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为媒(4)
往日他若是伤心了，杨勍怎么说也会哄哄的。
杨勍仍旧坚决道：「不行。」
凌云洛哼了一声，当真坐在一边哭起来。他哭得十分伤心，并不声嘶力竭，但已觉得心都快要碎了。而旁边的人却无半分动容……
凌云洛一边哭，却是一边暗下决心，必要斩断情丝，再也不对他有半分动心。
如若那日没见到杨勍与桃娃恩爱缠绵的景象，也许他还会以为他有什么苦衷，不过是假成亲，现在看来……呵呵，假成亲，竟然也会将人带上床？即使他现在所言，为了妻妾成群，子孙满堂之话不过是托辞，对于他来说，若心上人和别人不清不楚，而且还是主动的，那就已令他死心。
杨勍只漠然地看着他哭，一脸冷淡。
凌云洛哭了一会自己也觉得没趣，好歹也是一城之主，他年龄虽不算太大，怎么说也算是有地位的人了。
走回李管家帮他准备的院子，凌云洛住在了杨勍房间不远处的客房。
终究是不止一年的感情断开，他心中难过，一天也没吃下饭。
傍晚，李管事却送来一幅画，道是凌云洛的亲人所赠。
凌云洛知道是凌云霄传信给自己，强打精神地打开，只见那画上一副春树秋霜，落叶缓落，却到半空时盘旋上了天，旁边提了几字：好风凌云，神女洛河，纵失巫山，别有襄王。落款处没有提字，却画了两朵依偎在一起的云。
凌云洛手指一颤，画竟然跌到了地上。
当年他对杨勍动心，正是相同笔迹相同笔触的一幅字画……
摘星城中人，对琴棋书画都比别城多了几分偏爱，医术也是。是以他当初见到那幅画……便被其中的感觉吸引。原来……怎么会……
那这些年来，那每年的生辰礼物，令他暖心的，竟不是杨勍所送，而是凌云霄。
是了是了，若杨勍有这等心思，为何还要娶了别人。何况他几乎从未在他眼前动笔。
凌云洛双眼十分热，只觉得心中如有一团火焰再烧，又是气又是恨，但其中，却生出许多奇异滋味。原来，他从前是痴心错付？原来……他从前是弄错了人？先前恋慕他，给他寄画的，是凌云霄？原来那些年他并不是真的孤孤单单，原来唯一关心他的人并非是假情假意而是他弄错了人。
心中想起那华立仙曾说，凌云霄是为了去接他的心上人……
难道，自己是他的心上人？
本来快气哭了的人脸忽然一红，凌云洛咬牙切齿，「什么狗屁，我才不信，说不定又是一场误会……」
瞪着那字画，将字画捡起，见那字画上写的纵失巫山，别有襄王。
怎么想怎么都有几分不同滋味。
他说自己失去了襄王，当然是认为自己是神女了，除却杨勍外，别的襄王……难道是……
凌云洛叹息一声，略急的心跳缓了下来，掩去眸中失落。
虽然知道往日里对杨勍的情意就是个误会兼笑话，而杨勍……说不定就是因为他对他有恩而逢场作戏。然而他要一时之间不喜欢他，却喜欢上别人，却是难。
断情容易，忘情难。一时之间他难道就能把往日里牵挂的人，换掉？
谁叫凌云霄竟然不署真名！！
凌云洛无比气愤，但不可否认的是，他比之前难过低迷得不想吃饭的情况要好得多。至少现在能吃下饭了。
唤了下人询问晚膳可还有剩下，那婢女吃惊了一会，便道：「我为公子端来。」
凌云洛点点头，笑道：「多谢。」
遇见打饭的婢女。桃娃与梅娃均是带着酸意地路过凌云洛的房间，也带着酸意地咬住嘴唇。
「他就是那个人吗？」
「看起来是的。」
「其实杨大哥，娶我们，就是为了让我们当他的挡箭牌吧……」
「这既然是我们心甘情愿，那也没什么法子。」
梅娃如此说道，妒意却燃烧得旺盛，她不但嫉妒凌云洛，还嫉妒桃娃，他身上那些痕迹，一看就是被杨勍狠狠疼爱过的，虽然事后桃娃疼得直说杨勍好无情，但凭什么……凭什么杨勍就没这么对她？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
