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走狗的绝症离职日记(148)
仿佛唯有严况那个死脸阎王命够硬,跟自己对着相克,当真是天生一对……
程如清见兄长叹气不语,却又好似嘴角微微上挑,不由心下更加疑惑,伸出手去戳戳程如一侧脸唤道:“哥?”
程如一这才回过神道:“此地是蜀中唐门,我们是被迷晕带来的。不过清儿别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说罢,程如一打量了四周一圈,压低声音又道:“从现在起,若非是我单独与你讲的话,一句也不能信……我编了一堆故事骗他们,才保住小命,你千万要配合我,明白吗?”
程如清人还发懵,但还是连连点头。
程如一稍稍放下心来,扶着程如清靠在床头软枕上,转身去桌上端来一碗白粥小声念叨着:“刚送来没多久,你醒的正是时候,来,吃饱了才有力气……逃呐。”
程如清乖巧安静得像只兔子,程如一喂一口吃一口,但就在快吃完时——啪嗒啪嗒,几滴眼泪滚落到瓷碗里,冲淡了碗底的白粥。
程如一愣了愣,连忙放下粥碗去找帕子汗巾什么的,却被程如清勾住了手指。
“你说此地是唐门,我想起阿珠了。”程如清自己笨拙的抹了抹眼泪,程如一看得心疼,伸手将人揽入怀里轻轻拍抚着后背。
“哥……”程如清哽咽着在他耳边小声道:“是我没用,我救不了阿珠,还要连累你跟我一起受困。”
程如一还没反应过来,却闻程如清继续小声却严肃道:“哥,别动,我有话与你说。”
“……?”
程如一有些意外,却还是保持着姿势一动未动,只闻程如清继续道:“我昏迷时有人来过,我那时头晕听得也不真切,只听他们说起什么……账本、大人、朝廷,还有上面……”
“还有,现在,也有人在盯着我们……我这些年来,神志不清,但感受上却似乎比寻常人强些……门外、窗后、就连脚下,我都能感觉到有人在呼吸……”
程如清的一番话听得程如一脊背发凉。他本以为编瞎话暂时稳住了唐惊弦,也大致记下了这屋子附近的建筑地形,等程如清一醒就找机会带她逃走,却万万想不到光是这个屋子他们就难以离开。
“清儿别怕,总会有办法。”
程如一继续拍抚着她后背,却脑中灵光一闪,连忙低声问道:“清儿,你知不知晓檀珠究竟为何要杀何家满门?她是唐门刺客,如今我们又被抓来唐门,其中必有些关联。”
程如清被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账本……哥,账本!”
程如一愣道,心底隐隐觉得这条线索十分重要,立即追问道:“什么账本?!”
程如清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些,努力拼凑搜查脑海里全部有关“账本”的信息,半晌才结巴道:“账本是……何俊勇的一个账本……阿珠的任务,就是拿到这个账本。”
程如一又道:“是有关什么的账本?”
程如清思索道:“不知道……我那几年过得无知无觉,也不知何俊勇他,到底在做些什么生意。只知道他的钱,似乎越来越多……还有,还有那个姓何的老相公……”
何彦舟?!最近的冲击太大,凭空出现的变数太多,以至于程如一都快忘了那行为反常出现在这穷乡僻壤的何彦舟。
脑海中闪过往日受难情景,程如清皱紧了眉头神色痛苦道:“那何老相公,我见过他……不止是在公堂上,在牢里,他让人逼问我账本下落……还有,还有……”
还有……
她曾躺在何家门前的大树下,睡在一片泥泞里。门前每日人来人往,她清醒的时候太过无聊,就会靠在树下数来往的人,人们都当她是疯子傻子,自是没人多看她一眼。
所以理会过她的人,她都印象深刻,除了檀珠还有一个人。
那天,一名须发皆白穿着得体的老者,皂靴缓步路过她眼下却又折返回来,命下属抬起她的脸,用一种悲悯却又鄙夷的复杂神色打量了她一眼,随即淡淡道了一句——
“这就是他的妹妹啊。”
“饿死本衙内了!怎么还不来人啊!”
韩凝翘着二郎腿,躺在茶棚外的摇椅上不高兴的直嚷嚷:“你们几个,快去给本衙内弄点吃的!”
他身侧的一名韩家护卫正色道:“禀衙内,没有相爷的吩咐,我等不能随意走动。”
眼见要求被驳回,其他护卫也皆是无动于衷的模样,韩凝更不乐意了,刚想再闹一会儿,却闻茶棚里传来韩绍真一声怒喝:“再胡搅蛮缠的给你老子添乱,就滚回上京去!”
韩凝立即慌了神,从摇椅上跳下来垂着头跑进茶棚:“爹,爹,我错了……孩儿知错了,只是我们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见唐门的人带大嫂他们来换,我担心啊……”
“滚一边儿玩去……”韩绍真一副嫌弃又无可奈何的神色,韩凝不敢再多嘴,只好乖乖站到严况身后去。
严况也等的有些心焦,略有些不耐神色,而一旁的凳子被五花大绑的唐渺看起来倒是丝毫不慌张,还有心情打趣道:“喂,那小衙内,你个做小叔子的,怎得那么关心嫂子?”
严况听了只觉得头疼无比,瞪了一眼正准备回话的韩凝,谁知一旁的林江月却接过话来道:“阿渺你别乱说话,程先生跟衙内之间没什么的。”
韩凝闻言立即点头称是,韩绍真欲言又止,满脸一副“年轻人的事老夫不懂”的沧桑感,唐渺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道:“什么?!你嫂子是……”
“行了。”严况实在听不下去出言打断,自己本就心急,听了这些对话,心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根本听不进半句,但是……
“但是衙内说得对。”严况抬眼冷冷打量着唐渺的脸,吓的对方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严况盯着唐渺语气质问道:“唐渺是唐惊弦独子,他若有难,唐惊弦便是倾整个唐门上下,也会来救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渺反瞪着严况道:“你们一会儿乱认亲,一会儿又吓唬人,是在给我表演变脸吗?”
林江月还是笃信眼前人就是唐渺,连忙打圆场道:“阿渺,你别这么跟师兄说话,你不知道师兄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况且他也是心急……”
“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们!”唐渺不耐烦地打断道:“我爹也一定会来救我!他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他怎么可能不救我?”
“你不认识我们……”严况冷笑一声摇头:“你若不认识我们,你就不可能是真正的唐渺!”
这一句也戳活了林江月心里的疑点,唐渺也哑口无言不知如何辩解,神色凝重的垂下了眸子,半晌才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认不认得你们……”
此言一出,林江月立即激动起来:“你想起什么了?”
唐渺摇头,却支吾道:“虽然说了你们可能也不信,但我的确……没有十三岁之前的记忆。”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唐门的人都知道,我十三岁前根本不在唐门,可是谁也不肯告诉我,那十三年我究竟在哪里……或许是他们也不知道吧。”
严况倏然心尖一颤,原本冰冷质疑的神色竟顿时缓和下来,他看着那唐渺正缓缓抬起头来,怯怯看了自己一眼,又认真的看向了林江月,似乎他是真想记起点儿什么,却还是摇了摇头。
“我爹只说我十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高烧不退烧坏了脑子,没了记忆……我没骗你们,唐门的兄弟姐妹都知道。”唐渺说罢,茶棚外吹来日下渐凉的风,吹得他也开始有些心急了。
爹怎么会真的不来救自己呢?他再度摇摇头,试图坚定信念不受干扰,但过了许久,直到金乌西坠,仍不是不见半个唐门的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