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落的大师兄(9)
“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追杀她的暗卫见状迟疑,打得艰难的赛仙儿连忙退到同伴身旁,“……竟不敢妄动?你是赵亭什么人——陆延陵?!”
赛仙儿愕然,见同伴的剑压得紧,割破陆延陵的脖子,当即忍不住道:“你当心点。”
同伴奇怪地瞟她一眼,先是不解,而后想起她曾是陆延陵红颜知己的传闻,既惊诧于向来残酷无情的赛仙儿竟也有私情作祟的时候,又有些好奇陆延陵有何魅力,不过现下不是满足好奇心的时候,“陆延陵是你们世子的贵客,若有损伤,你们担待得起?”猛地呵斥:“还不退下!”
暗卫们不清楚陆延陵在赵亭心中的分量,听说是谋害世子的仇人,却被世子留下,还让平药师去看诊,昂贵的药材流水似地送进去,怎么看都不像深仇大恨,因此犹豫。
如此作态,反叫赛仙儿心生疑窦。
江湖上人人皆知陆延陵和赵亭反目成仇,这群听命于赵亭的暗卫仿佛被掣肘了般,难道赵亭当真看重陆延陵?亦或者,陆延陵身上还有可供赵亭利用的价值?
赛仙儿能想到的事情,跟随师蔚然做事的黄衣女子也能想到,当即高声喊道:“赵世子,昔日陆贼狼子野心,人尽皆知,更以阴私手段毁您前程、屡次害您性命,不若我现下就帮你解决了他,咱们化干戈为玉帛,与我主人共谋大计如何?”
那厢战况,师蔚然被逼琴剑双出,方与赵亭打得平分秋色,心生急切、嫉恨时,便听到下属响亮的喊话,留意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而后发现赵亭凝滞片刻,趁机抬起一掌击向他的后背,不料赵亭顺风轻飘飘荡开,身形缥缈,步法飘忽,随后挽剑刺来,剑法千变万幻,仿佛自云雾中走出、转瞬间隐藏于云雾中,完全捉摸不透其出招路数。
师蔚然脸色剧变,躲得左支右绌,原来之前同他不相上下是未出全力?他武学天赋也算上等,苦学数十年也敌不过区区三年……何等令人妒羡的天赋啊!
心中有了思量,师蔚然转身如燕子投林般落至陆延陵身后,接替黄衣侍女扣住陆延陵的脖子。低下头,做出一副轻轻嗅闻陆延陵颈项的动作,师蔚然抬眼露出暧昧的笑:“你师兄曾对你做过的恶事,说是将他碎尸万段也不为过,可你似乎原谅了他,不仅留下他、医治他,还放任他接近你宝贝儿子,要说你菩萨心肠……那些惨死在你剑下的亡魂绝对不同意。那是为什么?因为陆延陵身上有能被你利用的东西?亦不尽然,一个废物罢了。”
“那么,会是什么?”师蔚然另一只手顺着陆延陵的衣领往下,“难道你师兄弟情非泛泛?”
陆延陵不适地皱眉,下意识抓住领口下作乱的手,被师蔚然反手抓住,强迫他十指相扣。
师蔚然作出亲昵姿势挑衅赵亭:“啧,世子风流,不拘男女,早有耳闻,只料不到还是个多情、重情之人,连仇人也能不计较。这倒叫我好奇云山君何等滋味,竟迷得世子和我这冷心冷情的下属神魂颠倒。”
赵亭抿着唇,从神色到目光都冷得结冰,分不清是愤怒师蔚然挟持和调戏陆延陵的行为、还是厌憎将他与陆延陵攀扯到一块儿的诽谤。
“别试探了。”赵亭挽了个剑花,“今日你们都得留下。”
陆延陵闻言怔忪,耳边传来师蔚然的调笑:“看来云山君被老情人利用完抛弃了。”于是垂眸,放弃抵抗似的,愣愣瞧着指尖。
没给反应的时间,赵亭率先动,奇妙的步法结合剑法,仿佛包罗万象,又似无处不在,极尽诡奇。而他这一动便是给了暗卫们无需在意陆延陵生死的信号,攻击便极其凌厉,不过转瞬便是攻守易形。
师蔚然屡次将陆延陵当作靶子,都不见赵亭缓下攻势,表情逐渐阴沉,眼底流露些许异样的光芒,下一刻便干脆将陆延陵拉过来挡住赵亭石破天惊的一剑。
一点寒芒逼人心魄,直冲陆延陵心口。
却在触及衣衫时,剑尖蓦地裹起一层肉眼看不见的剑意,反冲剑身,使这柄薄如蝉翼的软剑弯了个头,穿过陆延陵腋下刺进师蔚然肩头,后者吃痛,一个不察便叫怀里的陆延陵被抢走。
师蔚然先是惊愕,旋即咬牙切齿:“好啊,原是故作姿态、心口不一,怪我小瞧世子一腔情意!”忽而一笑,“只可惜落花有意,他人也只知流水无情、负尽世人,唯独不知他心上偷偷藏了人,藏得深呐——”拖长了语调,“更甚甘愿为他出生入死、为他剖腹藏珠!!”
