面一向不让人抓住把柄。每次见了他,不管是在东宫还是别处,都称呼他为斐侯爷的。
这次必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才会想要和自己这个舅舅说说话吧。
齐染让斐贺坐下,让吉祥出去,然后他平息下自己的心态,轻声道:“舅舅可无碍?父皇那里可有为难?我听闻外祖母被宫里的事惊着了,她老人家可还好?”
斐贺抬眸看着已经恢复理智的齐染,一脸复杂道:“多谢太子殿下关怀,臣无碍,皇上并未为难。母亲的身子只是有些虚罢了,府上有大夫伺候着,太子也派了御医前去,定然无碍的。”
齐染点了点头,他道:“外祖母怕是要伤心难过坏了,我这个外孙也是不孝。”
斐贺道:“太子殿下言重了,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太子殿下当保重身体,不可伤心过度,皇上很是担心殿下。”
齐染苦笑了下道:“舅舅可去看望过七弟了?”
斐贺道:“臣听闻皇上说太子因伤心过度染了风寒,便前来探望,还未曾去探望七皇子。”
齐染看着斐贺的眼睛道:“舅舅,现在最伤心难过难以接受这个事实的就是七弟了,他性子本是洒脱,现在怕是要受一番打击了。舅舅一会儿去看望七弟,好好劝慰他一番。”说罢这话,齐染眼角染了一丝涩意:“七弟现在最不想见的人怕就是孤了,孤也不知该以何面目见七弟,总归是彼此有了隔阂。”
斐贺也没想着睁着眼说瞎话安慰齐染,说齐瑛不会在意的之类的话。梅妃再怎么犯错,她都是齐瑛的母亲,她对齐瑛的疼爱是真心的,甚至她犯的错都是因齐瑛而起。所有人都可以埋怨她,只有齐瑛不能。
齐瑛也不可能一点心结都没有的像往日那样同齐染相处,这是梅妃在有了这些心思后,必然会发生的结果。
斐贺沉默了下道:“七皇子是在战场上见过无数死离死别的人,他心胸虽然阔达,只是这种事一时想不开也是有的。臣一会儿会去劝劝他的。”
齐染摇头道:“舅舅不要劝七弟了,他现在正难受,劝了也只会让他更加难受。他若心中怨恨我,那边怨恨吧,孤相信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的。”
斐贺愣了下,还未等开口说别的,齐染已经继续开口:“只是舅舅,七弟现在正值伤心难过心性不定之际,且不可让他听信别人之言,中了别人挑拨离间的奸计。孤现在说什么,七弟心里怕都不想听也不愿听,说不得根本就不想见孤。斐清表哥性子直爽,我们三人又是自幼一起长大,彼此感情深厚,舅舅便让斐清表哥多多进宫陪陪七弟。”
斐贺听了这话忙道:“太子殿下放心,臣知道该怎么做的。”
齐染这才放下心来,正当他还想说什么时,门外吉祥来禀,说是前去给斐老夫人看病的御医王科回来了。
齐染道:“让他进来。”
王科进入齐染寝宫还未行礼请安,齐染已道:“王太医不必多礼,外祖母可无碍?”
