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妖道(45)
容斐被压倒在顾惊寒的身体上,手腕被一股阴冷的气息绞缠住,那只手探过来,扳过容斐的脸,抚上他的眼角。
“吓哭了?”
顾惊寒看着扑倒在自己肉身上的容斐,魂魄内冲撞的狠戾凶暴之气终于被压制下去。他用湿凉的双唇吻了吻容斐的眼角。
一道红痕,如一鞭抽进他骨血。
“嗯,吓哭了。亲亲我。”
容斐的身体颤抖着慢,他睁眼看向顾惊寒。
顾惊寒自割魂魄迷惑大阵时,也未有容斐这一眼看来般疼痛难当。
他蹭了蹭容斐微颤的唇。
容斐反咬他一口,颤抖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
“你回来了。我饿了。”
“下了山,要排队去买雪凉糕,坛子鸡……还有昨天开张的那家酒楼,还没来得及吃……”
容斐哑声说着,眼睛一错不错盯着顾惊寒。
眼前的顾惊寒真的是鬼。
半透明,阴冷缠身,周身绕着黑气,带着森凉的潮湿,与刚爬上岸的水鬼无异。
但容斐却好像根本没感觉。仿佛顾惊寒只是如往常一般出去了一趟,而不是魂魄离体,死得不能再死了。
“嗯,我都记着。”顾惊寒答应着。
他等容斐平静,然后慢慢松开了自己压制性的怀抱,但却被容斐反抱住。
容斐的手仍在抖。
方才顾惊寒上岸时看到容斐的眼睛,就已经知道为何容斐的功德金身会黯淡无光了。那是一双压抑着疯狂魔意的眼睛。他毫不怀疑,若是能有死而复生之法,容斐哪怕粉骨碎身背离世道,也会无所顾忌地使用。
这样的人,不会是大功德之人。
“……我破阵时受到了阴气反噬,暂时成了鬼身,无法回到肉身中。”顾惊寒一遍一遍摩挲着容斐微抖的手指,低声说完自己的遭遇。
容斐似乎定下了心神,垂眼道:“那以后你还能活过来吗?”
顾惊寒道:“我没有死,自然可活。”
容斐紧绷的身体微微一松。
“等带我的肉身回长青观,布阵施法即可,并不是什么大事。”顾惊寒说道。
话虽说得斩钉截铁轻而易举,但顾惊寒心知绝不是如此简单。但眼下,他不想让容斐担心。
“我教你画一张符,贴在我身体上,就能将他缩小,带在身上,不易引起他人注意。”顾惊寒破了阵,却是将之前变小容斐的符箓学了个几成,改了改,无法变化生命,但却可以变小尸体。
容斐怔了怔,“我不会画……”
顾惊寒亲了亲他的唇角,“会画画便可学会,我教你。”
说着,顾惊寒取出朱砂豆和符纸。
符纸湿了,但顾惊寒吹了口气,阴冷至极,却让符纸立刻风干了。
“看我。”
顾惊寒捏碎朱砂豆,食指为笔,落在符纸上。为了让容斐看清,他特意画得很慢。符文也并不复杂,线条简单,一蹴而就。
只是这次画完后,没有像以往一样,黄符发出金光,而只如一张寻常符纸,没什么变化。
“这是……”容斐皱起眉。
顾惊寒却似乎早有预料:“我是鬼身,画不了符,所以要你来。”
容斐看了顾惊寒一眼,学他的样子捏起朱砂豆,边下笔边道:“我自幼能文能武,就是琴棋书画,样样不行,我画得不好,你要是敢笑话我……我就天天捏你小叽叽。”
撂完狠话,容斐一抖符纸,顾惊寒一看,嘴角掠过一丝笑意。
这画的……真是顾惊寒这个创符的爹都不认识……
“娘的……”
容斐一个黑虎掏心,袭向顾惊寒腿间,顾惊寒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到身前,湿冷的手指下滑,覆在容斐的手背上。
“来。”
微一用力,朱砂豆碎。
顾惊寒半抱着容斐,带着他的手指,慢慢画完一道符。最后一笔落下,金光一闪而没,符箓成了。
“早有这办法,你还让我自己画,又存心欺负人?”容斐咬了顾惊寒一口,把符往顾惊寒身体上一贴。
那具身体陡然缩小,变成了巴掌大小。
容斐将小小的顾惊寒捧起来,放到眼前,盯着那眉眼细看,然后轻轻亲了口,整个人都爱不释手。
所以他根本没看见身后的顾惊寒脸上闪过的一丝奇怪的愕然。
并非容斐独立画符,还沾了鬼气,竟也能成符?什么时候画符这般宽松简单了……
眉头一皱即松,顾惊寒等容斐占完小顾惊寒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所有便宜,才开口道:“天亮下山。”
作者有话要说: QAQ忙die……晚上还有一章!
第44章 颠倒
依山傍水,秋雾蒙蒙。
初睁惺忪睡眼的长青镇渐起鸡鸣犬吠之声,阡陌与房屋的错落之中,腾出袅袅炊烟,一派晨色清爽、意趣盎然的景象。
一名粗布短打扮的青年出现在镇外的道路上,随着赶集的人群向前移动。
这人面色黝黑,脸上带灰,眉目不清,手抄着衣兜,不停动着,似乎在揉捏什么有趣的东西,嘴角总是忍俊不禁地闪过一两丝笑意。
等人少时,他偶尔会偏头压低声音,开口对着身旁的一片虚无说话。
“你的肚子好软啊,顾大少,腹肌是不是假的?”