那稳如泰山的剑不易察觉地抖了下,若不是师蔚然看得仔细,怕也发现不了赵亭的分心。
果真情深意重!
师蔚然冷笑,抬起一掌,犹如拽象拖犀,轰然落下,而赵亭分心之下,显然来不及躲避,便想着硬抗,不成想一直失神状态的陆延陵突然抱住赵亭,后背正中这一掌,顿时口喷鲜血,奄奄一息。
赵亭神色大变,举起一剑,汇入十成内力,有如劈山破海之力,师蔚然骇然之下,连忙以琴剑并全身功力抵挡。
玄铁为身、异兽脚筋作弦的古琴并宝剑转瞬便被绞碎,甚至师蔚然手臂衣衫尽碎,手骨断裂,惊得他连连后退,趁赵亭忙于照看陆延陵,连忙转身逃离。
彼时黄衣女子已被杀,赛仙儿身受重伤,将死之际连忙喊道:“救我!”她目光灼灼,无声地念了个名字,令师蔚然改变主意,带着累赘的她逃跑。
暗卫纷纷望向赵亭,赵亭只顾着护住陆延陵心脉:“备马回去!”
陆延陵昏昏沉沉的,倚靠着赵亭的肩膀,在他耳边断断续续地说话,像交代后事般真情流露:“我没记忆……可我似乎记得你、我想着……我将你纹在心口,一定是很喜欢的……但他们都说我对你不好,每一个认识过去的、过去的我的人,都在说,我伤害过你,害你差点死掉……我不是真的很厚脸皮,我也难过、也害怕的……”
赵亭按住陆延陵的后脑勺,低低地回他:“我知道了。”
“刚刚,我以为,你不在乎我的,生死。心口一瞬间,很痛。所以我想,我想,这应该是、喜欢的。从前的我,或许……并非无情。”声音越来越小,直至蚊呐。
“好了,别说了,留着气,等好了再和我说。”
陆延陵瞳孔涣散,又呕了一大口血,将赵亭的肩膀染得通红,呢喃着说他害怕来不及。
“我没同你说,其实很早之前便拿功绩向皇帝讨来通天续骨膏,其他药材,这些年也陆续收拢齐全……本就是要给你用的。”
马太颠簸、又太慢,跑了一会儿,赵亭心急如焚,干脆弃马,运起轻功掠过土路,很快就将暗卫远远甩在后面。一段需耗费半个时辰的路程,硬是让赵亭缩短将近一半。一踏入客栈,赵亭便动用音波功喊出平药师。
见到平药师的瞬间,赵亭含在嘴里许久的一口血吐出来,面如金纸、满头冷汗,双手都在颤抖。
“您怎么一副内力耗尽的模样?”平药师赶紧就去探他经脉,被赵亭挡开:“先看师兄。”
于是低头看一眼被放在床上的陆延陵,平药师狠吓一跳:“哎哟!这、这只剩一口气了呀,他又怎么了?是仇家找上门,还是世子您存心报复?做什么呀!哪能这么折磨人?不喜欢让我一把药药死算了。”边说边探经脉,时而龇牙咧嘴、时而愁眉苦脸,“本来就心肺有伤,又中了狠辣的击打,心脉直接震碎,要不是有一团雄浑的内力一直保护心脉,锁住他一口气,那真是大罗神仙来也没用!”
赵亭跪在床边凝望陆延陵昏睡的脸,低声道:“不管如何,您保他一命。”
“这就看您想怎么治了。是只治心脉,手无缚鸡之力地活下去,就像您一开始打算的那样,只不过现在勉强能活个十几二十年。还是把身体所有疑难杂症、沉疴暗病统统治好,恢复练武的天赋,活他个三十来年——”
“怎么才三十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