夜晚，梅娃推门进杨勍的卧房，望着他，微微一笑，仿若下了决定，缓缓脱衣。
杨勍只是冷冷地看她，道：「你干什么？」
梅娃一笑，道：「杨郎，弟弟有的，我也想有。」
杨勍面容俊朗，看着她的目中却不带有多少感情，眼看见她快要把衣裳脱光，沉吟半晌，才道：「过来，上塌。」
梅娃一喜，便当真过了去。
凌云洛在门外站立一会，目光变了又变，初始似有泪光莹然，最终，却换上了决绝，原本，他过来，还想和杨勍谈谈，毕竟那些年的感情，从他动心开始，怎么说也相处三年了。
强压下疼痛，努力不让自己泪水再度溢出，他爱上他就是一个误会，现下他这样子做，只不过是在帮他清除这个误会，哪怕……即使他之前明知道是误会，还断不了对他的期望，现在，却可以完完全全地断掉了。
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回房。关上门，睡觉。
「新婚贺喜之日，恐怕还要好几个月，呵呵……杨盟主好福气，在下这里却先恭贺盟主登上此位，为武林和谐有序，做出功绩。」
「杨某不胜荣幸。」
凌云洛坐于厅中，眼见着那一个个有身份有地位有财富，或者是几者有其一的人来往，最终在厅中入座饮酒，不由嘴边带笑。
他在摘星城中，和他饮酒的都是相熟的好兄弟，哪个需要这般客套地说话，他们倒是也不嫌累。
酒过三巡，忽然一阵青烟。众人面色一变。齐齐奔向大堂，却见几个武林中有名的人士均面色古怪，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顾教主，怎么了？」
顾君谦搀扶着自己的心上人云陌言，摇了摇头，旁边的武当道人，皱着眉头，道：「外头有埋伏。」
「什么埋伏？」
有几个就想冲出去看看。
柳依风一把将人挡住，道：「别出去，外面的烟雾太浓，此烟雾有毒。」
众人面色大变。
云陌言咳嗽两声，低声道：「这么倒霉，这么多人里就我的避毒珠给了人……」
「……也不算很倒霉。」
凌云洛道，细细地看了眼这传说中十分风流却和同样风流的顾君谦成婚后再无二犯的男人。
果然是风流倜傥，眉目多情。
云陌言抬眼，见到他容色如此美丽，忍不住道：「哦？这位美……这位兄台有法子解这毒？」
顾君谦纵使知道他现在中了毒，但看他一副被色所迷的样子，也不由捏了捏他的扶着他的手，捏得他差点龇牙。
「我没法子，不过我师兄有法子。」
「你师兄是谁？」
「他叫华立仙。」
杨勍的面色一变，云陌言也终于有几分诧异，「华立仙那混蛋是你师兄？」
凌云洛心道其实他算是我师侄，面上却道：「嗯……也算，临来前师兄说，陈氏未歼灭干净的余孽可能会挑在杨……武林盟主成亲那一日动手，想不到会这么快。」他掏出一颗药丸来，道：「你吃下吧……」
然后又将剩下的分发给那些吸入毒气的人。
「只要我们不出去，不吸入过多的毒气，这毒性就不会发作。」
「但我们也不可能困在这里一辈子。」
说完，有人就有些恭敬地上前请教，「不知医仙前辈，是否决定出山？小兄弟是何时拜得他为师的？」
凌云洛低声道：「也不久，就前几日。」
众武林人士的面上立刻浮现喜意，「这么说，我们都是有救了？」
凌云洛想到凌云霄研究出的那药药引，面色古怪了一瞬，道：「也……不算，大……师父他虽然研究出了药，但那药引很是难得……只是我们现在不会发作，只要不诱引出来，便不会对身体有害。可若是要出去……只有童男子童男女才不会受其害，中毒死去。」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就算是童男子童女子，吸入毒气，也需要鬮合才可解。」
