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来雪(72)
“戴头发上!”季怀趁他走神赶紧起身, 将发带放回了木盒中, 紧接着就被人压倒在了箱子上。
季怀犹记得少年时有段时间格外叛逆,事事都喜欢同别人反着来,现下他看湛华宛如看见了年少时的自己。
这位曾经在江湖中叱咤风云的前魔头的叛逆期来得着实有些晚,季怀被按在箱子上的时候想, 然后就什么都没办法想了。
前几日换了个大浴桶,他们两个大男人在里面也很宽敞,只是经常洗着洗着就变了味道,最后还是要重新洗。
季怀想自己洗,湛华却一定要挤进来,被折腾得有些累本来今晚想放过人的季七公子又精神十足地洗了个鸳鸯浴,温水撒了满地。
“等年后换个大一些的宅子……”季怀困得有些迷糊。
“在晚来?”湛华低头亲他的脖子。
季怀抬手将人推开,对习武之人的旺盛精力羡慕又嫉妒,“换个地方吧,去西南。”
“唔。”湛华捞过困得迷糊的人抱进怀里,有些锋利的犬牙慢条斯理地碾磨着他侧颈上薄薄的皮肤。
微微的酥麻和刺痛混杂成奇异的痒,季怀捂住他的嘴,“祖宗,消停些,体谅一下我们这些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湛华抱着他轻笑了一声,终于不再闹他了。
“季怀。”
季怀快要睡着的时候听见湛华在耳边喊他,含混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我要杀了季瑜。”湛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季怀混沌的睡意因为这句话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他睁开眼睛,“为什么?”
“他在我身上的毒动了手脚,我义父替我解毒功力散尽,后又遭反噬而死。”湛华道:“季瑜暗地里同地狱海多有往来,我逃出来前便怀疑地狱海新任门主是他,今早我刚收到消息,林渊带着人去剿灭地狱海,他往晚来这边逃了。”
季怀捏了捏他的掌心,“你怀疑他冲着咱们来?”
“季瑜手里还攥着那道圣旨。”湛华道:“我担心他要拉你下水。”
“不怕,就等着他呢。”季怀闭上了眼睛,“季大奶奶的寿辰看来咱们必须得出席了。”
虽然季瑜是心头大患,但毕竟湛华的生父,季怀私心里并不想让湛华动手,然而湛华语气冰冷满是杀意,他也不好明晃晃地阻止,只能给北边传书一封。
大婚这日,季怀和湛华睡到了日上三竿。
“早说别胡闹。”季怀低头系喜服繁复的腰带。
“你明明也兴致盎然。”湛华伸手给他帮忙,被季怀没好气地拍了一下手背。
湛华也不恼,将人捞过来帮他系好,又被季怀按下帮忙束发。
湛华不止一次想把头发剪短些,都被季怀严厉制止,奈何他怎么都学不会束发,只好每天季怀亲力亲为。
两个人匆忙穿好喜服,为了不惹眼,又在外面罩了层外袍,打马朝着晚来城外跑去。
“这个道观很灵的。”季怀在马上大声道:“你带铜钱了吗!”
“带了!”湛华回头看他,“热吗?”
这会儿太阳正当毒的时候,季怀点了点头,“这里没人,外袍脱了算了!”
天高云阔,烈日当空,两人红衣猎猎沿着微濉河打马而上,终于找到了季怀说过的道观。
此处偏僻,周围寂静无人,唯有风声阵阵,河水潺潺。
季怀和湛华下马,拾级而上。
“你便是在此处许的愿?”湛华看着面前破败的小道观。
“只往功德箱里放了三枚铜钱,回晚来便遇上了你。”季怀笑道。
虽不知是不是巧合,但季怀找人找了十一年,总归是个美好的寄托。
湛华递给他三枚铜钱,自己也拿了三枚出来,两个人一齐放进了功德箱里。
而后对着天地一拜,对道观神像二拜,而后两相对拜,抬头时相视一笑。
无人唱礼,无人恭贺,无人观礼,两个人却心满意足。
两缕头发用红绸绑在了一处,放进了木盒中。
“结发为夫妻。”
“生死不相离。”
便是礼成了。
两个人赶回晚来城时天色已暗,小院子里红绸遍布红烛摇曳,无端得生出许多热闹来。
季怀和湛华拿着手里的酒杯各自喝了半杯,而后又交臂饮下另一半,算是喝了合卺酒。
黑发散落在大红的喜被上,红色的发带缠绕在白皙的手指间起伏晃动,烛火噼啪,喘息与热意都一同湮没在翻滚的红浪之下。
“换个称呼。”
“……相公?”