王科微微弯腰拱手道:“回太子,微臣到了安定侯府时,斐老夫人已经醒了,喝了药正休息着呢。斐老夫人并未见微臣,说是身体已好,让微臣替她谢过太子殿下的关怀。”
王科这意思很明白,斐老夫人这是因为梅妃的事对齐染有了怨气,一听是齐染派的御医,她根本不想见。王科还有句话没敢说,当时斐老夫人送他离开前,还问了他,现在七皇子如何了。王科是皇帝最信任的御医,当时便微微一笑道:“七皇子有皇上和太子照料着,自然是好的。”
齐染听到此话微微一愣道:“外祖母没事便好,麻烦王太医了。吉祥,你亲自送王太医回去。”吉祥忙道:“是,王太医,这边请。”
王科朝齐染和斐贺行了个礼,然后提着药箱离开了。
等人走后,斐贺站起身想请罪,齐染道:“舅舅不必多言,外祖母一向心疼梅娘娘,此事又是因孤而起,她老人家心里不舒服也是情有可原的。”
斐贺老实道:“母亲时常念着皇后,念着梅妃娘娘,皇后和梅妃先后入宫,虽同在京城,但母亲却是一年难得见上几面,现在母亲历经大悲,一时有些伤心也是难免的。”
齐染道:“舅舅,孤明白,也不会因此责备外祖母的。孤只是还有一事,想请舅舅帮忙。”
斐贺忙道:“微臣但凭太子殿下吩咐。”
齐染脸色肃穆,他道:“孤本来也不愿多想,但梅娘娘此番行事,身后若说没有他人支持,孤定然是不信的。舅舅,孤信你,信斐清,信七弟。但斐家的人孤不是每个人都信,还望舅舅回去后细细查证,孤不希望再出现这种腹背受敌的事。”
说道后面,齐染大抵是想起了上辈子的事,言辞有些锋利。斐贺心中一紧,知道齐染这话若有所指,也知道他是给自己面子,并未直接说出那人的名字。齐染这是以太子的身份在警告斐家,也是再让斐家做出选择。如果斐贺不愿意出手,那就是齐染自己会动手,齐染动手,那便是另外一番场景了。
以前斐贺只觉得齐染做事温吞,手段温润,第一次他感到齐染温和表面下的杀伐决然,身上隐隐有了身为皇帝的冷酷。如果齐染这话不是对着斐家说的,斐贺甚至会赞叹一番齐染,只是一想到齐染这话是说给斐家听的,斐贺心里有些难受。
梅妃是他的亲妹妹,齐染是他的亲外甥。本来是和和美美的事,结果弄成现在这模样。斐贺不明白,权势地位难道真的能迷住一个人的眼睛,让她连潜在的威胁都看不清了?
齐染知道斐贺心里不好过,他轻声说:“舅舅,不是孤逼你。但凡今日梅娘娘所做之事成功了,那后果就是不堪设想。梅娘娘做事漏洞百出,早就被人暗中拿住了把柄,那时等待孤和斐家的就是死路一条。孤分不清身边信任的人是敌是友,说出去何等悲哀?好在,孤现在还有时间,可以肃清身边有心之人不会被人利用。”
斐贺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虽然心中有些悲凉,他低声道:“太子殿下的心意微臣明白,太子殿下放心,微臣回去后定会好好查证,若斐家真出了这样的人,微臣定会给太子殿下一个交代的。”
齐染道:“孤信斐侯。”
这是今天斐贺第一次听到齐染喊他斐侯,既是尊敬又是君臣。
话说到这里,齐染也不想多说什么了,再者他的脑袋也昏沉的厉害,便道:“舅舅去看望七弟吧。”
斐贺看他脸色不好看,便起身道:“太子殿下身体不适,好好休养。微臣告退。”
齐染看着斐贺离开,然后缓缓躺在床上闭上眼休息。大概是病的狠了,他的头很晕,就算是躺在床上还是感到整个人浮浮沉沉难受的厉害。
他脑子一片浆糊,但还是不想睡,他在想以后,不过想的有些乏力。这时他听到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齐染心中一动,睁开眼,便看到了林悦正坐在桌子前沉思。
齐染哑着喉咙道:“你怎么来了?”
林悦微微勾起嘴角道:“怎么这几次我们每次见面你都这一句问话?”
齐染想了下,似乎还真是这样,他自嘲的笑了笑,本来想坐起身的,但是头一阵眩晕,身体一软,他又躺回去了。
林悦走到他身边,抚摸了下他的额头,道:“烫的很,你好好睡一觉。”说完这话,他转身准备离开,齐染反手抓住他的手,许是起热生病的缘故,他的脑袋是一团浆糊,也许是心身疲惫的厉害,齐染低声道:“你留下。”他说不出让人陪自己的话,只能说你留下三个字。
林悦回头讶然道:“我只是想给你倒杯水,本来也没打算走啊。”
齐染本就浑身都热的难受,不知道是不是被气的更热了,脸红的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