云陌言咳嗽了一声，道：「想必这里……也没多少人是童子了吧……」
「呵呵……呵呵……」
「咳咳……咳……」
「呵呵……」
「老夫孩子都有了……」
「在下也老婆孩子都有了……」
「呵呵……」
「咳……」
「不知道杨盟主……？」
「是啊……杨盟主？」
「我也不是。」
众人便看向他那两名未来侍妾。桃娃与梅娃都羞红了脸，什么意思昭然若揭。
这下可完蛋了。这么许多人，竟然没有几个是童子的。偶尔几个，那也是家中孩子或者闺女，年岁很小，纵使父母狠得下心让他们去牺牲，也只怕他们受不住。
「云洛。」
凌云霄带着面具，从不知什么地方飘出来，身形飘摇，飘逸胜仙，身后站着鬼医华立仙。
云陌言吃下那药丸后就恢复了精神，看着华立仙灿烂一笑，「什么时候你也老婆兄弟都齐全了，隐瞒得真好。」
华立仙冲他挤挤眉毛，然后咳嗽一声，低头。
顾君谦却是吃了一惊，道：「医仙？」
凌云霄嘴边带着淡笑，「教主。」
顾君谦笑道：「原来是前辈啊……不知道前辈可对我们现在这困境，有什么法子？」
「有。」
杨勍立时道：「不管是什么方法，只要我们能做到，一定全力以赴。」
凌云霄淡淡扫视过众人，「你们中，有几个是童子？」
众人立时噤声。有一个女孩子想要站出来，却被父母拉了回去。
「会武功的童子。我需要他和我一起闯出去，陈氏余孽恐怕就站在外头，等着我们出去自投罗网。」
凌云洛深吸一口气，道：「我跟你出去。」
「云洛……」杨勍竟是忍不住出声，好似要挽留。
凌云洛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十分淡漠，好似真的完全对他没感情般，但那淡漠很快化成笑意，令杨勍以为之前看见的不过是错觉。
「我相信师父会护我周全。」
毕竟他已默默关注了他这么久。
走出大堂，来到杨府门口，那烟雾竟好似只笼罩在杨府一处，四周都有出烟的地方，好似有人的眼睛在闪亮。
凌云霄带着凌云洛不走正门而是飞檐走壁，很快就带着他略过那烟雾肆虐的地方。
跳入一处客栈的二楼，那二楼竟然正是他们之前住过的地方，房间还没有退。
凌云霄关上窗户再检查了一遍门口，背对着凌云洛低声道：「你应该知道，选择跟我出来，是选择了什么。」
凌云洛大抵明白外面埋伏着的陈氏余孽不会那么快攻进去，只会在外面等着他们一个个出来，所以他们会有时间，在前去对付他们前……鬮合。
「大哥，若我没猜错的话，中了这毒与别人鬮合破了童子身，加上吃了之前的药，就会终身……或者至少一段时间对这药免疫。」若不然，他们不会有把握。
「不错。」
凌云洛走近他，与他面具下那一双墨黑清瞳对视，「大哥……其实很久之前就想要我的，对不对？」
凌云霄不答，却道：「好风凌云，年年相望，明月无知，但知我心。」
凌云洛一怔，想起当初见到这话时的怦然心动，咬牙道：「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目将那些东西送给我？」
「我以为，你会知道，是我送的。」
凌云洛怔怔然，他遇上杨勍的那一年，正是凌云霄出岛的那一年，有人送礼给他，他当然就会想到是杨勍了。
何况凌云霄那个时候如此绝情，他也不会想到那样的爱语，竟然会是自己亲生哥哥给自己写的。
「你……是不是有点在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