“嗯。”
“那你喊我什么?”
“夫君。”
盛夏的暑气滚烫,四散在浓郁的夜色里,窗外月凉如水,虫鸣阵阵,荧光点点,美不胜收。
正是人间好时节。
第66章 寿辰
季家大奶奶的寿辰转眼就到了。
季怀和湛华带着拜帖与贺礼进了季府的大门, 因为是私下来的,所以季怀并未张扬,他们被季延亲自带去了大厅。
“母亲这就来, 二位稍候。”季延的目光从湛华身上掠过, 恭敬地退了出去。
整个季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整个大厅里也是熙熙攘攘恭贺声不断,周围大概是有人认出季怀来,有几个想凑上来说话的,都被季涓季濂两兄弟不动声色地挡了回去。
渐渐这些人便琢磨出意思来, 不敢再上前自讨没趣。
“埋伏了很多人。”湛华借着给季怀斟酒的机会,凑在他耳边低声道:“不是皇帝和你的暗卫。”
“嗯。”季怀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说不定正是冲你我而来。”
“无妨。”湛华捏了捏他手腕上重新缠上的断魂丝,“带你逃走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自然信你。”季怀笑道:“不过总得让人家把戏做全套。”
只是季怀没有想到季瑜会把事情做得如此决绝。
小丫鬟的尖叫声接连不断从后院传来。
大厅里的众人惊疑不定, 有大胆的已经试探着去往后院看热闹。
后院里已经血流成河。
季大奶奶跌倒在血泊里大睁着眼睛,旁边的小丫鬟被人一箭穿心,尸体还在痉挛抽搐。
季瑜将季王氏扯了起来,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 在一众惊慌失措的众人里准确地找到了季怀和湛华的位置。“放我走!”
他话音刚落,院子周围的墙上便落下了无数手执弓箭的锦衣卫,林渊从人群之中走了出来,他看上去三十余岁,五官俊朗然而眼神冷漠, 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季瑜, 我从地狱海一直追到晚来城,给过你很多次机会,别不识好歹。”林渊冷声道。
“哈哈哈哈,你这条赵家的狗!”季瑜大声笑道:“仗着将那小皇帝宠信你就心甘情愿跟世家作对, 吃里扒外的东西有什么资格杀我!”
“就算你之前替先皇效力过,那也是从前的事情了。”林渊沉声道:“把图交出来,看在端康王的面子上,我可以放过季家。”
“无耻至极!”季瑜恨恨地盯着季怀的方向,“我父亲诚心待他赵俭,结果被赵俭这个无耻小人顶替了身份霸占我季家,不止如此,赵俭还让他亲子顶替我儿身份,以我儿性命换他亲子,害我一家妻离子散!逼我远走西北!”
季瑜声声泣血,他含泪看着湛华,“叶湛华!我儿!你可知当年这季怀身中奇毒,赵俭为了救他,生生将毒渡在了你体内,若不是我拼死找到叶朝歌相救,你焉能活至今日!?”
“这季怀之父害死你祖父,追杀你父亲,害你母亲疯疯癫癫,季怀更是抢占了你原本的身份和家人,害你日日夜夜受奇毒折磨生不如死!你本该父母相和兄弟亲爱,荣华富贵平安无虞过这一生!”季瑜嘶吼,眼角竟淌出血泪来,“你如何!你如何能跟他季怀苟且于一处!甘愿做世人不齿的断袖!更为了他不顾季府不顾父母兄弟!叶湛华!你良心何安!你良心何安呐!!”