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限将至(32)
“那你会原谅什么样的情况呢?”闻罪反问,始终掌握着主动。
戚一斐的大脑好像根本不会转了,像浆糊一样凝固在了那里,好一会儿后才反应过来,闻罪这不会是在为了明晚的宫宴,而试探他吧?天哪,这个摄政王怎么能这么甜?!
戚一斐差点就直说了,像这种阴差阳错有关于身份认错的事情,他就完全不会介意啊。
但最后,戚一斐也就是想了想,然后委婉的提醒闻罪:“如果错在我,我就不会介意。”
看着戚一斐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点点恢复清明,闻罪抓紧问了起来:“那,如果错不在你呢?”
摄政王大人,这就有点钻入牛角尖,他很没有信心,因为他总觉得这样伪装身份不好,不管是穷装富,还是富装穷,归根到底都是在骗人。若戚一斐知道了,一定不会还像现在这般愿意与他亲近。他自己就属于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类型,他便觉得别人应该也是一样的。
“也许还是会原谅吧,如果是我很在意的人。”戚一斐单指点着下巴,绞尽脑汁,硬着头皮,不着痕迹的给闻罪找着开脱的理由。
“那我是你很在意的人吗?”闻罪也豁出去了。
“当然是啊。”戚一斐趁机道,在心里松了口气,闻罪总算跟上节奏,他睁大眼睛,明知故问的吓唬闻罪,“你难道真的有什么事,瞒着我吗?”
“嗯。”闻罪大方承认了,反正纸包不住火,“我不是有意的,明天你就知道了,我保证那应该不会伤到你和你的家人,以及朋友。”
“那我肯定是……会介意的啊,”戚一斐漏出了狡黠的笑容,看着小美人一步步落入了他的圈套,别提多开心了,还有闲心指导七皇子,“你是不是傻?这种时候,明明应该是找到一个我的错处,然后我们来一换一的呀。你却直接主动交代了,那我可得好好想想,你必须得补偿我什么,我才会原谅你。”
“好!”闻罪一口就答应了。
戚一斐:亏了!
这就像与人讨价还价,你自认为出了个很低的价格,结果对方直接答应了,根本没还价,就很糟。
闻罪却觉得,只要能原谅就行,其他并不重要,他富有四海:“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那我要是说,我想见陛下呢?”戚一斐大胆提出了一个。
不过在戚一斐内心里,他还是知道闻罪肯定不会答应的。
闻罪的脸色果然有些不好,他确实不想戚一斐见到天和帝的,因为他已经把天和帝折磨的不成样,很显然不会太适合给戚一斐知道。
戚一斐以为闻罪只是因为这一个提议,就生气了,赶忙拿出了自己准备好的说辞:“你看,我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是在与你玩笑。如果我真提了让你为难的事,那还算什么朋友呢?趁人之危吗?我只是想让你知道,以后不要随便许诺别人了。”
“你不是别人,我可以……”
戚一斐赶在闻罪冲动之前,抬手,用纤细的食指,比在了闻罪淡色微凉的唇瓣上:“别说,我真的不想你为难,因为我相信你也不会让我为难。”
闻罪往前倾了倾身子,贴着戚一斐带着果香的手指,睡前戚一斐才吃了一盘水果。这已经都不像是戚一斐在禁止闻罪说话,而是闻罪故意啄吻着戚一斐的手了。闻罪的身体,只因为这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微微有了些战栗。越是禁忌的,越引人想要去靠近。
闻罪俯下-身子,看着仰躺的戚一斐,只要他稍稍用力……
“我想要你一个承诺。”戚一斐说出了他早就在等着闻罪的话,“但你不能问我为什么。”
闻罪亲吻着戚一斐的手,没有空开口,却眨了眨眼睛,发出了无论戚一斐说什么,这回他真的都会答应的信号。
“我想随时,”戚一斐吞咽了一下,才把话说完整,“可以挨着你。”
“!!!”闻罪心花怒放!
如果说,闻罪和戚一斐之前的相处,像是在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那么今时今日,这粒种子就是突然破土而出,开出了最美丽的花,结出了最甜的果。闻罪的心里简直在炸烟花了,五颜六色,绚丽繁复。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戚一斐,提出这么可爱的要求呢?!
他当然可以随时挨着他!
只要他想。
这不是要求,而是福利。
不过……闻罪心想,戚一斐也是真的很害羞啊,哪怕能提出这样的要求,却又不允许他追根究底。嗯,正合他意,他得回去收拾了天和帝,才能来正式和戚一斐表白心意。
他相信那一天已经不远了!
戚一斐这个人,是真的很胆大,明知道未来身份暴露了,他和摄政王之间就会犹如天堑,他也还是不愿意放弃,想要为自己增长寿命再努力一波。
幸好,他的努力,成了。
***
当天下午,回到皇宫的闻罪,心情是前所未有的高涨,简直恨不能明晚的宫宴快点来到了。
于是,按耐不住的他,做了个决定,嗯,天凉了,不再折磨一些可怜人了,给他们一个痛快吧。
可怜人:???
