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事为媒(15)

心中种种心思转过去，凌云洛轻叹一声，道：「你说，我们回去，会不会立刻就被逼婚？」

凌云霄笑道：「立刻逼婚？他们就算想要逼婚，却也要看看你肚子里的孩子。」

坐了三岛六城的船，踏上三岛六城的土地，海上漂泊了月余，回到了摘星城。

一语成谶，也不知是该说自己是乌鸦嘴还是太聪明。凌云洛有些哭笑不得，才踏入城主府，就有一大波宗亲前来拜见，拜见时恭恭敬敬地行礼，说一番城主成功回岛他们很是欣慰什么的云云。

再之后，却是话锋一转，眼一犀利，宗亲们哼哼了两声，首先对着他发了一堆不满的牢骚，大抵是他去那么久云云，将摘星城弃之不顾，之后，又是长篇大论地说岛外人如何如何不好，要娶就该娶岛内的，而信月居中的各色美人已替他备好，只要他找出个合心意的，几日就可以完婚。一连串的话说完，最后却只剩下一个长老被留下，让他来劝劝城主。

凌云洛很耐心地听完他们的话，慢慢道：「我已有心上人。」

凌氏老人的眼立刻沉了，「谁？」

凌云洛指了指凌云霄，道：「他。」

凌云霄没有带着面具，气质飘逸甚仙，一看就不会是简单的任人物，凌氏老人见了微微一愣，随即道：「这人倒是有些面熟。」

凌云洛笑了。

凌氏老人沉吟道，「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这眉……这眼……」

忽然瞪大眼睛，他想起了好几年前，出岛的凌云霄，「你……你是！」

知道这个长老还算不错，至少不会像别人一样只想把女儿送到他身边，凌云霄温和地道：「二长老，好久不见。」

被称为二长老的人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昏过去，而看见冲过来的凌云洛后，当真两眼一白昏了过去。

「哎！！」

凌云洛吓了一跳，凌云霄连忙为他把脉。

「这脉象……」凌云霄皱了皱眉，「惊吓过度？」

凌云洛诧异不已，若说惊吓，能将人吓到这程度的，怎么说也得是人死而复生之类的，可是凌云霄只是出岛，当年也没说不回来，他怎会吓成这样？

按了按二长老的人中，二长老睁眼看见了他们两个，又是尖叫一声，昏了过去。这次连掐人中都没什么用。

「怎么吓成这样……」

凌云洛暗暗有些疑虑，凌云霄皱了皱眉，道：「凌叔，你去查查，这几年二长老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凌叔心中一凛，想起当年雌雄果秘密泄露一事，立刻道：「是，城主。」他却仍习惯唤凌云霄为城主。

凌云洛道：「大哥，你莫不是怀疑……」

「怎么说三岛六城的岛外迷障也非一般人能进来的，他们能如此快速地进我三岛六城打探消息，包括信原轩，一定是有什么人教他们入岛的方法……」

当年凌云霄知是知道有内鬼，然而内鬼大半是为了钱，也不会真的想要让三岛六城有什么万劫不复，反而是流出去的东西重要一些，因此凌云霄没准备铲除——或者说，是暂时还没准备铲除。三岛六城的城主们和宗亲们往往都会有些对立，可是会到水火不容的境地的，除却挑雨城容易暴躁的东方一脉却不多。

其实，他就算回来，也未必会想追究前事，只不过回来后二长老如此做贼心虚，却也让他皱眉，想要以儆效尤，免得日后宗亲们还要做什么小动作。

不到一刻钟，凌叔就回了来，恭敬地呈递上了二长老这些年来的开销账目，他生活奢侈，若说是没有受过别人什么好处、帮别人干了什么事的话，实在是看到账目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三岛六城……难道短缺了给宗亲们的东西？」凌云洛细细想来这些年，他也没怎么妨害过宗亲的利益，若是凌云霄当年，或者他们两个父亲的那年，更不会有心思去弄权术，摘星城中城主一脉 ，往往都喜欢医术，喜欢医术的人，又怎么会喜欢那过多的弯弯绕绕？