“你身上的衣服还湿着呢,待会儿完事儿了,我给你擦擦身体,换身衣服?不过你这么小,穿不了什么衣服吧……”
唇上一疼,平白红了一点。
容斐往左右飞快看了两眼,闭了嘴不再逗弄顾惊寒了,手腕也被一股渗骨的冷意攥住,从衣兜里掏了出来,握进那股冰冷寒气的忠心,一触即分。
“符箓有时效,我改的这道该有一个时辰,但你手艺不精,所以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若不能成事,记得补上一道。”
顾惊寒飘在一侧,手指轻轻掠过容斐的手背,略有些离散飘渺的声线低低道。
容斐勾起嘴角:“什么都能忘,这我肯定不能忘。放心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长青镇。
之前百姓们上山突然追赶他们,事出突然,也不容分辩,顾惊寒和容斐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下下山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稍稍易容,去镇子里查探下情况。
但这情况其实根本不必故意查探。
这日是长青镇的小集。
大集七天一次,小集三天一次,平时也有集市,只是并不如小集大集热闹。
刚一进镇子,顾惊寒和容斐就听见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许多人呼朋唤友地循声赶去,看方向,是镇子中央一处荒废的古旧戏台,平日里用来召集老百姓开开会,唠唠嗑,传达些县里来的通知。
而今天,台前却架起了一簇柴火堆。
“好像有点不对……”
容斐皱眉望了望,回头和顾惊寒交换了一个眼神,压低帽檐,随着众人往戏台那边挤去,也作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问身旁挤得起劲儿的一名老婆婆,“大娘,这出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多人往那儿挤,都不摆摊了?”
说着,他还像模像样地踮脚伸脖子,极力向前看了看。
老婆婆抬眼看了看容斐:“来赶集的吧。今儿你是买不着东西了,大伙都是来看天师除妖的。”
容斐一怔:“天师除妖?难道是长青山上下来的天……”
“哎!”
老婆婆一把抓住容斐的手臂,急声打断容斐的话,凑近了点警告道,“小后生,你还不知道,就莫胡说!长青山上哪儿来的天师,那是妖道啊!”
容斐眼神一暗,疑惑道:“怎么就妖道了?我小时候还跟我娘去山上上过香,人不多香火不旺就是了……对了,前两天我还见着长青山上穿道袍的……”
“怎么不是妖道?”
老婆婆声音一厉,顿了顿,又缓和下来,唏嘘道,“以前那长青观倒是有真仙,白胡子白眉毛,一位老神仙,还有个模样特好看的小神仙……可惜,后来老神仙去了,小神仙也死了,长青观就没落了。”
“你说你前两天见的,老婆子我也瞧见了,还有人看见那俩人在长青观里住了两三天……”
老婆婆声音微哑,多了几分颤巍巍的诡异声调,“其中那个穿道袍的,模样跟那小神仙倒是有九分相似,可小神仙已经死了,再出来的……可不就是妖,可不就是鬼吗?”
容斐压下眼底的惊疑愕然,看了眼身旁的顾惊寒。
一开口,声音竟有几分不稳:“死……了?”
“死了,”老婆婆道,“也不知怎么死的。就是那天夜里,老婆子我还记得,天上飘来那么一大块乌云,闪电,打雷,劈在长青山的山头上……大伙都吓坏了,以为得罪了山神,上山去请老神仙,结果老神仙说,是他徒弟死了……”
“唉,那么小一个孩子……”
容斐一时有些发懵。
想不到只是随口一问,竟有这样的缘由。如果老神仙是长青山人,那么小神仙,就应当是顾惊寒。若是这么说,那顾惊寒又怎么会死过?
“别多想。”
一只冰凉的手压上后颈,安抚般轻轻捏了下,顾惊寒的声音依旧沉稳镇定,“打雷那次,我记得。是一只骨灰盒不□□分,师父借雷电入我体,镇压一二。随后我便下了山,离开了长青镇。我师父信口玩笑,村民们不知原委而已。”
心头诸多杂念被这声音抚平压下。
容斐将手伸进衣兜,摸到小小软软的顾惊寒的身体,微不可察点了下头,知晓自己是因在滦山顾惊寒魂魄离体一事而神思不属,关心则乱,便勉力定了定神,继续打探道。
“那说不准人有相似,那人是那小神仙的孪生哥哥也未可知啊,怎么就说……”
老婆婆闻言脸色顿时一沉,似被触到了逆鳞般,睨了容斐一眼,冷冷道:“天师说的,岂有差错?况且前天晚上镇上汉子们亲眼看见那两个妖道生啃人肉,用血炼阵,邪门得厉害……小伙子,说话可仔细点。”
说完,也不再管容斐,转身挤向另一处去了。
“看来是有人算计我们。”
容斐微眯起眼,声音低冷,“没仇没怨的……”
“必不会是无仇无怨,”顾惊寒突然道,容斐转头,便见顾惊寒竟飘了起来,凌驾在众人头顶,看向前方,苍白透明的脸色发沉,“是个熟人。”
容斐诧异挑眉。
飘回容斐身边,顾惊寒抓住他的手腕,带着人向前走,阴气自体内缓缓逸散而出,周遭的人都感觉背后发凉,左右看看又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便缩着脖子往旁边躲了躲。
容斐正好借机挤过去。
顾惊寒开着道,没一会儿两人就到了人群的最前面几排,视野开阔,容斐一抬眼就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戏台前搭了一处高高的篝火堆,没点燃。
火堆中间竖了根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绯红色绸衣的男子,身形单薄瘦弱,狼狈不堪,发丝散落间,只隐约看得见一张清俊的脸,闭眼昏睡着。
而在火堆前,有一座香案,一名着黄色道袍,身背八卦太极图的年轻道士正在香案前伫立,手执一柄桃木剑,臂弯放着拂尘,半闭着眼,袍袖被不知何处吹来的风轻轻扬起,很有一派仙风道骨之意。
“宁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