这些可怜人,就是天和帝时期十二监的掌事太监们了。如今的十二监,都是已经大换血后的十二监,好比丁公公,就是以闻罪“心腹”的身份,顶替了之前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那位过去堪称“九千岁”的掌印,如今正蓬头垢面的跪在大殿之外,等待着最终的命运审判。
闻罪心情很好的先去了无为殿,指挥宫人把天和帝挪到了木质的轮椅上。他和天和帝之间的父子关系就是这样,心情不好了,来找天和帝的茬,发泄一些;心情好了,也来找天和帝茬,庆祝一下。总之,天和帝就只能自认倒霉。
天和帝:“……”
“我今天又去找二郎了,他可真可爱。”闻罪最近迷上了一个新活动,那就是在折磨天和帝的时候,播报他和戚一斐的种种。
天和帝也很上道,每每都要被气的难以自抑,吉星怎么被这样玷污!
“我们真是命中注定的一对啊,他看上去是那么喜欢我。”闻罪很会编故事,说的跟真的似的,“他一刻都离不开我。”
天和帝恨的眼睛都要出血了。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你说等你死了我登基之后,直接封二郎当我的男后,怎么样?”
“这一定会成为历史书上,值得大书特书、浓墨重彩的一笔。”
天和帝彻底要气疯了,几遇昏厥。
“这就受不了了?”闻罪却好像还嫌刺激不够,可怜的看着他的父皇,“那接下来,你可怎么办?不会被气死吧?”
虽然这么说着的时候,闻罪眼里却写满了赤-裸的期待,一如当年天和帝期待着他的死。
“正菜”这才被端了上来。
穷奢极侈的宫殿外,朱红金瓦凋碧树,浩大的丹陛下,跪着整整八个瑟瑟发抖的太监。这些便是大启过去有名的“八虎”了,御前红人,要风得风,后宫前庭大人物们的,无不争相巴结。
如今他们却一个个抖如鸡子,被未知的恐惧所支配。
从大殿走出来的闻罪,连眼神都懒得给这些“九千岁”们一个。只是推着被架在椅子上、眼歪口斜的老皇帝,“亲切”的在对方耳边低语:“儿子幼时,常被这些该下拔舌地狱的东西恐吓,若不老实听话,敢找人告状,就要被抽筋剥皮,血染丹陛。”
天和帝听了闻罪在宫中的遭遇,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眼神里透出来的只有“他们当年怎么就没有折磨死你”的恶毒。
“他们以为这样孤就会怕了,但是他们不知道,孤从小就与常人有异,和其他稚童不同,孤根本不懂怕的。”闻罪勾唇凉笑,十分畅意,“孤只有满心的困惑,这丹陛到底需要多少血,才能够染的通红。父皇,您好奇吗?”
这一声好奇,真的好像带上了孩子的天真,残忍的天真。
老皇帝这回真的怕了,但更多还是焦急,急出了一脑门子汗,仿佛眼前这些个去了势的狗东西,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不管您好奇不好奇,今日就来陪儿子看看吧,”老皇帝越着急,闻罪自然就越开心,方诸老者有句话说对了,他们父子天生就是来克彼此的,知道对方过的不好,自己也就放心了。闻罪抬手,只是轻飘飘的一句,就决定了下面八人的命运,“行刑!”
八把薄如蝉翼、削铁如泥的鬼头刀同时举起,在耀眼的眼光下,银光一闪,手起刀落,八个霍乱超纲的弄权刁奴的头,就这样齐声和身体分了家。
鲜血冲天而起,一滴也没有浪费的全都溅到了雕刻着各异九龙的丹陛之上。
天和帝一声尖叫,把头往后一仰,就过去了。
戚一斐在当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由傅里告诉他的,马赛克版本——天和帝病情复发,不知原因。
戚一斐很是着急:“陛下最后怎么样了?”他还没有想办法见他一面,他……
“没死,又被救回来了。”傅里说这话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庆幸多些,还是遗憾多些。各为其主,他当然是希望摄政王早日能名正言顺的登基的。但从好友戚一斐的角度来讲,他还是希望戚一斐多少能够再见天和帝一面的。
不管天和帝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戚一斐,还是只迷信吉星的身份,但有一点,谁也没有办法否认,天和帝对戚一斐是真的好。
***
摄政王在那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回到了过去,那个风雨凄苦,不值半分怀念的过去。
彼时,闻罪还小,活得好似无父无母。
罗衾薄衫不耐寒凉,直至在某日,本该醒来的闻罪,额头却滚烫如浆,眼皮沉重如铅,无论如何都睁不开眼。冷热交织间,他甚至觉得也许就这样死了会更好,宫里所有的人都说他是个罪人,他大概就真的是个罪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