既然给宗亲们的东西也算富足，那么他们勾结外人，却有些人心不足蛇吞象了。

叹了口气，凌云洛道：「大哥，你打算怎么办？」

「好歹也快到我们成亲的时候，未免冲撞到了喜事，还是用宗法处置，至于更加严重的，那也就不需要了……」

凌云洛想到两人的婚事，眼前便是一亮，「大哥……你要嫁给我吗？」

想那拥雪城中天忆云和天忆琼，天忆云是怀了自家弟弟天忆琼的孩子的，但是天忆云却因为是城主，觉得嫁给别人丢脸，天忆琼就甘愿坐上花轿，嫁给他。

「你希望我嫁给你？」凌云霄竟然没有生气，只是微笑。

他笑起来时，凌云洛总会有怦然心动之感，大抵是凌云霄长得真的美了些……

微微鼓了嘴，想到别人看见凌云霄，不知道有多少女人爱上他，男人嫉妒他，凌云洛小声道：「你嫁给了我，以后就要遵守三从四德，不许总是外出，不许让别人看见你，不许让别人喜欢上你……」

凌云霄道：「这可是为难我了……」

「那么就和以前一样，如果要见外人的话，带着面具……」说完，凌云洛却是又加了一句，「要不然他们看你好看，和我抢怎么办？」

凌云霄失笑，「你啊你。」

凌云洛道：「我肚子里的这个，可不能没有爹。」

凌云霄抱住他，与他耳鬓厮磨，「放心，我们的孩子，我会和你一起好好照顾他。」

「如果是女孩子……让她出岛好不好？」

「为什么？」

「唔……其实岛中风气在某些方面来说是开放了些。」

「三岛六城此后若是兄弟成婚成了风气，慢慢就会男多女少……本来就有些男多女少了，你我的女孩子若是不留下来，只怕他们就没人娶了。」

「我们的女儿怎么能嫁给一个臭小子……」

「放心，如果是女孩子，我自然要好好把关，不会轻易让人骗了她去……」

凌云洛一笑，还想说些什么话互相拌嘴。

「但不知二长老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城主竟然将他送入了监牢？」

甜蜜的氛围一下子被打破，闻讯而来的宗亲们像被大火烧着了屁股。

忽然一个宗亲被送入地方惩罚，宗亲们都有些害怕，害怕下一个轮到的就是他们，老实说，摘星城城主们的脾气是算好的。然而和宗亲们也不是特别对付，这已几乎是三岛六城的风俗。当没脾气的人忽然一下子发脾气，那没脾气的人的身边人，都不免惴惴。

「他当年勾结了外人，想将岛里的秘密流传出去。」

「什么秘密？」

「雌雄果的秘密。」

凌氏老人们面面相觑，忍不住道：「可有证据？」

「凌叔。」

「是。」

「给他们看看证据。」

凌叔将一大迭纸张给了他，他们一张张看下去，看到最后已是面红耳赤。

二长老的俸禄虽高，摘星城对宗亲们也不苛刻，然而若是忽然多了如此多的资产，尤其是几年前……一看就是有问题——连他们想昧着良心说没问题都不可能。

三长老合上纸张，咳嗽了一声，道：「可是就算是那样，难道城主心中，就没有一点公报私仇的意思？」

「公报私仇？」凌云洛一愣，「什么公报私仇？」

「城主想嫁给个外人，二长老不同意，于是城主找出了他的过往污点，杀鸡儆猴，想让我们不提出异议，自然是公报私仇……」

凌云洛微微一笑，歪了头看凌云霄，「你看，你走了这么久，城中人都不认识你了。」他此言中满是调侃。

凌云霄淡淡道：「三长老，你看看我是谁？」

三长老靠近了他，见他如此风华绝代，心中也是咯噔一声，见着面熟，然而他却应该没有见过这个人。

想当初凌云霄出岛时也不过是个少年，这么久过去了，长老们的年龄也大，也不会记得很牢，自然忘了，并且，更不会想到他会以凌云洛情人的身份上得岛来。

皱皱眉，三长老道：「不要拐弯抹角故弄玄虚了，我们这几把老骨头，经受得起一点两点的打击。」

四长老也附和着，连声道直说，其余众人虽然想要说话，但毕竟跟着三长老要看他面色。怕凌云洛到时候出气出到他们头上，二长老不在，他们中间自然是要看着三长老说话了。

凌云霄淡淡道：「当年出岛，除了我之外，好像也没有太多的人了。难道三长老知道还有别人也和我一样，这么早就出了岛么？」

三长老瞳孔骤缩，「你……你……」

四长老也面露惊讶，其余几个长老都比较年轻，已是下一辈的人，并没有见过凌云霄，看他们如此，心中暗自猜测凌云霄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

看看凌云霄又看看凌云洛，发觉他们两个不但亲昵，容色极俊，竟然还有几分相似。

想起摘星城从前有过的传说，几个人身上不由都冒了些冷汗。

「城……城主？」有人迟疑着开口试探。

凌云霄笑着承认道：「原来你们还认识我。」

几个人尴尬地一笑。年轻的几个吓得腿都有些软。传说忽然被证实，而且传说中的人物可能还被他们狠狠得罪了，这滋味可不是一般的惊吓。

却有一人上来，道：「许久不见城主了，城主风采更甚往昔，我们认不出来，也是理所应当的事。」

「五长老近日可好？」

五长老抚着白胡须，道：「还不错，不知城主此次回来……是要和，咳……小城主成亲吗？」两个城主，而先前那凌云霄的威望几乎都成了传奇，也不敢不继续称他为城主，想想一城不能用两个城主，五长老嘴边的凌云洛，称号前头不由加了个「小」字。

其它几位长老面面相觑，他们也隐隐发觉两人间的端倪，只不过摘星城中兄弟相恋的，百年前有一件事，却是惨烈了些。因此大家都有些忌惮。兄弟相恋虽然符合三岛六城最初的岛规倾向，但未必是好事。

「不错，我要和大哥成亲。」凌云洛坦然承认，并且十分坚定。

三长老沉吟一会，却是道：「可否请城主再考虑考虑？」

「为何要再考虑？」凌云洛皱眉，实在不了解他们的想法，说起来另外几城兄弟成婚时，宗亲们或多或少都会反对的，然而摘星城的宗亲们因为他们自己也有想法，所以会置办产业，过得还算不错，若是城主真的很喜欢一个人，他们也不会坚决反对，免得惹祸上身。

——更加不会反对凌云霄，凌云霄太过优秀，他们持反对意见恐怕也要惴惴。

凌云霄道：「云洛已有我的骨肉，光是这条……」顿了顿，扫视过他们，「大家可还有异议？」

众人的眼齐刷刷地看向凌云洛的肚子，想不到别的城中有过的奇事，他们城中也能轮到，凌云洛脸微红，咳嗽一声。

三长老不由道：「既是木已成舟……这个……这个……」

五长老便道：「那便如此了，不知道城主想要什么时候成婚？」

凌云霄道：「云洛的肚子很快就会大起来，不如就近日。」

「好！」

「那二长老要如何处置？」

三长老小心翼翼地问，「既然是城主大喜之日，而且念在二哥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好歹也挽救回来了，并没有造成太大的错误……」

「城主……」

凌云霄淡淡道：「我没有说准备他的命，你们也说，是大喜之日，既然是大喜之日，我自然不会让血腥味玷污了喜堂。」

几位长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闻言却终于笑道，「那便祝城主和……城主，琴瑟和鸣，钟磬同音……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凌云洛忍不住扯开嘴角，道：「多谢，承长老们吉言。」

与凌云霄相视一笑，凌云洛心中便好似沾了蜜一般的甜。

好风凌云，双子成对，明月无知，但知情味。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

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兄弟情深，莫如夫妻。

夫妻比翼，六城如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